曼達站在新修建的塔樓上,看著遠方的天際。


    很晴朗,沒有雲,天際和雪地交界處,一線分明。


    “你確定今天會有暴風雪?”曼達回頭看著奧格。


    奧格抹著鼻涕道:“偉大先知說,風雪得到中午才會來,你現在站在這裏也沒用。”


    回到木屋,曼達數著這幾天咳出來的珍珠,一共七十二顆。大戰在即,士兵們每天都在誦念猛達的名字,產量頗為喜人。


    但曼達沒急著把它們轉化成原初之力,經過上一次的痛楚,他感覺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今後每次吞吃,絕對不能超過一百顆。


    轉眼到了中午,起風了,寒風夾雜著雪花由徐漸疾,不到一根蠟燭的時間,目光所及之處,一色銀白。


    伯尤因站在門口,喃喃低語道:“凍原的猛獸要來了,哈魯馬斯保佑,讓這些猛獸千萬繞開我們的部落。”


    把自然災害比作猛獸,是原始人的共同特征,曼達覺得有必要做一次科普:


    “天氣的變化和猛獸無關,當寒冷的空氣和濕潤的空氣交匯在一起……”


    曼達說了一大堆,伯尤因似懂非懂道:“拜庫噶說的對,風雪並非因猛獸而來,我說的是猛獸因風雪而來。”


    要是這麽說的話,區別可就大了。


    可猛獸為什麽要跟著風雪而來?遇到這樣的暴風雪,猛獸難道不該找個地方躲災麽?


    伯尤因解釋道:“凍原每天都有這樣的風雪,但在派務士人的土地上,這麽猛烈的風雪非常罕見,如此猛烈的風雪會衝破凍原的界線,猛獸們不再迷路,會襲擊派務士人的村莊。”


    曼達對此很感興趣:“你的部落曾遭受過猛獸的襲擊?”


    “每個部落都遭受過猛獸的襲擊,來自凍原的猛獸是很難戰勝的,隻有最勇敢的戰士才敢殊死一戰,我就是其中之一。”


    伯尤因拉開外衫,露出了後背的傷口:“在我年輕的時候,一隻雙頭熊闖進了部落,我的母親帶著我的九個兄弟躲進了地窖裏,隻有我和我的父親在並肩作戰,我們用獵刀砍它的頭,用獵叉刺他的胸口,用火燒他的毛,我們和它惡戰了整整一個晚上,直至精疲力竭,然後征服了它。”


    “你所說的征服到底是指什麽?”


    “奴奴!”伯尤因並無掩飾。


    “為什麽一定要奴奴?”


    這一次伯尤因的臉色不太好,他試圖給自己找個借口,但又沒有欺騙拜庫噶的勇氣。


    最終他選擇了實話實說:“不奴奴的話,我們會被那頭熊打死。”


    “原來如此。”曼達目視遠方,思考著這段話的邏輯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裏。


    默然良久,曼達問道:“到底是誰征服了誰?”


    伯尤因滿懷感慨的笑道:“過去了那麽多年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


    “帶我去看看凍原的猛獸吧,”曼達神色莊嚴道,“看看我能不能征服它們。”


    ……


    拜爾國將軍果戈奇正在帳篷裏喝悶酒,他是大將羅蒙洛夫手下的先鋒,帶領一千名士兵直接攻打伯尤因部落。


    原本隻剩下兩天的路程,可風雪忽至,他被迫停下來紮營,看情形至少要耽誤半天時間。拜爾國的糧食非常匱乏,出兵打仗隻帶單程的軍糧,而且從不多帶,返程的軍糧全靠搶奪。


    多耽誤一刻士兵可能要餓肚子,如果隻餓上半天倒也無妨,但誰也不知道風雪會在什麽時候停下來,要是持續兩天以上,他隻能被迫撤退。


    撤退之後又該怎麽辦?沒糧食還是沒糧食。他很熟悉拜爾人的規矩,先鋒在前麵衝,其他部隊在後麵搶,在他身後所有村子肯定都被搶光了。


    搶不到就隻能找羅蒙洛夫要,可他會給嗎?


    或許能給幾口殘湯剩飯,可這期間還不知道要受他多少譏諷和挖苦。


    該死的羅蒙洛夫,為什麽讓我當先鋒!我從來沒有冒犯過他!


    新年給他送了兩百個金幣,難道他嫌少了?


    喝完了一罐燒酒,煩躁的果戈奇剛要睡下,忽聽帳篷外麵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他叫來衛兵問道:“誰在吵鬧?”


    “有幾座軍帳被狂風掀翻了。”


    “他們第一天出來打仗嗎?沒見過風雪嗎?讓他們安安靜靜把帳篷搭好,要不然就給我睡在雪地上!”


    不多時,外麵安靜了下來,果戈奇裹著毯子進入了夢鄉。


    睡了一會,吵鬧聲再度響起,果戈奇勃然大怒,剛打開帳篷,正撞上了慌亂的衛兵。


    “將軍,有敵軍突襲!”


    “胡扯!哪裏來的敵軍!”這根本不符合常識,沒有人會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下出兵作戰。


    衛兵不敢辯解,可廝殺聲漸漸傳了過來。


    風雪之中的能見度很低,但一千人的營地並不算大,果戈奇意識到衛兵沒有說謊,趕緊下令全軍迎敵。


    可這命令執行起來沒這麽容易,果戈奇是兵法之神帕拉斯的三階信徒(第二代提坦神之一,克勞德賽家族成員恩西亞的本命神),以他強悍的體魄在風雪中尚且站不穩身軀,更別說普通的士兵了,等他們艱難的鑽出帳篷,敵軍已經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他們很高大,比普通人至少高了兩尺,數量不多,應該隻有一百人上下,行進速度不是很快,但陣型很穩,風雪對他們似乎沒有任何幹擾。


    他們的武器還算精良,有木盾,有長劍,但戰衣非常單薄,甚至不能完全覆蓋他們的身體。


    沒有盔甲倒還可以理解,畢竟盔甲太過昂貴,可為什麽連一套厚實的戰衣都沒有,他們不怕冷嗎?


    從身形的線條來看,他們好像是……女人?


    果戈奇無暇多想,身邊大概集結了三百多人,趁著敵人還有七八十步的距離,他立刻下令放箭。


    在士兵放箭的同時,果戈奇發動了兵法之神的三階技,逐亂。


    逐亂技看似平常,但在戰場上極為有效,這一技能可以驅散士兵的恐懼和慌亂,讓士兵在平靜放鬆的情況下,準確執行將領的命令。


    因為技能發動的非常隱蔽,敵人很難找到正確的時機進行幹擾和破壞,恩西亞當初正是憑借這一強大的技能,在苦戰之中始終保持著士兵的戰鬥狀態。


    第一輪羽箭過後,敵軍沒受影響。


    第二輪羽箭過後,敵軍仍在向前。


    第三輪羽箭過後,敵軍已在二十步之內,果戈奇下令士兵列盾陣準備接戰。


    士兵很快列成三排,第一排士兵舉起盾牌,第二排抵住第一排士兵的後背,第三排士兵在第二排士兵的肩膀上架起了長矛。


    士兵們表現的非常從容,可果戈奇不那麽從容,雖然風雪之中能見度很差,但他確定有不少箭矢命中了敵軍。


    可他沒見到一名敵軍倒下,他看到一名敵軍身上插著幾隻羽箭,依然保持著不變的步伐,跟著軍陣整齊的走到了麵前。


    她們也舉起了木盾,兩軍的盾牌撞在了一起。


    果戈奇下令刺擊,第三排的士兵刺出了長矛。


    大部分長矛刺在了盾牌上,那感覺和戳在石頭上一樣,矛杆被戳彎了,盾麵上隻留下了一道劃痕。


    也有幾支長矛刺中了敵軍的身體,可矛鋒隻刺進去不到一寸,在她們的皮肉下,似乎有著和盾牌一樣堅硬的骨骼。


    最可怕的是她們不知道疼痛,在受傷之後,身體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就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果戈奇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活屍,巨人的活屍。”


    敵軍沒有發動反擊,她們舉著盾牌,一直向前擠撞,任憑拜爾人的長矛一次次刺進她們的皮肉。


    僵持片刻,拜爾人撐不住了,敵軍比他們高了太多,自上而下,把第一排舉盾的士兵壓垮了。


    沒有了盾牌的掩護,女戰士們開始反擊了。


    她們舉起長劍,一起向下劈砍,動作整齊一致。


    茫茫飛雪之下,拜爾人鮮血四濺,形成了一片薄薄的紅霧。


    拜爾士兵不再從容,兵法之神的三階技失效了,因為他們的將領果戈奇已經逃跑了。


    將領逃了,士兵自然沒有抵抗的可能,他們掙紮起身,掉頭狂奔,沒跑幾步,有人不慎摔倒,後麵的人不慎再被絆倒,一群人在風雪中連滾帶爬,看起來動作很快,可實際效率慘不忍睹。


    “姑娘”們邁著整齊的步伐,不急不緩追擊,戰術非常簡單——保持前進,目的非常明確——見人就殺。


    瓜特爾坐在一個姑娘的肩膀上,神色木然的看著戰局,手中的十分沙漏還沒走完一半,戰鬥已經結束了。


    地上躺著三百多具屍體,還有五百多名拜爾人跪地乞降,隻有不到兩百人跟著果戈奇逃走了。


    瓜特爾指揮著投降的拜爾人搭了一座簡單的祭壇,把屍體全都堆放在了祭壇之下。


    他默默向赫淮斯托斯祈禱,在得到應允之後,他點燃了屍體下的柴堆。


    在屍體快要燒盡的時候,瓜特爾下達了命令:“一半人留下,一半人獻給火神。”


    姑娘們整齊的轉過臉,看著哀嚎慘叫的拜爾人。


    瓜特爾看著天空,高聲呼喊道:“火焰中的赫淮斯托斯,請您看向這裏,感謝您贈與我這場勝利,這是我送給您的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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