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頸疼得厲害,梁婠想抬手,可胳膊分明被什麽巨物壓著,有些困難。


    不想一睜眼,正對上一張猥瑣的臉。


    這是——


    梁婠抖著唇死死瞪著這個正埋著頭、急不可耐地扯她衣服的中年男人,眼淚止不住往外湧。


    她居然回來了。


    回到她失去清白的這一天!


    梁婠使勁去推男人,可那肥碩的身體巋然不動。


    見她醒來,男人露出一個油膩膩的笑,“小娘子,讓我好好疼疼你!”


    說著,大手迫不及待去掀她的裙子。


    “張適!”


    男人手上一頓,極為錯愕,“你,你認得我?”


    豈止是認得?


    就算化成灰也不會忘記!他不僅是毀了她清白的人,更是她悲慘一生的開端!


    男人笑笑,“是崔皓跟你說的吧?真沒想到你一個士族小娘子,竟為了這麽個落魄庶族不惜出賣身體!不過你放心,隻要你把我伺候好了,別說替他引薦,就算謀個差事那也不難!”


    崔皓,又是崔皓!


    梁婠咬著牙,眼眶紅得能滴出血來。


    家人為討好王司空,欲將她送去做妾,她寧死不從。不曾想,出逃的路上被人綁去,還失了清白。


    一夕間,她成了整個晉鄴城的笑話,更被視作不恥淫奔之人。


    她跪在梁府前拚命敲門,卻沒一個人肯給她開,無論如何聲淚俱下地解釋,也沒人願意相信她是被人陷害的,直到後來哭暈了過去。


    再醒來,她已被崔皓和他母親帶回了家,也是在那個時候,崔皓跟她說,要娶她、照顧她。


    可笑的是,自以為的患難見真情,不過是一場精心的騙局!


    死前那兩個內侍說的話,字字句句回蕩在耳邊。


    梁婠抬起手,緩緩探到發間,直到摸到冰冷的硬物,才勾起一個笑。


    噗的一聲,發簪直直紮進男人的脖頸處,再一拔,血噴如泉。


    就見張適瞪著眼珠、張著嘴,甚至還來不及呼救一聲,便僵僵倒下。


    梁婠狠狠推開屍體,抹掉眼淚。她說過,如有來生,要讓他們不得好死!


    那麽從此刻起,張適,就是第一個!


    梁婠滿手是血,默然站在地中間,此處是晉鄴城最大的銷金窟,同樂館。


    這也是她上一世從這道門出去以後才知道的,可也正是這一出去,她名聲盡毀。


    可現在,她不止身在青樓,更殺了朝廷命官,若這般出去,隻有死路一條。


    梁婠緩了緩,她必須要另想辦法逃走!重活一世,決不能就這麽死了,她的仇還沒有報!


    樓下鼎沸的大廳裏,歌舞聲、歡笑聲,皆是尋歡作樂的人。


    梁婠背靠在門上,環視一圈,地上的人已毫無生氣。


    她翻箱倒櫃找了半天,也沒找見能換的衣服,實在無法,隻得拎起桌上的茶壺,洗臉淨手,脫去沾血的內衫,隻套上被甩到地上的外衣。


    等收拾好,梁婠毫不猶豫拿起油燈點燃內衫,待燃盡,已是火海一片,滾滾濃煙直往外湧,梁婠死死捂住口鼻,蜷縮在門後。


    要麽被燒死,要麽賭一個出路,她沒有別的選擇!


    逃命的、救火的、找人的……


    此起彼伏的呼喊聲不絕於耳,同樂館上上下下已然亂成一鍋粥。


    外麵過道上,人群慌不擇路,梁婠艱難地爬出屋子,隨著人群往外跑。


    大家隻顧著奔走逃命,形容一個比一個狼狽,瞥見與旁人無異,梁婠懸了半天的心,也算放下來些。


    大門外擠了不少達官貴人的犢車,堵得街麵水泄不通。


    她埋著頭,用布子掩著半邊臉,隨便挑了一輛犢車,跟在隨從後,將燃著大火的同樂館甩得越來越遠。


    一過街角,她就蹲下身飛快打量周圍,不出意外的話,隻要穿過右邊這條巷子,一直往西去,就可以回到梁府!


    她起身就往小巷子裏跑。


    “站住!”


    背後冷不丁響起一道聲音,低沉涼薄,在這早春的夜裏,叫人心裏發怵。


    梁婠捂著臉,不敢動。


    沉穩的腳步逼近,每一下都像踩在她的心上。她整個人像被高高懸吊起,到底是平安落地,還是墜身而亡,似乎就在他一念之間。


    透過指縫,梁婠看到一雙玄青色的革鞜停在她跟前。


    “梁、婠?”


    梁婠渾身一僵,這人竟認得她?


    緊接著,她擋在臉上的手被他閑閑撥開。


    麵前的人穿著珍珠白的束腰長袍,細長的眉眼浮著薄薄涼意,勾起的唇角攜了絲玩味兒,那神情像百無聊賴中碰巧發現一隻螻蟻。


    怎麽會是陸修……


    梁婠似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倉皇中,她隻想著盡快逃離,卻沒注意到竟跟的是陸修的車!


    “小娘子很怕我?”陸修眯起眼。


    怕?


    他不單是陸太師的老來子,更是太後的幼弟。年紀不大,卻人人退避三舍!


    在這晉鄴城中,誰不怕?


    梁婠垂下眼,攥緊手心的濕布,本能就想逃,她後退一步,他上前一步。突然,腳踝一扭,她跌倒在地,再無路可退。


    陸修饒有興致彎俯下身。


    忽地,她脖間一熱,粗糙的指腹擦過溫熱的皮膚,他殘留的蘇合香彌久不散,腦海中那些屈辱記憶,死而複生。


    梁婠咬牙偏過頭,“求大人放過我。”


    刻意壓低的嗓音裏隱著哭腔,灌進耳裏頗為撩人。


    陸修嗤笑一聲,“怎麽,要不打自招了?”


    梁婠神情一滯,沒明白這話裏的意思。


    陸修唇邊帶著幾分嘲弄,語氣篤定,“這不是你的血!”


    瞧見伸過來的指尖上沾著殷殷紅色,梁婠縮了縮脖子,原來不是要把她如何。


    上一世,有坊間傳言,陸修不近女色、隻好龍陽,看來是真的。


    幸好……


    “跟你說話呢。”


    梁婠一驚,抬起頭,這血定是方才匆忙之中沒處理幹淨!


    陸修狐一樣的眼緊盯她,撚著指尖血放在鼻間細細嗅著,“中書侍郎被人殺了,大火就是從那間藏屍的屋子燒起來的,小娘子覺得,張適的血是這個味兒嗎?”


    梁婠眉毛一抖,“我聽不懂大人在說什麽。”


    “哦?”陸修眉眼一彎,目光越過她的頭頂,語氣莫名期待,“或許,小娘子能聽懂他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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