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傳來消息,燕州一帶的災情已有好轉,該重建的重建、該安置的安置,多措並舉,頗有成效。


    陳德春來信中所言,以防萬一,他請命繼續留在燕州,宇文玦準了。


    梁婠明白陳德春的意思。


    似乎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


    用過午膳,宇文玦又去前院議事,梁婠隻在屋中陪兩個小家夥讀書寫字。


    即便不去,她也清楚,他們左不過說的都是攻城略地之策,與其跟去耗上大半天的時間聽他們爭論,還不如等宇文玦回來,簡短地同她講一講結果。


    何況,立陽城中該提前部署的,他們早在兩三日就已商量過,因而也沒什麽不放心的。


    眼下需要盡快處理的,便是陸氏的事。


    “阿娘,我寫完了。”


    突然響起的稚子音,打斷了她的思考。


    梁婠移眸瞧去,就見周昕挺著小身板,雙手奉上字帖,撲閃著一雙清透明亮的大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她。


    這麽瞧著,不由自主就會想到桃棲苑裏,周昀抱著畫盒,忙不迭地翻找那幅畫卷……


    梁婠微笑接過字帖,認認真真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由衷讚歎:“線條流暢,工整又美觀,阿昕寫得真好!”


    周昕小臉一紅,很是慚愧地低下頭:“阿娘總是誇我,倒是阿父說,我這字寫得俊逸有餘,剛勁不足。”


    他話音一落,宇文曦也靠了過來,眨著懵懂的眼睛往字帖上瞧,嘴裏奶聲奶氣地喚著阿兄。


    梁婠蹙了蹙眉,這個宇文玦!


    剛想出言安撫幾句,不料青竹從門外走了進來,幾步上前。


    “夫人。”


    梁婠望過去,心知她有話要說,拍了拍周昕的小肩膀:“寫了許久,先歇一歇吧,晚點阿娘再與你說。”


    “好。”周昕點頭應聲。


    穀雨與霜降見此,當即帶著兩個孩子去淨手。


    青竹蹲下身,靠近一些,附上梁婠的耳朵,低語幾句。


    梁婠眸光慢慢凝起,輕輕點一下頭。


    青竹說完退開一些,靜候指令。


    梁婠站起身,理了理衣裙,眉眼很冷。


    “咱們去偏院瞧瞧。”


    說罷,提步就往門外去。


    *


    偏院的屋子裏。


    梁姣跪坐在小幾邊,收拾著衣物,王庭樾站在中間的空地上,簡單地活動筋骨。


    再這麽整日躺下去,隻怕肩頭的傷好了,兩條腿卻是要廢了。


    梁姣怕他牽動傷口,軟言勸了幾次,他卻固執己見,無奈之下,也隻好由著他。


    她一件件疊著衣衫,眼皮不抬:“她這麽跟我們一道回去,陸修也肯?”


    王庭樾皺起眉頭瞧過去,心下一歎:“阿姣,別說以前這麽稱呼不合禮數,就是現在也——”


    梁姣嗬地一笑,冷冷打斷,諷刺的話就在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隻道:“從前習慣了,以後我注意些就是了。”


    說著,又低下頭,繼續整理衣物,像是隨口一問。


    “人人都知道,大司馬陸修死在三軍前,你說他怎麽就起死回生,還搖身一變,成了敵國的皇帝宇文玦?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難不成他與真正的宇文玦長得很像?現在是冒名頂替?也不對啊,那周國的人也不可能都是瞎子、傻子吧?”


    王庭樾站直身子看她,沒說話。


    見人不說話,梁姣抬頭瞧一眼。


    “怎麽了?”


    王庭樾蹙著眉,欲言又止。


    梁姣不解地眨眨眼:“莫非你也不知道?梁婠沒跟你說嘛?”


    王庭樾垂下眼,盯著地上的磚石,沒吭氣。


    陸修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當日在冷宮時候,梁婠同他講得很清楚。


    茲事體大,非同小可。


    現在更是關乎兩國的未來,關乎那麽多人的性命,如何能走漏消息,橫生枝節?


    王庭樾正色:“阿姣,安定侯陸修早在幾年前就死了,你見到的隻是周君宇文玦。”


    梁姣麵容一僵,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沒抬頭:“王庭樾,這話你對旁人說就罷了,你卻對我說,難道我是外人?需要你這麽糊弄?”


    王庭樾搖頭一歎:“阿姣,這背後究竟有什麽隱情,同你我又有何關係呢?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對你沒好處。你這樣聰慧的人,難道不明白嗎?”


    梁姣聞言一怔,垂頭笑了。


    笑聲不大,卻有些尖銳。


    “我聰慧?我都把自己活成這副鬼樣子了,還聰慧?你倒是說說,我到底是哪裏聰慧了?”


    王庭樾沉默瞧她一會兒,歎著氣走上前。


    “阿姣,等這天下太平了,咱們就回平塘去,可好?”


    梁姣愕然:“回平塘?為何要回平塘?”


    王庭樾解釋道:“也不是一定要回平塘,咱們一起挑個你喜歡的地方。”


    梁姣站起身,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王庭樾,你這般鞍前馬後地為梁婠辛苦,險些還把你我的性命搭進去,可到頭來卻連個封官加爵的機會都沒有,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啊?她這麽理所應當的一再使喚你,你就這麽心甘情願受著嗎?”


    “不是——”王庭樾皺眉否認,想去拉梁姣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


    “不是?怎麽不是?”梁姣往後退了一步,眼角微紅:“陸修成了周國的皇帝,她梁婠又可以當皇後了,而我呢?我的郎君這麽替他們賣命,到頭來卻什麽都沒有……


    還回平塘?我為何要回平塘,又憑什麽回平塘?她能成為閬苑瓊樓裏金尊玉貴的皇後、太後,難道我就該在遐州僻壤做個卑不足道的鄉野村婦嗎?”


    王庭樾想解釋:“阿姣,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咱們之前在平塘不是好好的?”


    “好好的?”梁姣失笑,搖了搖頭,緩緩吸了口氣,再看他。


    “王庭樾,你跟我說句實話,你當日為何應允我?”


    王庭樾靜靜瞧著梁姣,她臉上平靜了許多,聲音也不再尖銳。


    有些事桓橫在他們之間多年,倘若一味避而不談,永遠也解決不了問題。


    王庭樾想了想,沉下聲,誠實道:“當年在雲岩館裏應允你,是迫於無奈。那時,我就跟你說了,我心中另有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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