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潛沉著眸靜靜地望著她,手抓得很緊,捏得她很疼。


    梁婠動了動,沒能抽回手,隻好接著道:“當時寧死不從,是以也吃了不少苦頭,然後,許是薛小琬覺得我性子太倔,再來時,便將田禾一起帶來,想讓年齡相仿的人勸勸我。


    我第一次見田禾,她手腕上就帶著赤小豆的手串。很多事都是她親口告訴我的,並非是我編的。至於,田苗——”


    頓了頓,又道:“你還記得我領去漣州的那十來個婦人女郎嗎?”


    高潛皺眉:“其中一個就是田苗?”


    梁婠搖頭:“不,她沒同我們一起走,而是堅持留在村子。”


    “為何?”


    “為何?”梁婠輕輕一歎:“她怕郎君回來找不到她,她說那是他們的家,她若再離開,他們的家就真沒了……”


    高潛眯眼看著她。


    梁婠抽回手,解釋道:“那男子本也出身富貴,可當初為了同她在一起,忤逆父母,與家人斷絕了關係,可好日子沒過幾天,又碰上了天災人禍。不過,好在也都熬過來,唯獨這次,去了戰場再沒消息。如今,漣州都已被周軍奪下,那個村子想必也……若非如此,我也不敢貿然上門。”


    高潛:“你為何要找那個叫什麽琪的?她可並不信我們。”


    “李宜主?”


    “嗯。”


    梁婠笑笑,沒反駁:“她不信我們,我們也未必信她啊。”


    高潛挑眉:“何意?”


    梁婠看他一眼,道:“李宜主與田禾同齡,又是差不多時間進同樂館,薛小琬當初選了田禾,沒選李宜主,你覺得她倆真會是朋友嗎?”


    高潛沉默瞧她。


    梁婠道:“如果是從前,我肯定以為她們是,現在……或許,田禾會把李宜主當姊妹、當朋友,可李宜主未必。”


    她搖搖頭,也不再多說。


    “桑蟬在晉鄴名氣不小,應該能吸引不少人去,高浥可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弟,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你應該比我了解。”


    高潛愣了愣,隨即又低頭笑了起來。


    梁婠瞧他:“你說一個心心念念要當皇帝的人,怎麽可能真會迷戀一個青樓女子?可若不是,你說他又為何總是找她?”


    高潛緩緩抬眼,臉上再不見半點笑容。


    梁婠又道:“同樂館可是達官顯要最愛去的地方,別說刻意結黨營私了,就算是無意中,都能探得不少消息吧?”


    梁婠對上他的視線:“如此一想,你倆確實挺像,都挺善於偽裝,你可別忘了,你以前——”


    見高潛沉沉盯著她,梁婠改了口,隻道:“總之,桑蟬能跟著高浥那麽久,絕不可能隻靠一個簡單的美色。”


    忽而一頓,道:“不如這次,你故技重施,設個宴,將高浥騙進宮,借著醉酒,把他——”


    梁婠說著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高潛低低笑出了聲。


    梁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回想起來,他當初就算借著酒勁殺人,那也不是真的想殺誰就能殺誰。


    朝堂之上的關係,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能殺的都是無足輕重的。


    倘若真能肆意斬殺朝臣,又何至於處處受製於人、權力被人瓜分?


    不管前世,還是那年的千秋節,之所以狠下殺手,除了恐懼、發泄、自保,想必也是為了造勢、震懾人心。


    暴君……


    “哎,我說這支釵怎麽賣的?”


    忽然,一道尖銳的聲音將她飄遠的思緒拽了回來。


    是個吊梢眼、高顴骨的中年婦人。


    梁婠剛抬眼看過去,就聽得身側冷冰冰的一聲,斬釘截鐵。


    “不賣。”


    梁婠偏頭看一眼高潛,這人當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


    高潛連頭都沒抬,正眼都不給婦人一個。


    誰家生意是這樣做的?


    梁婠悄悄推了高潛一下,他們不能引人注意。


    婦人倒吸氣:“不賣?”


    不等梁婠出言安撫。


    婦人瞬間變了臉,扯著大嗓門叫喚起來:“你不賣?你不賣,你擱這擺什麽攤,你不是有毛病嘛你!”


    梁婠剛站起身準備賠禮道歉,高潛一把將她拽回去。


    “你同她費什麽唇舌?”


    說著眼睫輕抬,睨一眼來人,從牙縫裏蹦出一個字:“滾。”


    婦人原要破口大罵,驀地對上那雙陰沉森冷的眼睛,不由打了個冷戰,急退兩步,又驚又俱、又羞又惱,張了張口,轉身跑走了。


    梁婠轉過身,麵對著高潛氣結。


    “你——”


    高潛微微挑眉:“她根本買不起,問了也是白問,何必浪費她、浪費咱們的時間呢?”


    梁婠揉了揉太陽穴,無奈一歎:“一會兒再來人,你不許說話。”


    高潛仿佛認真考慮了一下:“好。”


    梁婠看他一眼,剛剛他們說到哪兒來著?


    旋即又搖搖頭,也罷,今日歇上一天吧,反正已經找到對付高浥的方向了。


    梁婠眸光不經意掃過小攤,突然一頓,停在一支嵌白玉蝴蝶的銀釵上。


    就是方才婦人詢問價錢的那支。


    梁婠小心拿起來,手指輕描:“這釵是沅芷做的,那時,我總會讓她在我裙角處繡上一隻蝴蝶……做這釵的時候,她說那塊碎玉修一修,倒像是蝴蝶。”


    她眯起眼,再低頭去看小攤上擺的每一樣物件,心裏難受極了。


    這些都是他們曾經一起在含光殿裏做的。


    高潛一言不發地坐著瞧她,眸光繾綣溫柔。


    梁婠突地轉過臉,高潛心頭一跳,忙別開眼,再看過去又恢複如常。


    “怎麽了?”


    梁婠心思都在首飾上,並沒發現他的異常。


    “這些東西怎麽……”


    這包首飾是除夕那天賣剩下的,她騙了高潛,還將他扔在食肆裏,她以為自己是去見馮亭,結果卻見到了陸修……


    按理說首飾應是丟在了酒肆裏。


    其實,她早就忘記這包首飾了。


    結果,沒想到卻是被他收了起來。


    梁婠垂了垂眼,靜靜瞧著這小小一攤首飾。


    高潛已是了然於胸,默默一歎,從她手中抽出蝴蝶釵,順手插到她的發間。


    梁婠愣住。


    高潛揚揚唇,無所謂地笑笑,像是隨口一說:“還是你戴蝴蝶好看些。”


    說完也不再看她,隻看遠處的街景。


    周遭嘈雜,唯獨此處靜默片刻。


    “這首飾怎麽賣的?”


    梁婠回過神,攤前多了幾雙腳。


    “不賣。”


    她抬起頭剛準備再解釋幾句,卻見中間站的正是方才那個中年婦人,一旁還站著幾個兵丁。


    婦人叉著腰不無得意:“看吧,就像我說的,這兩個人形跡可疑!你們快點把他們抓起來!”


    幾人上來就要押人。


    高潛一腳踹翻一個。


    梁婠麻利收起包袱,拽著高潛就朝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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