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廬前有士兵把守,見到雲姬很是恭敬。


    梁婠目不斜視,隻做不見。


    雲姬偏頭對梁婠笑了下,狀似無意:“夫人出身矜貴,國公甚是愛重。”


    梁婠回以一笑,並不接話。


    有人掀起簾帳,梁婠跟著雲姬入內。


    紅紗帳配著花燭喜字很是喜慶。


    有紅妝女子蓋著喜帕,靜靜坐在床榻上,就算來人也沒能引起她半點注意,好像一方喜帕隔出了兩個世界,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渾然不覺。


    帳內伺候的兩個婢女見到雲姬,自覺退下。


    雲姬溫柔的對著床榻上的女子一拜,恭敬有禮。


    “夫人,齊王殿下奉主上之命前來給您送賞賜。”


    梁婠沒上前,就站在原地對著蕭倩儀抬手一禮:“奴婢青棠,見過夫人,特來給您送上賀禮。”


    端坐的人沉默片刻,哼笑一聲,便再無下文。


    既不屑又冷漠。


    梁婠蹙了蹙眉,她隻見過蕭倩儀一次。


    可一次足令人印象深刻。


    酒肆的雅室裏,蕭倩儀一身紅衣紅裙,拎著長劍破門而入,高昂的下巴、倨傲的眼神,整個人張揚美麗、豔光四射。


    可眼前這個……


    不過短短幾個月,狀態相去甚遠。


    難不成這是個假的?


    梁婠與邊上的青竹對視一眼。


    青竹與蕭倩儀是相處過的。


    青竹神色不動,梁婠心中了然,確定是蕭倩儀。


    隻是——


    雲姬臉上有些不自然,轉而看向梁婠,尷尬笑笑:“夫人應是有些疲乏,東西既然送到,我們就別打擾了,再說齊王還在大帳等你呢,國公也不許我怠慢你。”


    梁婠嘴角掛上笑,微微頷首:“好。”


    完全一副不強求的樣子。


    對著蕭倩儀一拜:“奴婢這便——”


    話說到一半,榻上的人猛地站起身,一把扯掉喜帕,眯著眼直直走過來。


    幾人皆是一驚,青竹更是快一步擋在梁婠身前。


    雲姬掃一眼,自覺讓到一邊,站在角落裏不露聲色看著。


    梁婠坦然指著青竹手上的瑤盤,麵帶微笑繼續道:“這妝奩是——”


    “你說你叫什麽?”


    不知是不是因為大婚,蕭倩儀今日化了很厚重的妝,花鈿、鵝黃、斜紅層層掩蓋下……幾乎叫人認不出她原本的長相。


    可從身形和眼睛看來,她不僅消瘦了許多,還瞧著十分憔悴。


    梁婠退後一步,睜大眼睛,露出怯意,先看看蕭倩儀,再看看雲姬,有些無措:“夫人這是——”


    “夫人?”蕭倩儀丟掉手裏的帕子,眼睛直勾勾盯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來。


    青竹一個閃身攔在蕭倩儀麵前:“國公夫人這是做什麽?”


    聲音很冷。


    蕭倩儀頓時定住,目光慢慢落在身前擋住自己的人麵上。


    “青竹,你知道嗎?你的那一聲夫人,叫我猜測了許久,委實沒想到——”她扯著嘴角笑了,“委實沒想到啊……”


    蕭倩儀沒有推開青竹,也沒有繼續往前走,眼睛重新看了過來,瞧見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皺了皺眉頭,帶了嘲諷似地問青竹。


    “這就是宇文玦的新寵?”


    青竹正色:“請國公夫人注意言辭。”


    蕭倩儀嗤笑一聲,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裏,又要朝梁婠走近。


    青竹手一轉,單手托著瑤盤,騰出一隻手拽住蕭倩儀。


    “請恕奴婢無禮。”


    蕭倩儀變了臉色,努力想掙開,可是完全使不上勁兒。


    “青竹你這是做什麽,你怎麽能對國公夫人無禮?”雲姬一見慌了,上前就要將人拉開。


    梁婠眸光一凜,搶先一步拉住蕭倩儀的另一隻手:“青竹,快放開夫人,夫人沒有惡意的。”


    雲姬很是不悅:“你們這是作甚?”


    她說著,似是向門口眼神示意,方才退出去的婢女又走了進來。


    梁婠與青竹交換眼神,不等婢女與雲姬動手,率先鬆開蕭倩儀。


    梁婠抬手行禮:“都是誤會,還望國公夫人原諒。”


    青竹雖低下頭,卻並不道歉。


    蕭倩儀被兩個婢女扶住,可她很抗拒,不耐煩將人甩開,隻盯著梁婠。


    “你剛說你叫什麽?”


    梁婠靜默瞧著,從第一次見麵就能看得出來,蕭倩儀喜歡宇文玦,可那種喜歡是很坦蕩的喜歡,甚至自己故意拿話激他的時候,她會替他不平、為他辯解,但是現在……


    雲姬在一旁適時柔聲勸解:“夫人,青棠也是受齊王殿下之命——”


    “我在跟她說話,有你什麽事兒!你給我出去!”蕭倩儀冷冷地望了雲姬一眼。


    轉臉又看梁婠:“青棠是嗎?”


    梁婠正正望著她:“是。”


    蕭倩儀審視的目光將她從上到下掃視幾遍,垂頭笑了,笑得笑得,再抬頭眼眶微紅。


    “《古今注》說:“欲蠲(juān)人之忿,則贈之青棠,青棠一名合歡,合歡則忘忿。”


    她笑著點點頭:“青棠,合歡。”


    蕭倩儀收回視線,彎腰撿起地上的喜帕,轉身搖搖晃晃走向床榻,口中喃喃咀嚼青棠這個名字。


    “你知道嗎?銀嶽府裏種滿了合歡花,”她回眸笑了笑,“那是我阿父種給我阿娘的,寓意相處歡合,白頭偕老。”


    青竹、青棠。


    青棠,合歡?


    梁婠錯愕。


    雖知青棠是合歡別稱,但隻當他是依著青竹的名字順口一說,並沒深想。


    更沒想到竟與銀嶽府還有關係。


    梁婠顧不得猜想宇文玦的用意,隻盯著蕭倩儀心驚不已,她的狀態很不對,可礙於雲姬在旁,即便想詢問也不能。


    “相處歡合,白頭偕老……相處歡合……白頭偕老……白頭偕老。”


    蕭倩儀邊啞笑著邊替自己蓋上喜帕,倦極、累極,一手扶著床榻,慢慢坐下身,就像她們最初進來的時候那般。


    “你們走吧,我什麽東西也不需要,什麽人也不想見。”


    蕭倩儀低著頭再不做聲。


    梁婠皺起眉頭,動了動唇,餘光瞥見雲姬正在看她,欲言又止。


    雲姬對伺候的婢女叮囑幾句,又對梁婠道:“咱們還是走吧。”


    如此,梁婠也隻得作罷。


    出了帳子,雲姬又回頭往青廬看一眼,輕輕一歎:“這蕭女郎性子還真是古怪!”


    梁婠瞧著眼前既虛偽又陌生的臉,指甲戳進掌心。


    馮傾月,你真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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