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小心打開盒子,展開折起的紙張,竟是兩份庚帖。


    她死死盯著上麵的字跡,心下震蕩,頭皮止不住發麻,四肢也似浸在冷水裏。


    所以,陸修是——


    梁婠像釘在地上,隻能維持這個姿勢。


    她曾經說陸修與高潛眉眼間是有些像的,那時以為他們是甥舅,像也是正常,可後來知曉陸修身世,她卻忘了,他們二人本不該相像的。


    現在,她終於懂了。


    太師緣何收他作子?


    元少虞為何將獨子送進太師府?


    太後又為何會對他百般容忍,他又為何會阻止自己殺高潛,就算前世他將皇權蠶食殆盡,卻依舊留暴君一命。


    梁婠手抖得不行。


    所以,阿翁是不是知道內情,才沒將她與陸修定親一事對外公布?怕有變故?


    可他又為何會覺得生出變故呢?


    梁婠隻覺腦袋裏,像有無數道閃電,劈得她緩不過來神。


    兩隻眼睛怔怔瞧著手裏的庚帖。


    她也不知道這麽僵了多久,也或許隻是瞬息之間。


    ……


    腳步聲逼近,有人推門而入。


    “讓你久等了。”


    曹鹿雲托著瑤盤走進來,青瓷盤裏,盛著白潤潤的白繭糖,瞧著軟軟糯糯的,旁邊還配著小小幾樣桂花、紅糖醬。


    甫一端至幾上,鼻間就能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很是誘人。


    梁婠真心稱讚:“曹娘子好廚藝,隻看著就覺可口。”


    這些東西她會做,卻做不了這麽精致。


    曹鹿雲:“嚐嚐,這可是我最拿手的。”


    梁婠記得曹鹿雲曾給陸修做了好些糕點,應是有這白繭糕的。


    說著,梁婠笑微微地倒了杯茶,給曹鹿雲推過去,“我等你的工夫又烹了一壺,嚐嚐與你的可有不同?”


    曹鹿雲替她夾白繭糖的手一頓,看著梁婠平靜的麵孔欲言又止。


    梁婠微笑:“就像這白繭糕,就算是出自同一人手,也未必回回製出來的味道都一樣。”


    曹鹿雲表情隻僵硬了一瞬,便恢複如常。


    梁婠並沒動白繭糕,默了會兒,隻道:“曹娘子若執意留在太師府,便留下吧。改日我會親自上門拜訪曹相,同他說這件事。至於這白繭糕自是美味,遺憾的是我不喜甜食,隻能辜負了。”


    說罷站起身。


    曹鹿雲怔愣一刻,俶爾笑了起來:“梁婠,你真是讓我看不懂,我曾以為你無意於他,可——”


    “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梁婠搖頭淺笑,“我亦不懂我自己。”


    話畢,轉身朝門口走。


    出了東閣,這個季節的庭院瞧著有些蕭索。


    梁婠走得不緊不慢。


    曹鹿雲這是擺明讓自己知曉她已發現秘密,若是這個檔口曝出驚天奇聞,不論於北周,還是南齊,陸修都立刻會變成一枚棄子,前線軍心更是……


    所以陸修的身世在陸氏並不是秘密。


    卻讓曹鹿雲無意知曉。


    可陸淮又為何收著這本該毀掉的東西呢?


    梁婠摸著袖中薄薄紙張歎氣。


    也罷。


    原也隻是想在這裏過冬而已。


    南苑居室裏,她瞧著火盆裏紙張一點點燃燼,它們本不該存於世上。


    就像這無意中生出的一段插曲。


    終將是要結束的……


    去曹府這日,終是飄起了雪花。


    這場戰事比預想的時間更長。


    前線戰況其實並不激烈,北周時戰時休,大有長期戰下去的架勢,似是想要一直拖著南齊。


    若擱在從前倒也無妨,可經曆過災情,又漸入了冬,不說軍糧物資跟不上,就是人心也會拖垮,隻恐最後不戰而降。


    犢車裏,梁婠沉著眉眼,心思繁重。


    與她不同,曹鹿雲心情是很好的,嘴角一直笑微微的。


    太師知曉她去相府還稍稍驚訝。


    曹鹿雲解釋道丞相病了,梁婠擅醫術,讓她幫忙去瞧瞧,太師便不疑有他。


    犢車在相府門口停下,梁婠記得上次來,還是夜裏,她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像個女瘋子似的使勁砸門。


    梁婠站在門口,歎息。


    曹相病了是真的。


    居室裏,爐火燒得並不旺,隻不凍人。


    他隻半靠在榻上,日常炯炯有神的眼裏,是說不出的黯淡與疲倦。


    寬大的衣衫愈顯得他清瘦憔悴。


    梁婠隻說單獨診治,曹鹿雲心知肚明,十分配合帶著一眾人退出門外。


    梁婠靜靜診了脈。


    未言其他,隻邊打開針灸包,邊道:“醫者仁心,可醫得病,終醫不得命。曹相又何必——”


    他慈愛的臉色瞬間大變,死死盯著梁婠。


    梁婠目光不閃,對視一眼,熟練施針。


    她歎口氣:“曹相是在為災情疫情,還有前線戰事煩憂吧?”


    曹相道:“小娘子並非隻是來看診。”


    梁婠笑:“心病還需心藥醫啊,醫者得對症下藥。”


    聽梁婠這般說,曹相這才斂了目光。


    心裏也清楚,她不過是看自己勢孤力窮,於心不忍,應是沒什麽壞心的。


    曹相忖想片刻,道:“我若猜得不錯,上次除蝗之法便是你想出來的吧?”


    梁婠:“誰想的辦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否可行。”


    她記得清楚,當日鑄幣一事,他和曹峻可極反對女子議政。


    再看曹鹿雲和曹丹青所習所學,更是能窺見一二。


    曹相喟然歎息:“兒郎不做兒郎事,奈何?”


    又瞧一眼梁婠:“倒可惜是個女兒身。”


    梁婠失笑:“非也,有些事,女子身份更方便。”


    她也不再拐彎抹角,“初時,部分難民來晉鄴,抱著僥幸心理,而今,越來越多難民爭相來此,甚至不顧有時疫,不過是看先來的人有米糧吃、有屋所居,長此以往,隻會聚集越來越多的人,此非救災民,而是害災民,亦會後患無窮。”


    曹相撫著小胡子:“小娘子有何建議?”


    梁婠:“驅趕,斷糧。”


    曹相吸了口氣:“必會引起動亂,之前付出亦是白費。”


    梁婠解釋:“凡病愈者,一概不提供米糧與居所,可軟硬兼施,離去時,發放一份憑據,回鄉後可以此憑據上官府,領取口糧,分量與晉鄴無不同。”


    “至於官吏,鼓勵他們資助,可憑資助數量,記錄功勞,並上奏主上,請求賞賜。”


    ……


    待言盡,梁婠收起針灸包。


    “往後,讓曹娘子繼續留在太師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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