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倫丁,治安官辦公室。


    布蘭迪坐在監牢裏的床上,和鐵柵欄外的鎮治安官,柯蒂斯?馬洛伊,相互對視。


    馬洛伊警長覺得他正陷入一場和強大賞金獵人和優秀神槍手的對峙之中,他覺得有些緊張。


    而布蘭迪覺得他隻是離開了鎮子大半天,便從廣受歡迎變成眾矢之的,如今還發展到身陷牢獄的地步,現在,他除了滿心的疑惑不解以外,也就隻有和馬洛伊警長大眼瞪小眼的尷尬了。


    “我說,警長,”布蘭迪有些無奈地說,“你把我請到這裏來,下了我的槍,把我關進監獄裏,然後就在這跟我大眼瞪小眼,已經過去十分鍾了,我連為什麽會被這樣對待都不知道,你覺得這合理嗎?”


    馬洛伊警長沒有說話,隻是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繼續抽著雪茄煙,一副任你玩弄唇舌,我自巋然不動的模樣。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死刑犯,也會知道自己都犯了什麽罪吧?”布蘭迪繼續說,“你現在不明不白地把一位經過聯邦政府認證的賞金獵人關在監獄裏,根據相關法律,就算你是鎮治安官,你也得在西西卡島上的監獄服至少一年的苦役。”


    馬洛伊警長依舊沒有說話,但布蘭迪發現,當他說到要服一年苦役的時候,馬洛伊警長夾雪茄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於是,布蘭迪知道自己的話語起了作用。


    “我想,我的話應該已經觸及到了你的靈魂,”布蘭迪此時愈發氣定神閑,“不過放心,馬洛伊警長,你我是朋友,我不會為難你的,隻要你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這件事情,我就當沒有發生。”


    “還有,友情提示,別想著殺人滅口哦,”布蘭迪又提醒道,“你應該也看到了,我還帶了兩位朋友,如果他們在天黑之前沒有看見我安然無恙地從您的辦公室出來,他們會通知我的其他朋友,到時候無論他們對你和你手下的警察做什麽,在法律上都可以歸在正當防衛一類,到時候就算上了法庭,他們也不會被無罪釋放,而你和你的部下,隻會成為鋪在瓦倫丁道路上的爛泥的一部分。”


    馬洛伊警長深深地吸了口雪茄,直到他手中的那隻雪茄快要燒到他的手指,他才把煙頭熄滅。


    馬洛伊警長歎了口氣,說:“布蘭迪老弟,說起來,這件事確實與你有關,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


    他從椅子上起來,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拉開一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張泛黃的紙,通過監獄鐵柵欄之間的空隙遞給了布蘭迪。


    布蘭迪接過那張味道奇怪的紙,紙上的字跡黑中透紅,仔細聞聞,可以捕捉到淡淡的鐵鏽味。


    “用血寫的?”布蘭迪的心中升起一絲疑惑,他開始閱讀紙上所寫的內容:


    “敬告瓦倫丁鎮諸民,


    最近一段時間,我們的兄弟姐妹遭受了無情的傷害和追捕,這些都是因為一個你們應當都熟悉的人,我們也不指望你們能把他們釋放,隻希望你們能在三天之內把他交出來,這樣,我們會選擇善待本鎮居民,否則,三日後清晨,雞犬不留。”


    紙上並沒有落款,但是從字裏行間透露出的意思,布蘭迪大概能猜到留書人的身份。


    他把這張紙遞還給馬洛伊警長,說:“讓我猜猜,來送信的人,是不是穿著奇怪的長袍,說話還神神叨叨的?”


    馬洛伊警長先是有些驚訝,然後便是了然於胸的樣子,答道:“看來這件事果然跟你有關係,沒錯,來的人中確實有一個穿著奇怪的長袍,還像個瘋子一樣喊著什麽淨化、什麽審判之類的話,一副狂信徒的模樣,嘴上說得卻根本不是《聖經》裏的教義。”


    “嗯?”布蘭迪敏銳地捕捉到馬洛伊警長話語中的細節,說,“你的意思是,除了我說的那種人,還有另外的人?他有什麽特征嗎?”


    馬洛伊警長沉吟了一會兒,說:“那個人和他的同伴完全不一樣,一副邋遢的牛仔打扮,一口很重的愛爾蘭口音,看上去匪氣十足,標準的法外狂徒。”


    “愛爾蘭口音?奧德裏斯科?他和‘牧羊人’聯盟了?還專門跑來對付我?”布蘭迪一瞬間感覺自己似乎真的一躍成為了真正的風雲人物,畢竟理論上,能被兩個傳奇通緝犯針對的,也應當是一個傳奇。


    “哦,對了,”馬洛伊警長又說:“那個愛爾蘭匪徒還趁亂綁走了一個小姑娘,說是如果不能按時把你交出去,就會在約定時間當著鎮上所有人的麵把她給……”


    馬洛伊警長沒有說下去,但是布蘭迪清楚,無論後麵的話語是什麽,那個小姑娘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所以呢?”布蘭迪此時卻也不著急了,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那麽事情也就好解決了,“你就這樣向一個危害國家的邪教組織,和一個臭名昭著的幫派妥協,囚禁一位曾經為本鎮乃至本州治安都做出了突出貢獻的賞金獵人,並打算把他交給那些敗類嗎?”


    “我……這……”馬洛伊警長被布蘭迪問得有些手足無措,最終,他重重歎了口氣,說,“唉,我也是沒辦法啊,布蘭迪老弟,我們鎮子的情況你也清楚,所有的警力加上我也隻有八個人而已,就是算上鎮上現有的義警,最多隻有不到二十個人而已,根本不可能擋住那些匪徒和邪教徒的,他們可是揚言會動用一百多號人,甚至還有重武器啊。”


    布蘭迪問道:“難道不能求援嗎?負責這一帶的法警,本州的騎警,或者實在不行,去找美國陸軍尋求幫助,這不都是可行的方法嗎?”


    馬洛伊警長說到這裏,隻感覺頭大如鬥:“本州的法警閣下這個月已經來過一趟了,下次再來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你也知道,法警的行蹤都是難以捉摸的,就憑我們根本沒法找到他。”


    “至於騎警,更沒法指望了,聽說現在這一帶所有的騎警都把精力放在處理康沃爾先生私人火車被劫的案子,他們根本不可能把精力放在幫助我們上麵,因為收益和可能的損失根本不成正比。”


    “美國陸軍的情況也差不多,他們隻會專注於驅趕甚至屠殺印第安人,才不會在意這州版圖上的一個小小畜牧鎮的存亡。”


    說到這裏,馬洛伊警長再度歎了口氣,說:“我們現在,是實實在在的孤立無援。”


    “所以,你們就打算這樣把我賣了?”布蘭迪嘴角的笑意充滿嘲諷和冷酷。


    馬洛伊警長無奈地笑了,說:“如果有別的方法,我也不想這樣。”


    “那如果我有辦法呢?”布蘭迪收起了笑意,臉色嚴肅了起來,眼神也逐漸犀利。


    “哦?”馬洛伊警長聞言,立刻來了精神,“什麽辦法?詳細說說。”


    “你得先把我放了,”布蘭迪氣定神閑地說,“你看看天色,馬上天就要黑了,再不抓緊,那些暴徒和邪教徒還沒殺過來,我的朋友們估計馬上就要把你這整個鎮子揚了。”


    馬洛伊警長下意識扭頭看了看窗外,見幽藍色的天空上已經有些許星光閃現,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手忙腳亂地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監獄的鑰匙,把布蘭迪放了出來。


    布蘭迪慢悠悠地從監獄裏出來,活動活動手腕和脖子,說:“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警長先生。”


    “你剛剛說的辦法,到底是什麽?”馬洛伊警長急不可耐地問道。


    “當然是找援兵,我親愛的警長先生,”布蘭迪把自己的槍腰帶束在腰間,說,“就你們不到二十號人,怎麽可能擋住一百多號嗜血的匪徒和狂熱的瘋子還有噴射著炙熱子彈的重型武器呢?”


    “可現在這個節骨眼,去哪找援軍啊?”馬洛伊警長急道。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布蘭迪淡淡地說,“你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


    這時,門外傳來了喧鬧聲。


    “聽到了嗎?”布蘭迪微笑道,“我的朋友們來接我了。”


    瓦倫丁,進入鎮子的主路上。


    達奇、亞瑟、查爾斯、哈維爾、邁卡、比爾、藍尼幾人此時正持槍和瓦倫丁鎮上的警察們對峙,他們都騎在各自的馬上,出於謹慎考慮,每個人都在臉上蒙了麵巾。


    達奇舉著自己的兩把斯科菲爾德左輪手槍,死死鎖定了兩個舉槍的警察,喊道:“城裏的警察們聽著,我們隻是想帶走我們的朋友,不想傷害你們任何人,希望你們盡快將我們的朋友放出來,否則,我不敢保證我手底下的人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老大說得對,”邁卡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起哄道,“如果你們不把我們最年輕有為的朋友全須全尾地送出來,我敢打賭,我一定會把你們所有人全部挫骨揚灰,我是說整個鎮子上所有的活人!”


    “邁卡,你說得太過火了。”一旁的亞瑟悄悄地提醒道。


    “哎呦,不好意思,上頭了,”邁卡略有些尷尬地笑笑,隨即改口道,“剛剛說錯了啊,平民我們不管,但是你們這些個戴著徽章的狗,到時候我們可一條都不會留!”


    “閉嘴,邁卡!”達奇低聲喝道。


    “好的,老大。”邁卡立刻乖乖閉上了嘴。


    “我再強調一遍,”達奇一字一頓地高聲喊道,“不、要、挑、戰、我、們、的、耐、心,好嗎?現在,我倒數十個數,十個數之後,要是我們的目的沒有達到,你們後果自負啊。十!”


    “嘿,”就在這個當口,布蘭迪和馬洛伊警長一起從治安官辦公室出來,布蘭迪一見這情況,立刻喊道,“我沒事,你們把槍都放下,別衝動。”


    達奇見布蘭迪安然無恙,於是把槍口朝天,說:“布蘭迪,你沒事吧?”


    “放心吧,我沒事,”布蘭迪一邊應答,一邊騎上馬走到達奇身邊,說,“隻是和警長先生聊聊天而已。”


    “沒事就好,”達奇微微一笑,隨即再度高聲喊道,“瓦倫丁的各位警官們,我在此奉勸各位,對布蘭迪?芒尼先生客氣一些,否則,你們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相信我。”


    “快走吧,老大,我這邊有重要情況匯報,”布蘭迪低聲對達奇耳語一陣後,突然問馬洛伊警長,“警長先生,我問一下,他們有說把小姑娘綁到什麽地方了嗎?”


    “並沒有。”馬洛伊警長搖搖頭,說。


    “看來他們還沒有囂張到那個程度。”布蘭迪思忖著,隨即又問道:“那他們有說過如果抓到我,要把我送到哪兒嗎?”


    “這個他們倒是說過,”馬洛伊警長說,“他們說,如果抓到了你,把你第一時間送到托馬斯?唐斯先生的牧場。”


    布蘭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撥轉馬頭,說:“那我就先告辭了,警長先生,放寬心,明天一定給您一個驚喜。”


    八人八馬極速衝出瓦倫丁,隻留下馬洛伊警長和他手下的一眾警察遙望他們留下的煙塵,看上去有些傻氣。


    “警長,你怎麽就把他給放出來了?”馬洛伊警長手下的一名警察有些懊惱地問。


    “我不放他,今天咱們都得完蛋,”馬洛伊警長沒好氣地回了那個警察一句,隨後,他遙望著地平線上逐漸消失不見的滾滾煙塵,喃喃道,“而且,我相信他,他既然說有辦法,那就一定有辦法。”


    夜晚,馬掌望台。


    篝火旁,範德林德幫的所有成員圍坐在一起,聽布蘭迪分享情報。


    “你是說,科爾姆?奧德裏斯科和一個叫什麽‘第七代’的邪教組織要血洗瓦倫丁,目的就是為了抓你?”達奇問道。


    “可以這麽說吧,”布蘭迪點點頭,說,“畢竟我把那個邪教裏的兩個中層領導人送進了監獄,還讓科爾姆綁架康沃爾家大小姐的計劃泡了湯,我猜他們兩方現在都恨不得把我活剮了。”


    亞瑟打趣道:“沒想到呀,那個在雪山上還嫩著的小娃娃,本事已經這麽大了,我很是欣慰呀。”他的話語引得在場幾乎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好了,都正經點,現在是在談正事,”達奇製止了大家的笑聲,說,“那現在,對於這件事,何西阿,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麽辦?”


    “要我說的話,我們現在其實已經可以跑路了,”何西阿抽了一口煙,冷靜地說,“現在,瓦倫丁已經不安全了,但是現在我們已經全員到齊,一個都不差,所以現在,我們最好趕緊離開,跑得遠遠的,無論三天後那個鎮子還會不會留在這個國家的版圖上,跟我們都沒有半毛錢關係了,現在,我們最需要擔心的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循著氣味和蹤跡追上我們的平克頓偵探,隻要我們跑得夠快,那些狗崽子就追不上我們,我們在東部兜個大圈子,然後再返回西部,到那個時候,懸賞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我們大可以直接買上幾塊地,過上退休生活。”


    “但是你忽略了一點,我的老夥計,”達奇說,“我們現在可是一窮二白,兜裏一個子兒也沒有,到時候我們拿什麽買地?我們自己的懸賞金嗎?”


    “那麽,達奇,你是怎麽想的?”亞瑟問。


    “要我說,”達奇頓了頓,接著說,“我們何不就在瓦倫丁狠狠把科爾姆和他的那幫狗崽子們揍一頓呢?”


    “達奇,你瘋了嗎?”何西阿差點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起來,他說,“火車那一票,已經引起了康沃爾的注意,按照康沃爾的脾性,一定會高價雇傭平克頓偵探來調查我們,換句話說,我們已經引起了平克頓偵探的注意,現在剛好有這麽個機會,能讓平克頓偵探和司法機關的其他部門把精力轉移到那些邪教徒和科爾姆身上,要是他們鬧得動靜真的足夠大,那麽我們說不定真的可以完全逃脫追捕,你為什麽還要去摻和一腳啊?”


    “因為我恨科爾姆,我想讓他死,就這麽簡單。”達奇咬牙切齒地說。


    “達奇,雖然我也恨科爾姆,但是我也覺得現在和他們做了結並不合適,”亞瑟也勸道,“而且,我們做這件事,風險太大,但是收益太低,保衛一座城鎮,最大的收獲就是名聲,但是就我們現在的情況,名聲是我們承受不起的重擔。”


    “那咱們就不要那個名氣,”達奇大手一揮,說,“我們把這名聲全部讓給那位警長,我們再轉而要求更高的金錢報酬,這樣不就符合我們的需求了?”


    “那你考慮過以後嗎?”何西阿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你以為我們幫了那個警長,我們就不會被調查嗎?去那裏摻和一腳,隻會讓我們更加引人注目。走吧,達奇,這個國家這麽大,到哪裏不能發財啊?”


    “但是,正因為這個國家太大,所以狠揍科爾姆的機會並不多,甚至我可以說,隻有這一次。”達奇的眼睛中此時飽含複仇的烈焰。


    “達奇,”亞瑟說,“你不是說過嗎?複仇是愚者的遊戲。”


    “趁著還能動彈,人就應該多去犯犯傻,”達奇再度揮手,表示這個話題可以終結了,“好了,我意已決,明天早晨就去瓦倫丁和警長交涉,你們不必再多說什麽了。”


    何西阿和亞瑟對視一眼,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既然老大已經拿定了主意,那麽,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布蘭迪見幫派領導層的爭執已經結束,一邊在心裏感慨果然不出所料,一邊說道。


    “說吧,布蘭迪。”達奇看向布蘭迪,說。


    “我從警長那裏了解到,科爾姆的手下還抓了一個小姑娘當作人質,雖然他並不知道那些家夥把小姑娘拐到了哪裏,但是,警長先生說,那些人讓他們把我送去瓦倫丁南邊的唐斯牧場,所以,我猜測,那個小姑娘八成就在那個地方,就算不在,那個牧場多半也是那些人的一個營地,我想去把那個因為我而遭受橫禍的小姑娘救出來。”


    “哼,科爾姆那個家夥,還是這麽喜歡玩下三濫的手段,”達奇冷笑著鄙夷著科爾姆·奧德裏斯科,接著說,“好吧,這是應當做的,布蘭迪,不過,無論那邊是什麽情況,你一個人去都與送死無異。”


    達奇立刻喊道:“亞瑟、查爾斯、藍尼,你們和布蘭迪一起,去把那個可憐的姑娘救出來,如果那個姑娘不在那裏,那就殺了那裏的所有人,一個都別剩下。”


    “如你所願,達奇。”


    亞瑟應了一句,便招呼布蘭迪、查爾斯和藍尼一起離開了篝火,各自上馬,向他們接下來的目的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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