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從墳地離開的時候,我還擔憂的跟張拓說劉老太會不會趁機回到墳地去做手腳,他卻顯得很放心,說是饕屍被我破損了元氣根本,除非及時找到像鬼骨岩那樣的陰煞極盛之物給其進補,否則無論再做什麽都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罷了。


    鬼骨岩那玩意兒的變態,鬼丫頭一直在我耳邊嘮叨,所以我也相信劉老太再怎麽牛逼也不會冒險去打那東西的主意,於是這麽一合計,我也就寬了心,安心的跟他回去準備晚上用來對付饕屍的東西了。


    其間也回了一趟家,熬了一鍋雞湯,鬼丫頭都說那公雞也得合理利用起來,便宜別人幹什麽,於是我也不避諱,帶著砣子哥到家裏做了一頓飯。


    對付饕屍的東西,鬼丫頭和砣子哥說的竟出乎意料的一致,很簡單,就是一段紅繩就行。


    紅繩這東西不難搞,但鬼丫頭為了保險起見,暗中囑咐我避開砣子哥的視線,給自己多準備了一樣東西,至於是什麽,這裏先賣個關子,嘿嘿。


    去醫院送雞湯,也是砣子哥和我一塊兒去的,我都說不用他去了,這人卻還是像以前一樣那麽老好人,說是想去看看大家的情況。


    在醫院,我本來不想讓阿奶擔心的,可能是我對今晚和饕屍的戰鬥,從心底裏還是沒太大把握,才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決絕的神色,為這,鬼丫頭還狠狠訓了我一番,說我根本不懂得控製和隱藏自己的感情情緒,以後絕對要吃大虧。


    吃就吃吧,老人都說吃虧是福,而且人之所以生動靈秀,究其根本,還不是因為有感情,也就是所謂的七情六欲。


    是人,就斬不斷七情六欲。


    視線回到墳地這邊,哥們彎腰去撿紅繩的時候,驚詫的看到一條腿悄無聲息的伸出了墳包!


    “注意,饕屍要出來了!”,鬼丫頭示警之下,我猛的吞著口水。


    原本想這等惡名遠揚的饕屍,出世時怎麽也得天降異象,山崩地裂之類的,卻不成想是如此的簡單,甚至都有些過於普通了,簡直毫無排麵。


    說歸說,哥們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眼前的墳包,隻見那條腿抖擻一陣,緊接著又有一條腿伸了出來,這兩條腿以一種接近60度的夾角,詭異的立在那裏,之所以說是詭異,是因為兩條腿的尖端腳掌部分,一個腳尖朝南,另一個腳尖卻朝北!


    “啊飛,鎮定一點,我現在還沒感覺到劉老太的氣息,而且我們所用的赤壺隱身法,可以很好的屏蔽掉自身的氣息,不僅人不可見,鬼邪妖魔也察覺不到的。”


    他不說話,我都忘了身邊還有個張拓,不過這赤壺隱身法是真的無解,張拓給我用了之後,我問鬼丫頭,她都嘖嘖稱奇,說是我和張拓直接從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連一點氣息都沒漏出來。


    這下不隻是她,連我心裏都對這小小的赤壺感到不可思議。


    你說這種法術要是流傳出去,被心術不正的人利用,那得給外界帶來多少意想不到的麻煩啊?好在這赤壺隻存在於登星村,而懂得這種法術的人少之又少。


    分神之際,饕屍已經從墳包裏爬了出來,由於月光被遮掩,夜色又濃,我隻能看清那家夥一個大概的輪廓,但僅是如此,給我的衝擊和恐懼依舊很大。


    饕屍似乎花了很大力氣從墳中出來,雙手撐地站立在地麵上,雙腳卻筆直又高高的立在頭頂,整體都給人一種邪惡別扭的感覺。


    ……嘶嗬……嘶嗬


    黑暗中聽到它怪異而粗重的呼吸聲,讓哥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而奇怪的是,饕屍此時卻僅僅隻是呆立在墳堆旁,也不見它有其他動作。


    我尋思著既然它感知不到我們的氣息,那此時豈不正是一個製服它的好時機?這麽想著,一旁的張拓剛好用胳膊碰了碰我,示意趁機行動,看來我倆想到一處去了。


    哥們捏緊紅繩,熟練的做好一個活扣,正要摸過去套住饕屍時,鬼丫頭卻立馬製止了我,“先別急著下手,小崽子還沒出來呢,我看饕屍應該也是在等那小崽子出來,我們若先暴露自己,很容易會陷入被動的局麵。誒……你幹什麽?!!”


    !!


    在她詫異的驚呼聲中,哥們踉蹌的撲了出去,手中的紅繩也意外落地……


    我明顯感到後腰被人狠狠踹了一腳,這才會狼狽的撲了出去,而此時我趴在地上,後腰疼得我冷汗直冒,竟一時間站不起來。


    我靠!張拓這狗日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話果然沒錯!


    ——嘯——嘭!


    一聲厲響,然後是明顯的爆破聲。


    “小崽子出來了!看來你的行蹤暴露了,怎麽,赤壺隱身法失效了嗎?”,從鬼丫頭口中得知,餮童終於也現身了,丫的,這出場方式可比它老子威風多了……


    “你看得到張拓嗎?”,我捂著腰,緩緩起身,四下張望卻沒看到張拓的身影了。


    “沒看到他人啊?你不會是被他給賣了吧?”


    “我x他大爺的!別讓我再看到他,不然老子一定要報這一腳之仇!”


    唰唰——


    我抱怨之際,忽的聽到一陣接一陣的破空聲傳來,心中暗自道了聲不好,有什麽東西過來了!


    果然,鬼丫頭大喊一聲“當心”,我便感覺雙腳遊過一絲清涼之意,然後哥們便跪在了地上,也就是在我跪在地上的那一刹那,有一股飽含惡寒與邪意的氣流擦著我的頭皮就飛了出去。


    你們知道什麽叫頭皮發麻嗎?


    很明顯,剛才若不是鬼丫頭使力,哥們胸膛估計又要被洞穿了。


    “那是什麽東西?”,我隱約猜到那是什麽,可還是想向鬼丫頭求證。


    “餮童。”,她說得雲淡風輕,我卻苦笑連連。


    事到如今,張拓也不能相信了,可現在要我一個人去對付饕屍和餮童,我怕我這小身板還不夠它們父子倆磨牙呢......


    “丫頭,咱們怎麽辦?”


    “把那東西拿出來,現在麻煩的是小崽子,咱們得先牽製住它的行動,等解決掉饕屍之後,再來對付它!”


    我摸了摸外衣的內兜,拿了一麵巴掌大的小鏡子出來,說實話,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丫頭讓我帶這東西的意圖。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餮童的習性嗎,這家夥懼怕月光,隻出沒在沒有月亮的夜晚,而今晚雖然有月亮,卻被饕屍的邪氣遮蔽,所以小崽子才能跑出來作威作福。”


    我聽得仔細,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又問她:“這麽說,隻要饕屍出現,無論有沒有月亮,小崽子都能自如活動了?”


    “沒錯,現在你知道為什麽它們會被叫做饕屍餮童了吧,饕餮原本就是一個整體,即使被分開,那也是相互有感應、有聯係的,彼此都能給對方帶來一定的庇護,隻要一方還存在於世上,另一方也必定會想方設法回到對方身邊去,畢竟它們原本就是父子......”


    她說到後麵,情緒竟有些悲傷了,我連忙喚她一聲,問她這鏡子該怎麽用,因為在這黑夜裏呆久了,我視線竟都有些習慣了,很明顯的就看到先前呆立在墳前的饕屍,此時已經朝著哥們蹣跚過來了!


    而身後又響起了小崽子尖銳刺耳的呼嘯聲,看樣子是準備采取前後夾攻的戰術。


    這可把我嚇得夠嗆,一時間不知道該麵對誰。


    “把鏡子扔到墳包上!”


    我毫不遲疑,立馬將鏡子扔了出去。


    “笨蛋,鏡麵要朝上啊!”,她焦急而無奈的吼道。


    “你也沒說啊!”,我真服了這丫頭,都這關頭了,下個指令都下得不明不白的。眼看饕屍逼近,身後則破空聲來襲,我把心一橫,咬牙跳起身撞向饕屍,奈何小崽子速度太快,我剛剛撞上饕屍,就感覺到左肩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然後胸口和後背馬上傳來一陣濕熱的感覺,偏偏這時我把饕屍撞倒在地,這東西竟然迅速地張嘴就咬了我一口,正好咬在先前被張拓偷襲的後腰上,肩膀和後腰的傷霎時間疼得我差點昏死過去,我匆忙起身,都趕不上檢查傷口,迅速將小鏡子翻過來,也就是這時,聽到鬼丫頭念念有詞:“金水之精,動若玄冥。如日當空,若月流明。召之即來,喚之必現。急急如律令!”


    咒音方落,一時間小鏡子鏡麵光芒大做,直射頂上的烏雲,如同投射出了一輪皎潔的明月一般,甚是動人!


    小崽子厲聲驚叫,捂著臉痛苦的蜷縮在饕屍身後,後者似乎是感受到它的痛苦一般,捂著自己的胸膛,低聲嘶吼。


    而哥們呢,此時肩膀和腰背上的痛感傳來,痛得我忍不住叫出了聲,一時間,在這陰沉的夜色下,饕屍、餮童和我,彼此痛苦的呻吟和叫喊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支慘淡的夜曲。


    “你怎麽樣?!”


    “丫頭,我,我怕是不行了……”,失血過多已經讓我有點頭暈目眩了,恍惚間看見自己肩膀被削去了大塊血肉,被饕屍咬過的地方也由疼痛轉為了麻木無知覺,恐怕是又中了屍毒。


    “放屁!死不了的,你要還是個男人就給我咬牙忍著,饕屍未除,餮童未滅,你就想躺下了?你爺爺奶奶的死活就不管了是吧,還有登星村這麽多人的命……”


    我鼻尖一酸,一種莫名的委屈湧上心頭,明明我就隻是個普通人而已,現在卻不得不背負這麽多沉重的東西,偏偏這種時候都隻有我獨自一人在承受,恐懼、孤獨和無助感瞬間便填滿了我的心頭。


    那饕屍見我沒動靜,便朝我這裏移動過來,這東西倒是不像餮童一樣懼怕日月光芒,隻是此時小崽子的處境牽製著它的行動,它似乎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忽的改變目標,徑直朝著墳包上的那麵光芒大做的小鏡子而去。


    “沒出息的家夥,你要躺到什麽時候?!要是被饕屍把那鏡子毀了,咱們都會被這倆東西殺死!”,腦海裏再次響起鬼丫頭的聲音,我眼瞅著那饕屍以雙手做腳,每走一步,懸在空中一前一後的兩條腿都會上下來回擺動,步伐實在算不上快。


    緩足了勁,我撐起身子,衣服已經被血水浸透,但流血卻止住了,不用說,這麽大的出血量,肯定是鬼丫頭設法幫我止血的。


    剛半跪著要站起來,忽然感覺右腿使不上勁,便又撲通一聲倒了下去,不止如此,我感覺現在連右手,甚至右半身都逐漸開始麻木,幾近失去知覺。


    “你被饕屍咬中,屍毒入體,我幫你封住了咬傷部位周邊的經脈,不然這屍毒很快就會從你的奇經八脈攻入心髒,到時就沒救了,趁你還有力氣,趕快用紅繩縛住饕屍!不能讓它破壞鏡子!”


    我喘著粗氣,冷汗一陣接一陣,身上的血漬還沒幹,就又被汗水浸了一遍。


    “我,我半邊身子沒知覺了……”,我帶著哭腔,極為艱難的擠出這幾個字。


    “你上半身應該還能動,我送你一程,記住按我教你的捆縛法捆它!”


    我點點頭,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送了出去,飛向饕屍。


    我抽出悄悄纏係在腰間的一段紅繩,在我又一次撞倒饕屍而落地的時候,搶先在它恢複行動之前,捆住了它的雙手,也就是在這時,我借著鏡麵的光亮,第一次看清了饕屍的麵貌。


    這家夥令人窒息的,不隻是它手腳顛倒的異狀,還在於它已經非人的“臉”,不對,那已經不能稱之為臉了:對應於人體原來胸腹的位置,此時已經被一張湯盆大,長滿尖牙的嘴巴取代,而它整張臉除了這張特大號的嘴巴,以及上唇兩寸處那豌豆大的眼睛之外,再無他物!


    而鬼丫頭描述中的“鱷口小眼,四肢異位”,並非特指是鱷魚的嘴巴,隻是他這張嘴巴特別大,尖牙林立,真的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鱷魚那凶猛的大嘴,隻不過,二者的區別就在於,一個是活物,一個是死屍。


    我很難想象被它咬傷的後腰傷口的樣子,而此時也顧不得我多想,因為饕屍被縛住雙手後,顯得特別憤怒,兩條腿不住的胡亂蹬踹,哥們臉上和胸口一下子就被踹了好幾腳!這家夥力氣又大,幾腳下來,已經把我踹懵了。


    嘯!


    一聲痛苦驚叫讓我的意識瞬間恢複了清明,而也就是這短暫的清明,我看清了饕屍居然悄無聲息的把那張大嘴湊了過來,從它的嘴巴裏不斷的飄出一股腥臭的氣味,卻不會讓人感到半分的熱度。


    離死亡這麽近,我卻忽然間冷靜得可怕,因為我剛剛意識到鬼丫頭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念誦淨心咒(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我能在這生死關頭靜下心來,真的多虧了她。


    我手上一用力,紅繩便隨之收緊,饕屍被縛住的雙手便肉眼可見的被繩子勒出了一條條深深的勒痕,然後噗噗噗噗數聲響起,竟是饕屍兩條手臂被紅繩硬生生勒斷了!


    嗷!


    它吃痛之下,竟把雙腿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折,將我踢開。


    被勒掉下來的饕屍屍塊,眨眼間腐壞萎縮,而饕屍則顫抖著剩下的軀體,似乎還在緩被我斷去雙手的傷勢,我勉強抬起頭看了一眼餮童的方向,小崽子依舊被鏡子製得死死的,可我此時油盡燈枯,再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結果這兩個家夥了……


    我腦子昏昏沉沉的,就這麽趴在地上,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等死還是在等著恢複體力。


    “我們已經盡力了,也許你命該如此,對不起,我本想著這饕餮占不到天時人和,僅依靠地利根本就是一個紙老虎,奈何這紙老虎也有不小的本領。可憐你年紀輕輕,甚至都還沒感受過男歡女愛,就要送命在此,唉……”


    我一時間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這死丫頭,臨死還要奚落哥們一番。


    嗚——


    我聞聲吃力的抬起眼皮,迷糊中隻看到失去雙手的饕屍竟然猛的撲到鏡子上蓋住了鏡子的光,而餮童也趁機從製約中逃脫出來,這小崽子兩個眼窩到下巴的位置上有著兩道彎曲的痕跡,不知道是血還是什麽。總之,哥們現在得麵對小崽子瘋狂地報複,暗處還有個張拓在看戲,等著補刀……反正是必死的局麵了。


    我絕望的閉上眼,終究還是沒能除掉這兩個禍害,反而還搭上自己一條命,但哥們並不後悔,隻是不甘。


    饕屍橫空出世,盡管被哥們打得元氣大傷,但卻沒能除掉它,還有個凶惡程度比起饕屍不遑多讓的餮童,倘若它們雙雙從這裏逃走隱匿,用不了多久,便能養精蓄銳後再次現世害人。試想一下,它們剛現世便差點被人幹掉,等恢複了實力,還不得加倍報複世人?


    沒等想得更多,哥們後背上一沉,有東西落在了上麵,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嗬嗬。


    或許是覺得終於等到死亡來臨,全身一放鬆,眼前瞬間被濃重的黑暗吞噬,竟然在死之前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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