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看到的第一樣東西是一盞明晃晃的吊燈,刺眼而又朦朧。


    緩緩地朝周圍投去視線,發現自己又躺在了病房裏,入眼全是一些醫療設備,對麵病床上還躺著一位白發老人,一位中年婦人正在給他喂東西吃。


    老人一眼看到我醒了,激動得伸出插著針管的右手指著我,雖然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麽,但看起來好像真的挺激動的。


    雖然此時腦子還有些許不清楚,但看樣子我應該是在醫院。


    看來魅靈應該已經讓我複活過來了,可我為什麽會在醫院?其他人呢,血煞鬼呢?


    “小子你醒了,真是奇怪啊,這些受傷沒有你嚴重的都還在昏迷,偏偏你一個在我看來已經活不成了的卻先醒了。難怪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嘖嘖,看來你小子命是真的硬。”


    這聲音是陳道豐,聽他話的意思,我還不該醒了?不過大家應該都從血煞鬼手中活下來了,難道他已經把那隻猛鬼除掉了?不對,魅靈說這老小子還沒有本事除掉那隻鬼,也許是暫時壓製住了血煞鬼逃了出來。


    我合上眼,讓意識沉頓一會兒之後,輕輕晃晃腦袋,發覺頭腦裏多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存在,還沒來得及仔細感受,一下子就察覺到渾身上下被一陣陣的冰冷之意包裹,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而且伴隨著冷意的,是五髒六腑被某種東西瘋狂撞擊噬咬般的疼痛。


    捂著胸腹,我一下子就從病床上坐起了身,還沒緩過勁,就看到陳道豐和幾個護士瞪大了眼睛盯著哥們,而那正在給老人喂飯的婦人卻一臉擔憂的看著我。


    “小子,血煞鬼沒殺死你,這屍毒可能要了你的小命!快躺下,我給你………”


    陳道豐著急忙慌的跑過來,像是要對我做些什麽,卻被一旁的幾個護士攔了下來,其中一個護士甚至嗬斥他道:“誒誒誒,幹什麽幹什麽,病人的樣子看起來很痛苦,這裏就交給我們來處理。您就不能少添一點亂嗎,真是的,這麽大歲數了怎麽就不知道讓人省心呢。”


    陳道豐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的,站在外圍跺了跺腳,“哼,幾個小丫頭片子竟然教訓起我來了!誰不讓人省心了!誰啊?要沒我的話這小子早沒命了!哎呀,氣死我了!”


    我心知這老小子肯定有醫治屍毒的辦法,但這是在醫院,人家又怎麽會讓你在眼皮子底下賣弄那一套神叨叨的東西,再說了,這裏可還有其他病人在呢,要把人家嚇出個什麽好歹來可咋整?


    要說他救我心切我理解,也很感激,但也不能不顧後果,不過從這看來,這陳老頭也是個性格耿直豪爽之人。


    護士很快叫來了醫生,一番查探之後給我注射了一陣止痛針,暫時讓我緩解了一點疼痛感,可這終究是治標不治本,不對,連標都沒治到。


    後來我才知道,這屍毒乃是極其陰寒猛烈的煞氣,僅是一小點份量,吸入人體後如果不及時做法事根除,那也會就此落下病根,直至把人害死。更別說哥們吸入了好大一口凶屍吐出的煞氣,沒有當場斃命後變成僵屍害人那已經是萬幸。


    而魅靈也說過,她力所能及的,也僅限於醫治血煞鬼造成的致命傷和壓製已經要肆虐開的屍毒,再說了,估計讓我複活已經費了她很大心力,也難怪此時屍毒難以壓製,可能她那邊已經撐不住了。


    陳道豐見護士們都走完了,悄悄溜到我病床前附耳說道:“我現在沒帶糯米,此地也不宜做法,我看你除了屍毒爆發難以忍受之外並無其他傷勢,連血煞鬼傷的地方都不見了傷口,是不是有什麽奇遇?算了,現在說這些也不合適,你忍耐一下,咱們先出去,我找個地方給你祛屍毒。”


    我點點頭拉住他,跟他說現在比起剛才要好一點,應該能撐一段時間。然後又問起他那些被困學生的情況,陳道豐歎口氣,說與其關心他人倒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那些學生已經被救出去了,不用擔心,除了我和那個斷了腿的學生,以及一兩個驚嚇過度暈過去的學生之外,再沒其他人進醫院。我還想再問詳細一點,他卻擺擺手,示意出去後慢慢跟我說。


    就這樣,在我和陳道豐的強烈要求下,醫院也同意了讓我出院,期間我在醫生護士麵前甚至還故意表現的生龍活虎的,生怕他們不放人。


    出去醫院,他打了一輛出租車,跟我說直接去他店裏好了,我看了看外麵的情形,依然還是黑漆漆的夜色,應該還是淩晨時分,便跟他一道去了他的“道家古文化店”。


    路上他跟我說起,當時他瞧見我吸入了凶屍吐出的煞氣,嚇了一大跳,卻不想就在這時被那血煞鬼鑽了空子,一個偷襲就殺死了我。


    他唯恐血煞鬼去加害其他人,便隻能暫時扔下我去對付她,卻沒想到那血煞鬼像是吃了偉哥一樣越打越凶,最後不得已費了很大元氣用出一個殺招才把她逼退遁走,而等他返回來時,發現泰青和許靈玉正抱著我屍體在哭。


    他說那兩人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欲絕,肝腸寸斷,甚至後來另外兩個女生也跟著哭了起來。


    陳道豐說到這兒,奇異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說:沒想到你小子人緣還挺不錯。


    後來他打算將我的屍體貼上鎮屍符,然後再想辦法帶回去讓我老媽見上一眼……


    他說到這兒,眼睛一亮,“誒你說怎麽著,我本來都已經要給你貼上鎮屍符了,誰想到靠近了才發現你居然一直吊著一口氣沒死!我陳道豐平生所見離奇之事不少,但像你這種已死而未死的情況,實屬第一次遇見。”


    我苦笑一陣沒接話,當時我確實已經算是死了,可誰又能想到,天地間還有像魅靈這種神奇的存在,不止精通道術,甚至還讓我死而複生。


    想到這茬,也不知那小鬼丫頭現在怎麽樣了,她也沒告訴我怎麽找她。


    “說來也奇怪,那隻不成氣候的血煞鬼,再返回來居然凶猛了好幾倍!跟吃了興奮劑一個樣,要不是我這幾十年四處替人消災解難積攢下不少的功德和經驗,今晚恐怕凶多吉少啊。”


    我舒口氣,跟他說道:“恐怕她先前逃走是去吞食木偶去了,不然被你重傷之下,哪還敢再跑回來。我之前一直以為她早就把木偶吞下去了,看到她在你手上也不過爾爾,才想著老媽口中的血煞厲鬼也不過如此,誰知道她一直都沒有啟動超級變換形態呢。”


    陳道豐一聽,愣了一下,問我什麽是超級變換形態……


    期間我也問了他我哥們泰青和許靈玉的情況,老小子對泰青那叫一個止不住的看順眼,在我麵前來來回回誇讚了好幾遍,說什麽年紀輕輕功夫過人,勇氣可嘉之類的,比起他那不成器的孫子可要好上太多了。至於許靈玉,本來是要和他一起到醫院陪我的,結果出去後被她家趕來的一眾保鏢接走了。


    其他的幾個學生除了精神受到過度驚嚇之外,身體上倒沒有受到什麽創傷,但是那個斷了腿的學生,由於失血過多,現在還在icu病房昏迷著。


    不過,對於那兩個跳樓的女生,以及被凶屍咬死的學生,所有人都隻能表示惋惜,再也救不回來了。我想,如果他們早先沒有好奇著來“鬼樓”找刺激,現在應該也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應該在享受著自己的青春。此外,救援搜索隊還在失火的圖書樓六樓找到了兩具屍體,均被燒得麵目全非,其中一具生前還被慘烈的肢解……


    “該死的血煞鬼!不,罪魁禍首是付明奎!”,我聽到後麵再也忍不住憤怒,狠狠的朝車窗砸了一拳。


    司機不滿的罵了我幾句,要不是陳道豐好說歹說的勸著,可能還得鬧出什麽誤會來。


    屍毒帶來的折磨隻是肉體上的,可這次屍鬼咒造成的,卻是哥們這一輩子都甩不掉的精神枷鎖。


    陳道豐對年輕人,尤其是他看著還順眼的年輕人,那是真的很關心。看哥們一直處在懊惱和自責當中,不住的開導著,要不是有他在,我可能真得鑽進某個牛角尖,鬱鬱終生不可。


    我看著出租車的計價表跳到了50塊錢,而陳道豐也跟司機師傅說到了目的地,想來他的店鋪距離市醫院應該隻有20多公裏,下車時我順便看了眼時間,淩晨3點半。


    下車的地方就是陳道豐店鋪前麵的馬路,我抬頭看了一眼,“道家古文化店”幾個鎏金大字看起來正氣十足,想來這老小子的生意應該還不錯。


    他的店鋪從外到內都設計得很普通,也許是秉持著道家清靜無為,不貪富貴的理念。我還以為像他這樣有真本事的先生,生活上應該過得很富裕滋潤才對。


    “你先坐一會兒,那裏有飲水機,先喝幾杯熱水暖暖身子,我去準備一下家夥什,待會兒給你拔除屍毒。”


    我點點頭,先跟他道了聲謝,看著他若有所思的進到了隔間去,我忽然覺得眼皮很沉,便晃晃腦袋,站起身來拿起杯子打算去接一杯水喝。


    誰成想腳步還沒邁出去幾步,小腿一軟,整個人踉踉蹌蹌地撞在了飲水機上,差點把一桶水都撞了下來。


    陳道豐聽到動靜,忙跑出來一看,我尷尬的跟他打了個招呼,然後指了指身旁的飲水機,他心領神會的笑了笑,然後又忙活去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我實在忍得受不了了,便摸索著去找陳道豐。找到他時,他正在自己家廚房裏開火熬煮著什麽東西,見我走近,招了招手讓我在他身邊的凳子上坐下。


    “這是糯米汁,等會我先給你調一碗淨身符水喝了,再喝些糯米汁,雖然說不能立竿見影,但這法子是根除屍毒的萬能方,效果最好。”


    我感激的笑了笑,開始跟他聊起了天。


    陳道豐說自己早年間是做馬幫生意的,當年憑著身強力壯又肯吃苦,在馬幫內很受器重。而他們接的生意,上到金銀寶物,下到柴米油鹽不等,足跡也幾乎遍布中國大西南地區。那時由於交通條件還比較落後,馬幫的生意十分興旺,自然而然地成員也就越來越多。


    當時陳道豐所在的馬幫可以說是名聲在外的大組織,但馬幫這種組織發展壯大很容易,卻有一個弊病,那就是隊伍中魚龍混雜,很多時候都難以做到令行禁止。再加上那個年代還沒有徹底實行剿匪行動,馬幫在運送貨物途中時常受到土匪攪擾,盡管他們自己也配有一些火藥槍、砍刀之類的自製武器來反抗,但麵對武器裝備和人手都優良於他們的土匪,仍然是砧板上的魚肉。


    好幾次陳道豐都差點死在土匪手上,後來實在是覺得這一行太危險,才幹脆的脫離馬幫,去貴州一帶做起了小吃生意。也就是在貴州,他遇到了一位貴人,那人自稱是湘西辰溪一脈的移靈世家後人,這移靈,就是俗話說的趕屍。


    陳老頭說自己現在這一身本事,都是從那人那裏學來的,隻不過傳到他這裏,已經不再做那些趕屍的行當,而是做起了體麵的陰陽先生。


    說起陰陽先生,這老小子便是滿嘴的話題,其中就提到了當年藍木赫赫有名的趙方碩,論年紀,他比起趙老天師小了十來歲。好在他本身人比較務實,學東西也紮實,在當時趙方碩天師那一輩人眼裏,陳道豐這人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人物。當然,那會兒老媽年紀還小,也還沒有得到外公他老人家真傳。


    “趙瞳這小妮子,現在簡直比他老子當年還厲害,真是後生可畏啊。”


    陳道豐說著,盯在我身上看了許久,大概是覺得我跟外公以及老媽比起來,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別,不由得輕輕搖頭歎氣。我心說你歎個毛的氣啊,我接觸這些東西也才一天兩天,那比得了你們幾十年的積澱感悟?


    煮鍋裏傳來撲通撲通的聲響,陳道豐說還要再熬十多分鍾左右,剛好可以先給我做一下淨身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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