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咎城南門,城樓之上。


    一名身披甲胄的昂揚大漢手扶著城牆上的馬麵,遠遠眺望潛龍園的方向,神色有些擔憂。


    “潛龍園那邊今日可否有過什麽異常。”


    聽見身前將軍的問話,後方的副官上前半步,挪動間下身的裙甲發出金屬摩擦的謔謔聲。


    “將軍,夜幕降臨時,護龍軍派人來報,今日一切正常,並無異樣,龍淵神獸已於太陽落山之際,返回地底休憩。”


    “請將軍放心。”


    被譽為鎮國將軍的大漢聽著後方副官的匯報,微蹙的眉頭卻沒有半分鬆緩的跡象,撫摸著身前粗糙冰冷的石牆,他疑慮道:


    “不知為何,從午後開始,我心頭便泛起一絲沉悶的壓迫感,並且越來越重,總是神思不定。”


    “將軍莫非是在擔憂數日前暗闖潛龍園的那名刺客?雖然那次護龍軍傷亡了不少弟兄,但終究是成功拿下了的。”


    說話間,副官似乎想起了之前那以一殺十,血肉橫飛的場景,眸中閃過一絲後怕,但很快就壓了下去,繼續寬慰道。


    “再說了,夜晚時分,龍淵神獸都在百米深的地底沉睡,沒有人類能到達那個深度的,將軍寬心便是。”


    聽到地底兩字時,將軍麵上的凝重稍微緩解了幾分,隻是回憶起數日前的那名刺客,手掌卻不自覺地發力,在石牆上硬生生挖出一片石粉。


    “暗影組織不會善罷甘休,那名刺客不過是個開始,近期肯定還會有動作,現在就安排一名斥候去潛龍園下達我的命令。”


    “近日對於神獸的守衛必須加強,寸步不離,哪怕夜晚時分也要在園內不可鬆懈,不能再發生之前那種敵人潛入後才發現的事情。”


    “諾!”


    身後腳步聲漸行漸遠,將軍散掉手中的石粉,仰頭長歎。


    “王上,您為何總是如此急不可耐。”


    腦海中浮現出一名身著白袍的斯特國人形象,城樓的將軍麵上布滿擔憂之色,歎息間,他動作忽地一頓。


    今夜雖覺夜色暗沉,但還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觀地仰望天際,隻見天際上方烏雲密閉,不見星光,雲體深厚而臃腫,黑壓壓的仿佛整個天空都即將覆壓而下。


    “如此天象……”


    低聲喃喃間,他腦中靈光一閃而逝,在即將想起什麽時,一聲大喝卻從遠處傳來,也打斷了他的思緒。


    “將軍,西郊獵場走水了!”


    喝聲入耳,將軍豁然轉頭,看向城池西側的位置,西郊獵場靠近萬裏金秋沃野,一旦火勢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放野望去,視野盡頭已是金紅色火光洶湧,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蔓延,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目前還未肆虐到沃野的位置。


    聯想到今日一直縈繞心頭不散的壓迫感,淡淡的惶恐在內心深處湧現,他有預感,今夜可能會出大事。


    隻是胸中惶恐愈重,他麵色就越是顯得沉穩肅穆,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製利害,可以待敵。


    危急關頭,所有人都可以惶恐不安,唯獨他不能,而且此次獵場著火絕非意外。


    “通報全軍,封鎖四門,全城戒備,禁衛軍拱衛皇城,八百羽林騎攜火司隨我出城滅火。”


    將軍的喝令在內力的加持下聲震南門,一片唱喏聲於各處響起,眾多的人馬從城樓向著城池各處關要奔襲而去,原本寂靜的無咎城隨著命令的擴散而逐漸沸騰。


    不多時,無咎城西側城門轟然洞開,一支近千人規模的騎兵踏著轟隆隆的馬蹄聲向火光升騰處趕去,領頭者正是那發號施令的將軍,奔襲中鐵衣於夜色中透甲森寒,身後披風被勁風鼓蕩的獵獵招展。


    西郊獵場,作為皇家專用的狩獵場地,此處的地域自然極為廣大,其間植被繁茂,鬱鬱蔥蔥,可謂是樹影參天齊霄立,萬裏紫翠映雲重,不過在今夜,這百畝林園已徹底淪為了烈焰漫卷遍處,火勢滔天四起的人間煉獄。


    遠遠望去,獵場已是黑煙擎天隨風起,紅焰成霞夾道烘,金紅色的焰光煊赫四野,園林邊緣百獸倉皇奔逐。


    待到羽林騎兵抵達獵場附近時,前方迎麵所見者,盡是野獸成群,發狂逃竄,其間虎豹有之,牛羊亦不乏,而在獸潮中央位置,甚至有著十餘頭三米多高的大象,它們排列奔逃形成了一睹血肉高牆牆,轟隆隆衝陣而來。


    獵場邊緣,馬蹄聲和獸吼聲此起彼伏,連大地也在兩波潮水的踐踏下微微顫動。


    “出刃!”


    “鏘……鏘鏘鏘……”


    將軍的怒吼聲伴隨長刀出鞘的鏘然聲一同傳響,焰光流淌在亮銀的環首刀身上,反射出一抹刺目的紅。


    狹路相逢者,勇者進,怯者亡,獸潮和騎兵對衝而至,悍然相撞。


    “殺!!”


    地麵上殺伐漸起,煞氣衝天,而這場廝殺外唯一的看客,是戰場上空完美融入夜色的一道黑影。


    目光掠過地麵上綻開的血色浪潮,徐嶽淡漠的偏轉視線,望向正前方的一片火海,大致評估完規模後,便收回了手中的嘯雲弓。


    在之前的十多分鍾內,他已經往獵場中投入了數十支火焰長箭,眾多的起火點加上純質陽炎無物不焚的恐怖溫度,現在的火海已經蔓延至無法遏製的地步,哪怕放任下麵的騎兵趕至獵場,也隻能是望洋興歎罷了。


    在這片廣袤的林場被烈焰吞噬殆盡之前,火海會一直持續到暴雨來襲。


    仰頭看了眼上方濃厚得宛若山嶽的積雨雲層,徐嶽背後的金屬羽翼扇動間卷起風浪,帶動著他往火海正上方飛去。


    火海之上,由於獵場的空氣被熾熱的火焰加溫,在劇烈的冷熱溫差作用下,下方密度較小的熱空氣開始快速上湧,於是洶湧的上升氣流出現了。


    氣流裹挾著林木焚燒時產生的大量煙塵,最終形成了一道通天徹地的磅礴煙柱,直直插入了天際的雲層之中。


    順著升騰的煙柱,徐嶽同樣飛入了黑色的雲海,飛行途中,無數細密如沙的鹽粒和芒硝粉從儲蓄空間內落下,混同著上湧的煙塵一並融入了這片積雨雲海。


    …………


    下方,西郊獵場內火勢熊熊,而此時的地龍國皇宮亦是沸騰不休,由禁衛軍組成的一條條火龍緊鑼密鼓的巡視著宮牆各處,手中刀劍寒光凜冽,在這個節骨眼上,一旦發現任何可疑者,皆殺!


    宮苑角落,一名身穿白色機械長袍,胸口處印著斯特國國徽的中年人悄然出現在宮闕飛簷上。


    玻璃頭罩下的目光越過宮牆,投向遠處的通天煙柱,接著又仰頭在上方已經隱隱有電光閃爍的雲層上停頓數秒後,最終轉頭望向南麵的潛龍園。


    “這種行事風格,不太像玄武國那群腦子裏隻有武功的蠻子啊。”


    …………


    獵場邊緣,經過與獸潮的對衝廝殺,八百羽林騎終於抵達了火海附近。


    可靠近之後,麵對一望無際的龐大火海,深深的絕望感在每個騎兵心頭升起。


    在這種糜爛數千米的烈焰天災麵前,他們這區區八百人宛如螻蟻,哪怕全填進去也不過是杯水車薪,顯得如此渺小無力。


    位於眾人前方的將軍牙關緊咬,眼眸中翻騰的怒火似乎比前方的烈焰更加喧囂。


    從發現火情到奔赴獵場,全程不到三十分鍾,如此短暫的時間內,自然產生的火災不可能糜爛到這個程度,隻可能是人為促成。


    鏘然一聲,手中飽蘸獸血的長刀歸鞘,他看向身旁麵色蒼白的火司宮正,對方是無咎城中專門負責防火滅火的上級官員。


    “宮正,可還有法子撲滅這場大火。”


    剛隨軍經曆了一場廝殺後的宮正,其激烈的心跳還未平複,又緊接著直麵如此誇張的火海,此時他的指尖都在微微顫抖,掃視著前方的火場,他勉強定了定神,緩緩搖頭,又指了指右側的金秋沃野道。


    “將軍,獵場決計是保不住了,現在當務之急是在右側建立大片的隔絕帶,防止火焰蔓延至金秋沃野啊,一旦沃野起火,那損失難以估量啊。”


    “此等天災已經不是我們人力可以撲滅的了,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恰好天降甘霖,可又怎會如此及時,往日……”


    宮正的話語還在繼續,但將軍已經無心再聽下去了,甘霖二字入耳時,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仰頭向天際望去。


    隻見天際處黑雲覆壓萬裏,雲層翻滾間隱隱有陣陣悶雷聲響起,其間可見絲絲電光閃爍,突然,一顆豆大的雨滴從上方墜落,剛好落在他眉心位置,一股涼意霎時間從眉心傳遞到尾椎骨,遍體生寒。


    “哢嚓!”


    天際響起一聲炸雷,電光如銀蛇狂舞,也照亮了下方將軍那緊縮的瞳孔。


    “目標是…神獸龍淵。”


    艱澀的話語從將軍口中吐出,他猛地扯動馬韁,戰馬在嘶鳴聲中調轉身形,然後毫不拖延地朝著潛龍園的方向奔馳而去。


    在所有羽林騎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他們的將軍在一聲雷鳴後,便不再管身前的火海,反而是轉身驅馬回撤,隻餘風聲傳回將軍的下一道命令。


    “爾等協助宮正建立隔絕帶,防止烈焰波及沃野,駕!”


    “諾!”


    後方,眾將士對著自家將軍漸行漸遠的背影行禮,而人群中的宮正,則仰頭看向天際處電光閃動的雲層,表情有些呆滯。


    “怎會如此湊巧,不應該啊。”


    ……………


    “噠噠噠噠……”


    馬蹄急促地踏碎地上積水,在雨幕中拉出一道白線,疾馳向前,從之前的一滴水珠砸落,到現在不過數分鍾的時間,雨勢已經變成了一副天河傾瀉之勢。


    頭頂處悶雷陣陣轟隆,不時有霹靂炸響,聲震百裏,身旁是雨簾成幕,風雨晦暝,天與地之間似乎已被水幕填滿,不留半點空隙,哪怕視線受阻,隻能憑借那一閃而逝的電光勉強辨路,將軍驅馬奔馳的速度卻始終不減,反而越來越快。


    鐵甲破開風雨,刀鞘不斷抽打著戰馬臀部,奔騰的馬蹄和如鼓點般的心跳一同在他耳邊回蕩,今夜發生的一切事宜重新浮現在腦海。


    先是滔天烈焰轉移所有人注意,之後就是滂沱大雨分割無咎城和潛龍園的連接,最終用雨水倒灌逼出沉睡在地底的神獸龍淵。


    計劃環環相扣,他不知道對方是怎麽做到的,也不清楚後麵還有什麽手段,但可以肯定的是,對方的目標一定是神獸龍淵,所以現在以最快的速度奔襲到潛龍園,帶神獸從地底撤離是最穩妥的選擇。


    ‘近了!近了!’


    前方已經隱約可見潛龍園的外牆,目的地近在咫尺,而就在這一刻,黑夜在刹那間亮如白晝。


    “轟!!!”


    一根璀璨的白色巨柱從天際砸落,在潛龍園內綻開了一顆白色巨大光球,無量的光芒散射,刺得馬背上的將領眼眸生疼,他麵上第一次浮現出了無措的神情。


    光球消散,然後是震耳欲聾的轟鳴響徹,大地開始劇烈顫抖,正前方升騰起數十米高度的蘑菇煙雲,氣浪混雜著煙塵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見的圓環向外飛速擴張。


    圓環掠過不遠處的騎兵,戰馬被湧來的氣浪四分五裂,將軍胸甲凹陷,倒飛而出,暗沉的鮮血從口腔噴出,但轉瞬便被雨幕衝刷得無影無蹤。


    身軀跌落在地,雨珠如石子般敲打得麵頰生疼,他勉力睜開雙眼,卻見雲層深處一條金紅色的火線直直落下。


    “原來是斯特國嘛……”


    ……………


    潛龍園,西南角的碩大凹坑中,一條火線穿過上方的蘑菇雲,落入凹坑之內。


    煙塵被扇起的旋風撕散,露出中間張著金紅色羽翼的徐嶽,伴隨著腳步邁出,他背後的羽翼再度扇動,洶湧的旋風自徐嶽中心向外呼嘯席卷,整個凹坑內的煙塵很快被驅散得一幹二淨。


    視線落在凹坑角落,那裏還殘留著一顆猙獰的地龍頭顱,之前他在雲海中瞄準鑽出地麵的神獸龍淵時,特意將落點向下偏移了一寸。


    沒想到這條長蟲在隻剩下一顆頭顱的情況下,居然還真能活下來,而且斷裂的傷口處似乎還有即將自愈的跡象


    “生命力當真是有夠頑強。”


    看著龍淵斷裂的頸脖處焦痂開始寸寸開裂,血肉一點點冒出的惡心場景,徐嶽不由輕嘖了一聲,然後緩步上前。


    剛剛臨近,地麵上躺屍的頭顱卻猛地躍起,雖然沒有瞳孔,但頭顱卻能準確地找對徐嶽的位置,一張占據大半麵龐的巨嘴張開,鑲嵌套疊的三層利齒開始旋轉,腥臭伴著強勁的吸力向著那道銀色身影罩下。


    徐嶽淡然抬頭,在頭顱還未完全落下之際,一柄方天畫戟已飆射而出,將頭顱向上頂起,然後兩扇羽翼如刀鋒般插入龍淵的上下兩顎,將整張巨嘴掰開托舉。


    下一瞬,沸騰的純質陽炎從徐嶽周身湧出,源源不斷地灌入龍淵口腔之內,皮膜、血肉、骨骼、大腦盡數化為飛灰,至此,深坑內隻剩下一個活物。


    【你已殺死地龍國護國神獸—龍淵】


    【龍淵為一國圖騰信仰所在,占有一定世界權重,你獲得世界之源10.5%,現共獲得世界之源31.1%】


    【你獲得寶箱(紫)。】


    饗火纏繞中,徐嶽撿起地上的紫色寶箱拋了拋,麵上笑意盎然,被主炮轟殺的生物可不在天賦的判定範圍之內,無法產生饗火,因此他在瞄準時特意留了龍淵一命,為的就是其產出的饗火以及神獸靈魂。


    片刻後,周身的饗火吸收完畢,一束火線從深坑拔地而起,往天際雲層飛去。


    黑色雲海中,逐日號靜靜懸浮其內,周遭電光閃動,一束火光從下方飛來,淡藍色的防禦罩露出一個小孔,待火光進入後才快速合攏。


    “咳咳!”


    火線在甲板上散去,頭發有些焦黑的徐嶽咳嗽著從火焰中走出,現在的積雨雲層中遍布電荷,細小的電光密密麻麻,他飛回時也難免被電了幾下,不光這種程度的電光除了讓他有些狼狽外,也造成不了多大傷害就是了。


    現在地龍國事畢,也該離開這個國度了,下一個目標,曾經的玄武國首席刺客‘柒’所在地—小雞島。


    “出發。”


    艦體兩側的銘文引擎發動,逐日號快速上浮,一直到脫離電光遍處的積雨雲,天際顯露出一片燦爛星海後,飛艦才調轉方向,朝著南麵海域的位置全速前進。


    在逐日號離去不多時,下方的雲層中居然又有一座球形的金屬飛行器浮現,飛行器內部,那名曾在地龍國皇宮出現過的中年斯特國人端坐在駕駛艙內,看著身前屏幕上閃爍的一顆紅點,他手中把玩著一根土黃色的藥劑,麵上帶著絲絲潮紅之色。


    “一個玄武國的刺客,居然能有這樣的飛船,還有那種能量集束技術,不簡單啊。”


    “嗬,有意思,我倒想看看伱究竟是何方神聖。”


    一波打完,就不分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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