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嶽坐在東林書堂的會客間裏,看著到來的黃天順。


    正如謝子羽所想,陳嶽也感慨和黃天順的見麵,屬於是一場世紀會麵。


    在此之前,陳嶽和黃天順兩個人也碰過一次麵,不過那一次屬於黃天順代表風雅社求和,陳嶽洗刷自己身上的嫌疑,兩個人屬於說了幾句話,而今天黃天順來這邊的拜訪,陳嶽是要燒茶招待的。


    看著黃天順從外麵走了進來,陳嶽不由就浮現了感歎……黃天順已經原諒陳嶽了。


    “黃大學士。”


    陳嶽站起身來,招待黃天順,同黃天順彼此問好之後,分主賓坐下,招呼著謝子羽為黃天順倒上茶水,說道:“這是雲霧山的茶葉,大學士嚐嚐。”


    黃天順端正品茶,讚了一聲,將茶碗放下,看向陳嶽,嗬了一聲,說道:“現在你踏入到了第四境界,也知曉了修行之中,資源的重要性了吧。”


    陳嶽輕輕點頭,能夠進入到第四境界,每個人都是天縱奇才,而資源多寡,成為了這一境界最主要的問題,有資源的人,在這境界一日千裏,沒有資源的人,在這境界蹉跎一輩子。


    “在這世上,隻要不是掛著那幾家大姓的,想要出頭,機會太渺茫了。”


    黃天順感慨說道:“近一甲子,出頭的人寥寥,你爹可謂儒道修行之中,貧苦之人的代表,而他即便是功成名就,也逃不過被世家們吞噬殆盡。”


    陳嶽又點了點頭,感覺這個黃天順來到這邊,恐怕是真想世紀大和解。


    無論如何,黃天順沒有表現什麽攻擊性,陳嶽也就以禮相待。


    “我就是在看不到希望的情況下,才加入風雅社的。”


    黃天順說道:“加入之初,風雅社隻是給我資源,什麽事情都沒有分配,也說是我們這種窮秀才互幫互助,當時的我極為歡喜,感覺像我這樣的窮苦修士,也有一個落腳之處,遇到事情,大家可以一起抱團,共同麵對,即便是麵對那些世家,我們聲勢一大,也不怕。”


    “隻是隨著我拿的星玉越來越多,也更多的看到了風雅社的凶惡,想要抽身已經是不可能了。”


    說到後麵的時候,黃天順一聲感歎。


    這是屬於不知不覺,被風雅社給套牢了。


    “當初金花會上,我也是名利入骨,隻想要演一場好戲,連儒家的本心也都丟掉了,現在我事到臨頭,反而開始反省自身,自認為在金花會上,皆是我的不對,而陳嶽你能夠在短時間內,做出《好色賦》這樣的文章來反製我,無論是文思還是文筆,都遠勝於我。”


    黃天順誠誠懇懇的對陳嶽道歉。


    這是挨了風雅社的鐵拳,開始反思了?


    陳嶽麵對黃天順的這個態度,有些受寵若驚,說道:“不敢當,不敢當,黃大學士是一個清修之人,且隻有一妻,夫婦圓滿,我做好色賦歪曲事實,用來攻擊,確實太過了。”


    陳嶽跟著開始反思了,最近他確實有點好色之徒的傾向。


    宋玉呢?宋玉不出來反思一下?


    黃天順聽到陳嶽的話,唏噓一聲,兩個人互相道歉,這確實是世紀和解。


    謝子羽在一旁倒茶,在這時候感覺自己見證了曆史。


    “伱的這件事情結束,我也算是放下了心中塊壘。”


    黃天順感慨一聲。


    陳嶽看著黃天順,想著他適才所說【事到臨頭】,說道:“大學士,我聽你的話,似乎有辭路的意思。”


    辭路是一種風俗,是有人感覺自己將要死了,就會向著自己的所有仇家都走一圈,將所有的事情都說開,這樣彼此之間,仇怨皆消,在死的時候,心中就沒什麽惦念,也不將仇恨給帶走。


    不過在太淵這邊,辭路的一般都是一些老人,他們歲數大了之後,某些時候會心血來潮,像是感應到自己的時日不多,然後開始走動,將恩仇皆消,一切的賬全都抹平,從而安詳的離開。


    黃天順的話意,顯然是也遇到了這種境況,不過黃天順的年歲尚輕,並且修行有成,應該還有一段漫長的歲月才對。


    “不錯,就是辭路。”


    黃天順坦然的對陳嶽說道:“你和我之間,本來隻是一些個人的矛盾,能夠和風雅社衍變成為死仇,應當是從古成誌開始算起吧。”


    陳嶽點了點頭,風雅社當初襲擊陳嶽,是想要將陳嶽帶走,但是在看到了陳嶽突破境界,十全十美之後,一下子就失了智,一定要將陳嶽給擊殺。


    後續古成誌這件事情被掩蓋一段時間,後續古肖到來,讓陳嶽結仇之事徹底坐實。


    “你是文道上的天才。”


    黃天順說道:“當日之事,我雖然沒有目見,但是我猜,他應當是看出了你在文道上麵的不俗處,然後拚了命的想要殺你,這一切超出了你的控製。”


    陳嶽又是點頭。


    黃天順歎了一口氣,釋然一笑,說道:“左右都是這種關頭了,這也沒什麽可隱瞞的,風雅社所有人的識海之中,都有羅浮先生寫下的文字,讓風雅社的人在世間檢索文道天才,如果遇到絕世奇才,還不能為風雅社所用,那麽就一定要斬殺。”


    “所以當風雅社的人被你的天賦震驚的時候,就會自動觸發羅浮先生的文字,從而殺氣顯露,極難遏製。”


    果然如此……


    陳嶽早猜到了風雅社在這上麵的不對勁,猜到興許是某種禁咒。


    “為什麽呢?”


    陳嶽好奇的詢問黃天順,道:“是妖族那邊的命令嗎?”


    風雅社和妖族是有明顯勾結,黃天順在風雅社裏麵吃的資源,一部分就是妖族送出來的。


    “是。”


    黃天順說道:“這方麵的事,能夠細究到當年的妖聖身上,你應當知道,人是可以墮落成妖的,當年的妖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物,他進入到了妖族之後,早早展現出了自己的天資,在極短的時間裏,就開始問鼎妖聖的位置,而在妖族之中,本來就有妖族皇室,妖帥等等,他們論資排輩,本來是沒妖聖位置的,但是妖聖殺出來了位置,而當年製止妖聖的人,乃至於妖族皇室,全都遭到了妖聖的報複。”


    “在一定的時間裏,妖族之中,妖聖為尊。”


    “後來就是太淵攻伐北寧之事,妖聖和北寧聯合,一路打到了天京城下,最終讓最勝活佛出手,將妖聖給擊斃。”


    黃天順說的這些,都是陳嶽知曉的曆史,陳嶽在這上麵點頭,表示完全知曉。


    “但是妖聖當初並非是即刻死去,而是在重傷之後,半路暴斃的。”


    黃天順說道:“妖族之中,流傳著一個說法,說是妖聖並沒有死去,而是施展了秘法,輪回轉世了,而妖聖的轉世,就在當今世界的某個地方。”


    嘶……


    陳嶽小小的吸了一口涼氣。


    “所以妖族之中,由妖族的皇室牽頭,妖族中的七大王侯聯合起來,勢必要找到妖聖,在妖聖還沒有成氣候的時候,將妖聖給斬殺了。”


    妖聖確實帶著妖族輝煌一程,但是那種輝煌和妖族皇室,妖族王侯無關。


    “風雅社裏麵的羅浮先生,就是接觸到了這一批勢力,甘願成為妖族的爪牙,在人間尋找妖聖的轉世,其中妖族的皇室專程下了命令,就是一定要看好文道。”


    “風雅社裏麵,就專程銘刻了這一條,遇到了文道上的天才,大多都予以格殺,隻有一部分出現在大世家裏麵,風雅社毫無辦法,就此作罷。”


    當初的古成誌拚了命的要殺陳嶽,就是這個原因。


    “妖聖若是轉生到了講武堂,你們不就鎖定錯方向了嗎?”


    “或者妖聖直接轉世成為妖族,更或者成為長生教主的兒子……你們也知道長生教主的兒子多。”


    陳嶽感覺這種鎖定文道,有些離譜。


    “這都是妖族皇室的要求,羅浮先生對此方麵也有一些疑惑,而妖族始終不說原因,隻說讓盯緊文道。”


    黃天順說道。


    甲方一定要求的話,那確實沒辦法。


    “妖聖這樣的人物,若是轉世,你們應該不好找吧。”


    陳嶽說道。


    黃天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說道:“沒錯,像是妖聖這樣的人物,在知曉了妖族一定不會放過他的前提下,一定會小心的隱藏自己,不過妖聖就算是天資再怎麽超卓,也終歸要吃星玉資源,也一定要揚名,從而背靠勢力,或者妖聖的轉世,本就是某個世家的公子。”


    “這些年來,風雅社一直都在小心探訪,也確實遭遇了一些報複,但不大,這一次在正陽左近,風雅社先是售賣妖族的事情被揭開,然後被講武堂打,接著就被神秘的人物追殺,可以說各種危險紛紜而至,風雅社這邊最開始的設想,就是你背後的人物出手了,但在你否認之後,風雅社也打消了這一點猜測。”


    “最終,羅浮先生認定,這是妖聖的轉世在對風雅社進行報複。”


    陳嶽聽了黃天順的話,又想到了當初劉慶死亡的時候,他是先毫無顧慮的就出賣了圓妙寺裏麵的羅恒,然後果斷去世。


    此時從黃天順這邊的角度來想,劉慶當初出賣圓妙寺裏麵的羅恒,並非是保全自身,更重要的是讓王守濟衝破風雅社在正陽左近的組織架構,在指揮中心被搗毀後,風雅社在正陽這邊就成為了一盤散沙,然後被隨意收割。


    幽靈,是妖聖嗎?


    陳嶽驚愕於黃天順的話,而這句話,是儒家三才之中的鬼才羅浮所判斷的。


    “我今日向你辭路,也是因為我恐怕在短時間內,就要麵對這些了。”


    黃天順感慨一聲說道,他的修為,麵對妖聖的轉世,隻怕是十死無生。


    陳嶽聽到這些之後,最終也是一聲歎息。


    黃天順坐在東林書堂裏麵,喝完了一盞茶,然後同陳嶽告辭。


    陳嶽琢磨這其中的內容,感覺還是要通報一下比較好,畢竟妖聖的事情,關乎重大,正陽這邊即便是想要坐山觀虎鬥,也要知道老虎的底蘊才對。


    “你們好好的印刷書籍。”


    陳嶽吩咐謝子羽,他交給謝子羽的,正是三國演義的手稿。


    謝子羽應了一聲。


    陳嶽離開了東林書堂,首先就是前往官家,到這邊拜訪自己的嶽父。


    官子虛在春月節之後,對陳嶽的滿意到達了極點,那一首《春夜宴桃李園序》為官子虛長足了臉麵,正陽這邊的豪紳們都在辦春月節宴席,唯有官子虛辦的最成功,究其原因,就是他們這邊有陳嶽。


    和嶽父分別落座之後,陳嶽對嶽父說起了適才黃天順辭路之事,以及風雅社扼殺英傑的原因,還有幽靈的背後,可能是妖聖。


    官子虛聽到這些,正色起來,說道:“關於妖聖的傳聞,官家這邊也聽說過,還有許多家族知曉其中秘聞,甚至有許多家族巴不得妖聖投生到自己家中,從而為他們帶來大富大貴。”


    “不過那個幽靈組織背後可能妖聖,這就要讓人斟酌了。”


    “恐怕要讓長老們都警惕起來了。”


    官子虛說道。


    陳嶽盡到了自己提醒的責任,也就同官子虛告辭,專程去尋找官落落。


    官落落此時正在校場之中習練刀法,看到了陳嶽到來,臉上露出燦然笑容,不過還是按照原本的套路,一招一式,將武學給應用完,這才收刀,來到了陳嶽的麵前。


    兩個人湊在一起,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陳嶽將妖聖的事情對官落落說了,自然引起官落落嗟歎,而後陳嶽還給官落落說了西廂記的故事。


    西廂記的故事在最開始是唐傳奇鶯鶯傳,在這一部鶯鶯傳裏麵,張生並不算是什麽好東西,將崔鶯鶯吃幹抹淨之後拋棄了,還說崔鶯鶯是尤物,妖孽,可以說通篇都是文過飾非,為張生辯護,但是一些文字臻妙,也確實讓鶯鶯傳故事廣為流傳,從而成就了後來的西廂記。


    到了西廂記裏麵,就是一對男女衝破了世俗禁錮,最終走到一起的故事。


    陳嶽略略講述劇情,官落落坐在一旁靜靜傾聽。


    紅樓夢裏麵,賈母破俗套,點了許多話本,認為這是窮酸書生所做,但是罵歸罵,不影響西廂記的流行,官落落將故事聽完之後,輕輕笑笑,說道:“我家可開明的太多了,現在全家上下,都沒有反對我們兩個的。”


    陳嶽聞言,也自然的笑了起來,感情上麵,他確實挺順的。


    兩個人環繞在湖泊處漫步,官智安忽然就來了。


    陳嶽向著官智安笑笑,之前陳嶽和官智安有些矛盾,也是官智安主動惡心陳嶽,後來在《春夜宴桃李園序》後,官智安服氣了陳嶽,並且宣布將聖墨歸還給陳嶽,陳嶽為官智安鼓勵,兩個人的矛盾也算解開了。


    “我來找你,還是要歸還聖墨。”


    官智安取出來了聖墨,相比之前給予陳嶽的,現在僅有大部分,說道:“你所做的詩句確實十分了得,但是我對你隻有半服,所以就給你這多半。”


    當初官智安就要歸還,是陳嶽勸住了,因為那時候官智安心灰意冷,而現在,明顯振作精神了。


    現在是官智安在理性的考慮之後,做出的選擇。


    “坦然的認識到自己的不足,這也是一種成熟。”


    官智安看陳嶽還在遲疑,說道:“你那水調歌頭和春夜宴桃李園序,值得這聖墨,而我也會以你為目標,進行追趕的,什麽時候我追趕不上,我們兩個人的差距徹底拉開了,我就會把剩下的聖墨給你。”


    官智安成熟了。


    陳嶽看著官智安認真的模樣,又看了看官落落,將聖墨給接了下來,對官智安說道:“你什麽時候要用聖墨,可以給我說一聲。”


    這本來是官智安的話,陳嶽給說回來了。


    聖墨這東西,是官智安在京城裏麵參加詩會獲得的,理應被官智安所有,隻是陳嶽的粉絲給剝奪了。


    現在的官智安將大部分聖墨都交到了陳嶽手中,剩下的一點聖墨在手中,也就紀念意義為多了。


    “我用不上。”


    官智安平靜的說一聲,然後對官落落告辭,說道:“落落姐,我又要去天京城了。”


    官落落含笑,同官智安道別。


    官智安對陳嶽點了點頭,轉過身就此離去。


    陳嶽目送官智安,直至他消失在道路盡頭。


    又在官家這邊呆了一陣兒,陳嶽也給官落落告辭,趁著官落落不注意,還在官落落的臉上親了一下,引得官落落一陣嗔怪。


    回到了東林書堂,陳嶽看到了謝子羽手中拿著文稿,正在到處亂轉,東林書堂這邊的夥計們也亂成一團。


    “怎麽不去刊印?”


    陳嶽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王晴失蹤了!”


    謝子羽說道。


    這是陳嶽印刷廠裏麵把控質量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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