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山小竹峰


    夜色深沉,蒼穹如深墨般凝固了,隻能隱約望見濃重的烏雲在天上緩緩移動,從那無邊的黑色之中,落下悄無聲息的雨水。更遠處的天邊,隱約傳來隆隆的雷鳴,不知道是否將有更猛烈的風雨,即將而來。


    峻峭秀麗的小竹峰,仍如過往千百年來一般的平靜,滿山遍野的修竹,在這風雨之夜,依舊低吟著沙沙竹濤之聲,默默凝視著這山頭的人們。


    在靜竹軒內,門扉輕合,一扇半開的窗戶敞開著,山間的風雨悄然而至,雨粉不時飛入屋子,打濕了竹子所製的窗台,慢慢凝結成水珠,悄悄滑落,留下道道水痕。從遠處吹來的山風,將窗子輕輕搖動,在這靜默的雨夜裏,發出輕輕的‘吱呀’聲。


    擺放在屋中桌子上的燭火一陣陣搖晃,明滅不定,好幾次看似都要被吹滅了,卻總在掙紮之中,堅持到了山風減弱,緩緩複明,重新明亮起來。夜色中,再無其他的光亮,離著這一點燭火稍遠的地方,便被一片陰影籠罩。


    陸雪琪坐在桌旁,默默地望著這點燭火。夜已深了,她卻沒有什麽睡意。忽然,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陸雪琪一怔,抬起頭看到他那明亮的眼眸,裏麵閃耀著自己的影子。張小凡沒說什麽,伸出手擋住了風,火光很快就穩定了下來,重新開始發出光亮,然後也坐了下來。


    張小凡沉默片刻,道:“明天,好像就是水月師叔的祭日了。”陸雪琪每當想起當年水月大師臨死前對自己說過的話,心裏都不由得一陣刺痛,“雪琪,活下去,記住師父的話,好好活下去…”


    張小凡默默伸過手去,摟住她的腰,將其拉過幾分,靠在自己的身上。隱約有淡淡幽香從身前女子的身上傳來,道:“又想起以前的事了?”陸雪琪略帶哽咽的道:“當初鬼王就要攻上通天峰的時候,師傅她老人家曾對我說過,要我離開青雲山,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好好過日子,不要再回來了。”


    “如果當時聽她的話,那她老人家也不會………”她沒有說下去,因為已經有幾滴淚珠從臉頰流下,張小凡看著愛妻如此傷心,摟著她的手緊了幾分。而陸雪琪也埋首在張小凡懷裏低聲啜泣著。就這樣,屋外的風雨聲中還摻夾著微微的哭泣聲。


    下了一夜的雨,在第二日的清晨終於停了下來。經過雨水的洗禮的小竹峰,滿山的淚竹更是青翠欲滴。竹聲濤濤,如同是一首撫慰心間的空靈之曲,沙沙地進入塵世之中,拂去紛亂錯雜的情緒糾葛;又如一位微笑少女一般,用她那溫柔的低語呢喃,悄悄走進每一處孤苦受傷的靈魂,帶來俗世之中的安寧與溫暖。


    小竹峰後山


    在前任首座水月大師的墓前,眾小竹峰弟子都皆是身著素服,神情肅穆,輪流到墓前上香跪拜。不時清風陣陣,吹得旁邊的青竹沙沙作響。文敏和剛出嫁的唐鶯鶯都一早從大竹峰和風回峰趕了過來,雖然她們都已不在小竹峰住,卻仍是對小竹峰的姐妹記掛於心,尤其是文敏,會時常過來看望諸位師妹。


    “師姐,該你們了。”聽得唐鶯鶯的提醒,陸雪琪與文敏一同走向前麵,恭敬地向水月大師的碑前身鞠三躬,然後輕走向前去,將手中的燃香插入香檀內,又退回身來,跪於身前的墊子上,連叩三頭。周圍,除了衣物的輕響之外,別無他聲。


    不知過了多久,弟子們依次上完香,文敏對她們擺手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你們都回去吧……”“是,師姐……”文敏對她們微微點頭,看著眾師妹緩緩散去,轉頭對陸雪琪道:“師妹,這些年多虧你照顧師傅。”陸雪琪看著文敏,隨即道:“師姐,師傅從小撫養我長大,這些都是我應做的,”


    文敏微微頷首,竹葉的沙沙聲響。水月大師的墓碑靜靜立於中間,就像是那個曾經不苟言笑的師傅此刻正默默看著眼前兩個心愛的徒兒。煙氣自香檀之上靜靜纏繞不絕,繞出一條條曲線靜靜上升,最後越來越淡,匯於一起,漸漸無形。


    文敏久久看著這一切,看向身旁也一直沉默的陸雪琪,輕聲道:“你在這多陪會師父吧,我去看看其他師妹……”陸雪琪轉頭看向文敏,道:“嗯,好……”“師妹,師父都仙逝那麽多年了,你也不必……”文敏欲言又止。


    陸雪琪深看了文敏一眼,淡淡微笑道:“師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放心,我隻是想多陪會師父而已,”


    “那就好。”文敏輕輕把手放在陸雪琪的肩膀,繼續道:“師父若是在天有靈,看到你現在的情形,也會很欣慰的……”


    陸雪琪看著水月大師的墓,心裏又想起水月大師的訓斥,“你與那張小凡之間糾纏不清,對你來說,這乃是一段孽緣,你可知道?”“是。”“何況張小凡如今已經叛出正道,噬血入魔,這十年來他的所作所為,也不用我再對你多說了罷。實話對你說吧,你與他之間的事,如今早就傳的滿城風雨,連你掌門道玄師伯都已經知道了,隻不過這些長輩一來念你年幼無知,二來憐惜你資質聰慧,修行不易,這才一再給你機會,你可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但這一縷罪孽情絲,卻是弟子斬不斷,斷不了的了!”但是為了摯愛,她第一次出言頂撞師傅,也第一次被打,即使這樣也斷不了對他的思念。她道:“師傅,當初您是那麽反對我和小凡在一起,但最後還是同意了。如今小凡他對我也很好,您要是看到了,也會為琪兒高興吧。”站了許久後,陸雪琪就往望月泰走去。


    望月台


    望月台上,陸雪琪白衣飄飄,絕塵獨立。在這熟悉的懸崖之邊,不知細數著怎樣的心情。是曾經癡狂的劍舞?還是曾經刻骨的相思?還是,曾經的某個時候,那個夜晚,自己的師父允諾自己追尋幸福的放任?或許,都有吧。


    兩張銘心的容顏,在心底一次次地交織著。一個深刻心間,執子之手,相伴一生。一個如師如母,視己如出,疼己護己……


    蒼穹之上,一輪明日不知何時已升入天際,透過雲層將光芒照向這懸崖空台之上。陸雪琪絕美的身姿宛若嫡仙,飄然出塵。竹聲陣陣,山風吹起,將長發吹亂,隱隱還帶出幾縷淡淡的幽香。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沒想到已來將近一天,腦海中不斷重現著水月大師生前的情境,一時心緒難平,竟忘記了時間。她迎風而立,卻不知何時又想到了刻在心間的那個男子。這時,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將自己摟進了懷中。


    她知道是他,其美麗的容顏之上露出深深的笑意,此處除他們二人外很少人來,便任由他這樣摟著她。這一刻,她的心,竟是有些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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