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錦一張臉極其僵硬,臉上笑容維持不住。


    她死死捏著帕子,將手絹擰成一團麻花,仿佛萬箭穿心般難受。


    陸硯書出生便是天之驕子,他年幼時便顯露鋒芒,是同齡人永遠無法攀登的大山,不可仰望,不可企及。


    未婚夫如此出色,她也是竊喜過的。


    可自從陸硯書殘疾後,所有的豔羨,都化作利刃狠狠紮向她。


    “昭陽公主說笑了……”她麵色難看,強撐著笑意,不知該如何與陸朝朝解釋。


    “怎麽是說笑呢?我哥哥還以命相搏,換你一命呢。”陸朝朝仰頭不解的看著她。


    “陸景淮也用命救你嗎?”


    “他也像我哥哥一樣,用命愛你嗎?”陸朝朝上前一步。


    薑雲錦神色煞白,猛地後退。


    她嘴巴呐呐,半響說不出話來。


    “陸景淮一定更愛你吧,不然你怎會選他呢……”陸朝朝幽幽的歎了口氣,仿佛看不懂她恍惚的眼神。


    薑雲錦死咬著下唇。


    陸景淮更愛她嗎?他願意以命換自己嗎?


    她不敢深想。


    她想起當年,八歲的陸硯書考中秀才。向來恪守規矩的小少年,跑的滿頭大汗,臉蛋紅撲撲的對她說:“你放心,我定不會委屈你。”


    “待我三元及第,定許你鳳冠霞帔一世無憂。”


    那時,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最亮的繁星更甚。


    他在人前,極其恪守規矩,不敢多看自己一眼,連說話都會臉紅。


    他說,世人對女子多有苛刻,我不能讓你身處漩渦之中。我守禮,尊你,才是真正的護你。


    而陸景淮呢?


    婚前哄著她偷嚐禁果。


    大婚之夜,他卻撒手離開,讓滿京眾人看她的笑話。在所有人眼中,她成婚三日不曾圓房,多可笑啊。


    【嘿嘿,氣不氣?後不後悔?】


    【後悔的時候多著呢……】


    薑雲錦麵色已經極其難看,此刻陸景淮正好回府。


    他上前攬住薑雲錦的肩膀:“祖母如何了?”


    “辛苦你操勞府中,錦兒。”一低頭,才發現薑雲錦麵容發白,眼眶發紅。


    “是祖母不好嗎?”陸景淮有些急。


    老太太若去世,父親也要守孝,丁憂二十七個月。


    “對不起,是朝朝惹哭她……”陸朝朝小心翼翼的耷拉著腦袋。急忙上前認錯。


    陸景淮見到陸朝朝,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一切都是從陸朝朝出生後改變的!


    “昭陽公主小小年紀便仗著陛下寵愛恃寵生嬌,這樣可不好!”陸景淮語氣極重,眼神冷漠。


    陸朝朝委屈的癟著嘴,轉瞬間,眼淚便啪嗒啪嗒掉下來。


    【娘親娘親……娘親快看看我……】陸朝朝轉頭看向許氏。


    許氏如願聽得她的召喚,急忙大聲問道:“朝朝怎麽了?”


    【噢耶,我娘真是與我……心有什麽一點通!】


    陸朝朝嗚咽著飛撲進母親懷抱,一副偷偷抹淚的傷心模樣。“都是朝朝的錯,都是朝朝的錯……朝朝不小心惹哭她了。”陸朝朝指著薑雲錦。


    薑雲錦心頭一慌。


    急忙拉住陸景淮:“相公,與昭陽公主無關,是雲錦眼睛進沙子,與公主無關。”她神色微慌,讓陸景淮越發怒不可遏。


    “你還向著她!昭陽公主小小年紀便如此惡毒,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薑雲錦心頭突突直跳,她眼神近乎哀求:“真的與公主無關,是我眼睛進沙子了。”她哀求的拉著陸景淮衣袖,可陸景淮原本便對陸朝朝存著惡意,此刻巴不得事情鬧大,出口惡氣。


    “我就說呢,你今兒怎麽好意來看老夫人,原來故意來我家中作威作福,磋磨咱家呢。”裴氏冷笑一聲,母子倆當即對準許氏。


    許氏卻並未斥責朝朝,隻蹲下身子,與女兒齊平。


    “朝朝,告訴母親,發生了什麽?”


    陸朝朝抽噎著道。


    “我也不知道怎麽肥事呀……隻是與她說幾句話。”


    “朝朝隻是說起硯書哥哥,她突然就哭了。”


    “娘親,朝朝不懂……”


    “都是朝朝的錯。嗚嗚嗚……”小丫頭整張臉埋在母親懷裏,甕聲甕氣說道。


    屋中,陡然一靜。


    所有人看向麵色煞白,大汗淋漓的薑雲錦。


    薑雲錦猛地抬頭朝陸景淮看去,毫無意外,看到陸景淮眼中壓抑不住的暴怒。


    直接甩開她的手,差點將她甩翻在地。


    “薑雲錦,你好的很!”他死死壓抑著怒氣,拳頭捏的死緊。


    許氏抱起朝朝,似乎滿臉無奈的搖了搖頭:“罷了,今日我本就不該來,一片好心反倒被人誤會。”


    “你好生照顧老太太,讓高僧多給她念經祈福,老太太素來喜歡。”許氏還不望囑托陸遠澤。


    “我送你。”陸遠澤急忙道。


    裴氏氣得暴跳:“你就是沒安好心,你今日一來,便將家中攪的不得安寧。攪家精,你就是個攪家精,老爺,她是故意的!”為什麽沒人信我,許氏故意的!


    “老爺,你別去!”裴氏拉住陸遠澤。


    “她就是故意攪的咱家不得安寧,她故意的!”


    許氏神色淡淡,壓根不願理會。


    陸遠澤冷斥一聲:“胡鬧,芸娘是什麽人,我難道不清楚?我與她同床共枕十八年,她什麽人,需要你來說!”


    一把甩開歇斯底裏的裴氏,便親自送許氏出門。


    許氏看了眼懷中陸朝朝,小家夥哪裏還有半滴眼淚。


    小小年紀,鬼精鬼精的。


    陸遠澤走在許氏身側,他似乎許久不曾享受到片刻寧靜。自從和離後,家中總是吵吵鬧鬧,數不盡的家事,斷不完的公理。


    曾經一心一意撲在公務上,如今,早已被瑣事牽絆。


    “芸娘,還是你好,將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條。她比不上你。”他偷偷打量著許氏神色。


    許氏輕笑一聲:“是麽?”


    “陸遠澤,這,可是你將我們劃去族譜,親自求來的。”


    陸遠澤眉眼微垂,許氏喜歡他十八年,真的能斬斷感情嗎?


    她,心中還會有自己嗎?


    是了,她生育三子一女,不可能再有別的男人接受她。


    孩子們,擁有親生父親,終有是好的!


    陸遠澤心中竊喜。


    隻這份竊喜,剛到門口,便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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