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香彤看著楚齊光的目光之中,充滿了好奇和疑惑。


    ‘他竟然比爹還要早知道和談、互市的事情,這個楚齊光到底什麽來頭?’


    原本的楚齊光在郝香彤的眼裏隻是個寒酸窮小子,最多就是說話很有趣,很想聽他一直說。


    但此刻在郝香彤的眼裏,楚齊光一下子變得神秘了起來,那些晚上訴說的故事似乎也有了別樣的含義。


    楚齊光聽著對方說的話,就知道郝家人上鉤了,於是微微一笑:“那我們走吧。”


    這一次楚齊光來到郝家,卻是第一次被目前的當家人郝文在客廳接待。


    郝文命人上了茶,接著又屏退了四周圍的下人,隻留下了自己的管家郝福來。


    接著他和楚齊光雲山霧籠地談了起來,就是想要套套楚齊光的話,看看對方背後是什麽人。


    顯然在郝文郝二爺看來,對方能提前一步知道朝廷的政策,必然是在神京有人。


    而楚齊光的腦海裏則閃過眼前的郝文,還有吳家的吳巍的情報。


    按照喬智的說法,這兩人都是誌大才疏、貪財好色之輩,所以被留在家裏看護家業,卻仍舊經常給吳閣老惹麻煩。


    現在還好,他們隻是仗著吳閣老的背景經商、買地、逃稅……算是地方豪右的普通操作。


    等吳閣老成了首輔之後才是一個比一個坑爹,各種魚肉鄉裏、巧取豪奪,光是青陽縣的耕田就占了八成以上,幾乎搞得整個青陽縣都成了獨立王國。


    但同時,吳閣老當上首輔一年之後,這老頭便會親自開啟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改革。丈量土地、均平賦役、刷新吏治、改革馬政、茶政……


    在接下來最少十年之中,這位吳閣老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幾乎睥睨朝堂的存在,堪稱是一個粗得不能再粗的金象腿。


    此刻楚齊光的打算便是插手這次郝家、吳家和知縣的對抗,借此抱上吳閣老的大腿,借用對方的改革、權勢和影響來完成自己以後的目的。


    楚齊光自然也不會被隨意套出底細,眼看著郝二爺半天都不進入正題,楚齊光又喝了一口茶水,直接說道:“聽說縣尊放告,許多佃戶都鬧將了起來,不知郝大官人這邊可有何對策?”


    何知縣目前推行的政策,便是要丈量土地,把每家每戶名下的土地大小、歸屬、質量都給算清楚了,然後再將所有的徭役、賦稅按每一戶所擁有的土地來均分。


    這便是均平賦役,越多的土地要承擔的徭役賦稅越多,當然可以大大減輕百姓們的負擔,但楚齊光卻知道封建王朝的這一套治標不治本,因為代代累加的苛捐雜稅並沒有去掉,隻是攤平了而已。


    ‘想要治本,還得換我上去。’


    楚齊光仔細地問過喬智,知道接下來一兩個月內,吳家、郝家竭力拖延,甚至牽扯到了北嶽知府、靈州巡撫、巡按,鬥得青陽縣內一片雞飛狗跳。


    但這些事情……此刻的郝文和吳巍都並不知曉,他們隻是作為地主本能地排斥何縣令的政策,不願意吐出自己嘴裏的肉來。


    而楚齊光的對麵……郝二爺沒有回話。


    昨天吳家、郝家的地上就發生了衝突,何知縣帶著告狀的佃戶們來丈量土地,郝文他們雖然帶人擋住了一次,但兩家加起來這麽多田地,那是防不勝防,總不可能一直能攔著縣衙的人。


    看著郝文神色不愉的模樣,楚齊光說道:“在下倒是有個辦法,或可叫何知縣無功而返。”


    郝文神色一動沒有說話,一旁的管家郝福來卻是開口強勢道:“楚公子可不要亂開玩笑,丈量土地,均平稅賦徭役,這乃是國策。我們自當竭力為之,為朝廷分憂,為百姓解難。”


    楚齊光笑了笑,沒看這管家,而是盯著郝文說道:“郝大官人,我們明人不說暗話,國策的確是國策,但朝廷就算要推廣全國,總也得有個先來後到,不可能一蹴而就。


    大漢天下的土地這麽多,一州州一縣縣地輪下去,這早一點晚一點響應政策,可就能差個十幾二十年了。”


    楚齊光的話說到了郝文的心裏,作為青陽縣的老牌地主,家裏的財產大半都在這田地上,將霸占的田地退還出去這種事情……就算是國策他也是想著能拖幾年就拖幾年,說不定換個知縣就拖黃了呢?


    管家郝福來聞言卻是不屑地看著楚齊光:“你一個黃口小兒,武道不過一境,又身無功名,能有什麽辦法阻攔堂堂一縣父母官?”


    楚齊光看了這管家一眼,總覺得對方似乎對他有一種敵意,心裏想到:‘還是說這是在郝文和管家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楚齊光看向郝文說道:“郝大官人,如果你願意幫我一個忙,讓我看一看這青陽縣的縣誌還有會典,我就一定能想出辦法讓何知縣無功而返。”


    縣誌記錄了縣裏的曆史、地理、風俗等等內容,會典則是記載了開國初到現今為止,青陽縣所有的政策變遷。


    這兩樣都是楚齊光在李算手的幫助下也沒能看到的東西。


    楚齊光看這兩樣東西,一來是想要查查楚家身世有沒有什麽異常,二來是查查有沒有紫府秘籙的線索,最後順便幫吳家、郝家一個忙。


    郝管家冷笑道:“結果你連辦法都還沒想出來?還想看縣裏的縣誌和會典?簡直是異想天開。”


    他勸阻郝二爺道:“老爺,我們幾家這麽多人都還沒拿出個穩妥的辦法來,這小子來曆不清不楚,您可千萬別輕信了他。”


    楚齊光皺著眉頭看向這管家,再次確認對方的確對他有敵意,心中有些奇怪起來。因為他之前根本沒見過對方。


    另一邊的郝文卻是思索了一下,看著楚齊光問道:“你看了縣誌和會典就能想出辦法來?你有幾成把握?你對著道觀的方向,對著道尊說。”


    楚齊光轉向了道觀的方向,慢慢說道:“我這些日子已經過目了青陽縣曆年的錢糧帳冊,在裏麵發現了很多縣衙的問題,一旦拿出來足以叫知縣手忙腳亂。”


    郝文微微點頭,他當家了這麽多年,當然知道一年年的苛捐雜稅下來,青陽縣積累了多少賦稅上的漏洞,新來的知縣沒個一年半載都不可能厘清。


    可知縣不過是三年一屆的流官,往往上一屆的問題還沒解決,又留下一堆新的問題便走了。


    楚齊光接著說道:“隻要讓我再對照一下縣誌和會典,我敢對玄天道尊發誓,我有九成把握可以叫何知縣知難而退。”


    郝文盯著楚齊光,似乎在努力看清楚楚齊光的虛實,但他看到的卻隻有一雙堅定無比的清澈眼眸。


    而對著道尊發誓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裏,也還是比較增加可信度的。


    於是郝二爺點點頭說道:“那好,我會給你安排……”


    待楚齊光離去之後,郝管家對著郝文郝二爺說道:“老爺,我看這楚齊光不過一個剛進英略館的學生,聽說以前都在那王家莊種田,就是個窮了十八代的泥腿子。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麽底細,貿然就用了,會不會反而壞了事?”


    郝文斜眼看了管家一眼,隨意說道:“反正他想出辦法,用不用還是我們說了算。他不過是個棋子,背後的人才是關鍵,等他拿出了辦法來……就能知道是誰下的棋,又有什麽目的了。”


    “好了,不談這個。”郝文眼中閃過一絲激動和貪欲:“接下來我給你列個單子,你立刻去囤貨。要趕在互市之前,把我們手裏的銀子都變成鐵鍋、茶葉、丹藥、鹽……”


    郝文說了一大堆北方妖族急缺的生活用品,接著笑道:“一旦互市的消息傳出去,這價錢起碼翻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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