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連晉升“詭法師”,是麵部表情調節高手的克萊恩都繃不住表情,完全陷入呆滯狀態,提前知道了“真相”的安吉爾得意地笑了起來。


    這讓她幾乎忘記了看到位於“災禍之城”內那條現代化街道中自己那具屍體時,表現出的不亞於克萊恩的震驚和沮喪之情。


    “地球……”


    沉默了很久,克萊恩才喃喃念出這個詞語,失焦的雙眼逐漸恢複,目光落在安吉爾身上。


    “是的,就是你理解的那個‘地球’……七大洲,四大洋,擁有月球和太陽的地球。”


    不等對方提出更多疑問,安吉爾就斟酌著把除了自己屍體的詳情外,她思考、證實的所有論據告訴了克萊恩。


    比如年月日與“地球”的一致性,比如地形那雖然誇張但卻有跡可循的改變,比如同樣存在的月亮,比如重力的大小,季節的變化……


    她尚未說完,克萊恩就揮手製止了這些線索的“陳列”,自己陷入了長時間的思考之中。


    安吉爾知道,以他的智力,現在一定已經從之前一年裏獲得的各種信息,了解到的蛛絲馬跡之中找到了更多的證據,現在隻是一時無法接受事實。


    畢竟,空間上的跨越,遠遠比不上時間的變化,如果說來到另一個世界,來到不同的星球,還有回到故鄉的可能,那千年、萬年的時間跨度則是一條不可越過的長河,又或者按她的鏡中人所說,是“太平洋”那麽寬廣的距離。


    而這次,兩人連澡盆都沒有了。


    那時,我直接消化了最後一點“絕望”魔藥,克萊恩受到的打擊應該也不亞於此,甚至比我更難以接受這一切,畢竟我所處的時代人類社會已經危機四伏,隨時可能陷入崩潰,而他則來自被稱作“黃金時代”的21世紀初期……安吉爾有些遺憾地想著,伸手握住了克萊恩放在膝蓋上有些冰涼的手,將自己的體溫傳遞給他,讓他暖和一些。


    克萊恩則回以她微笑,但看起來相當勉強。


    “我沒事,隻是……一時間有些混亂,我之前以為的‘穿越’原來都是假象,認為的‘異界’就是地球……現在回想,羅塞爾的日記在幫助我了解神秘學和曆史知識的同時,也給了我一定的誤導,我繼承了他早期的那些猜測和幻想,毫不猶豫地認為這就是所謂的‘異世界’……”


    克萊恩的語調有些低沉,但沒有安吉爾想象中的那麽失落。


    “不過在發現那些‘蠶繭’,知道自己是被釋放後於死者身體裏複活的同時,我就已經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了,畢竟羅塞爾比我早出現200年,這意味著我至少多‘掛’了相應的時間,當時我就覺得已經無法回到故鄉了,隻是還有你,所以我沒有完全陷入絕望……”


    說著,克萊恩反手握住了安吉爾的手掌,那冰冷的觸感逐漸溫潤,讓安吉爾放下心來。


    原來他之前也經曆了和我相似的絕望與失落……很可能是晉升“詭法師”之後的某個時間,當時阿羅德斯還提醒過我,還好我及時來到他身旁……唔,我也是同一時間發現了真相,自己的屍體、死亡時的街道讓我立即理解了這裏就是地球,而非異世界,克萊恩則沒有這些條件,反而還受到了羅塞爾大帝的誤導……


    安吉爾思索著,繼續和克萊恩核對了各自所知的信息,確認這個世界就是“地球”的觀點,唯獨在兩個時代究竟間隔多少年沒有得出確切的結論。


    好在這也不重要,反倒是克萊恩原以為安吉爾就是他的“室友”之一的結論,因為在災禍之城存有屍體而出現了顯著的錯誤,這就導致了“穿越者”之一的身份仍然成謎。


    另外,安吉爾在晉升“不老”時所記起的信息,即自己以目前身體複活時身旁站著亞當和黑夜女神的場景,也讓克萊恩一直皺著眉頭,久久沒有言語。


    對比他的憂鬱,安吉爾倒是頗有一種“債多了不愁”的感覺,自從在拜亞姆被突然出現的亞當驚嚇了一回後,她對這位“天使之王”就抱有了一種無所謂的態度,除了時不時利用“鏡中世界”觀察四周,避免角落蹲著一位金發白袍神父外,已經無所畏懼了……


    “至少我能確定,我醒來的那一刻,身旁沒有這樣的情況……雖然我們是同一天‘蘇醒’,甚至間隔的距離都不到一千米。恐怕祂們的關注,和‘災禍之城’有關……我會試著去調查清楚的。”


    良久,克萊恩低聲說道,那股仿佛下了什麽決定的氣勢讓安吉爾欣慰地笑了起來。


    老鄉重逢的喜悅和對目前所處境況的分析後,兩人又商量起了接下來要做的事。


    畢竟得知自己“穿越”的真相,並不能解決當下的問題。喬治三世和王室的陰謀迫在眉睫,哪怕不為那些無辜死去的民眾報仇,這位“黑皇帝”登臨神座後也不會放過他們這些屢次阻撓計劃的小嘍囉,就算為了自己著想,安吉爾和克萊恩也要想方設法給這位國王的計劃添點堵。


    這次進入《格羅塞爾遊記》,兩人獲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但對當前局勢來說用處並不大,唯一有點利用價值的隻有“帕列斯·索羅亞斯德風評不錯”這一點,或許可以利用某些條件說服這位吸收了阿蒙分身的非凡特性,恢複部分實力的大天使加入兩人的計劃。


    至於第二紀古神們的紛爭,遠古太陽神的崛起與隕落,以及“空想之龍”跨越千年的謀劃,似乎對喬治三世影響不大。


    “能不能利用神靈之間途徑的相鄰引起的衝突,減少喬治三世獲得的支持?”


    安吉爾斟酌著說道。


    在莫貝特敘述的第四紀曆史中,兩人知道“黑夜、死神和戰神”以及“風暴、烈陽與智慧”分別是兩組可以互相跳轉的途徑,而從第四紀中神靈站隊、敵對的態度,以及黑夜女神對死神“唯一性”的興趣來看,哪怕成為了真神,同一“組”的不同神靈之間,也是有利益衝突的!


    “就算有這樣的衝突,也根本不是我們兩個半神能挑撥、參與的……”克萊恩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方法,“當然,目前態度曖昧的原初魔女或許會成為神靈級別的助力,可惜祂第四紀尾聲後狀態就不好,恐怕連一位真神都無法對抗,隻能提供天使級別的幫助,比如神降……”


    兩人同時想到了目前仍躲藏在貝克蘭德的特莉絲,表情各異。


    除了盡量聯絡潛在的盟友外,安吉爾和克萊恩還打算盡快提高自身序列,增強實力。


    克萊恩已經在利用“傳送”於世界各地製造恐怖的詭故事,作為對“詭法師”的扮演,但限於他不願展現破壞性,這種扮演的進度相當緩慢,預計要在年底甚至明年初才有希望衝擊序列3,。


    好在作為懸吊在“蠶繭”中數千年的上古時代遺民,克萊恩和安吉爾一樣,自然而然就完成了“古代學者”的晉升儀式,隻要完成消化,湊齊魔藥材料,隨時可以晉升。


    安吉爾也對“不老”的扮演有了一些頭緒,“不老不死”這個概念之中的前半部分她已經超額完成,後半部分則需要她總結出相應的方法,才能消化對應的魔藥。


    “算上上個時代的那次死亡,我已經經曆了三次‘死後複活’,按理來說應該有了相當程度的提前扮演,其中一次更是在女神的神降容器麵前死去,但卻並未體現在魔藥的消化進度上……恐怕需要真正的,在知曉我死去的人麵前‘複活’,才能完成反饋的閉環……”


    她皺著眉頭分析道。


    “讓你在梅麗莎和班森麵前以安吉爾的身份亮相?”


    克萊恩打趣道,立即遭到了安吉爾的白眼和反駁:


    “那樣會讓他們陷入危險之中……但可以借鑒這個思路,有哪些人知道‘安吉爾·格蘭傑’和‘艾琳·沃森’已經死去?我可以嚐試在他們麵前重新出現……”


    兩人商量了許久,也沒有確切的方法,隻好暫時擱置。


    最後,安吉爾還提出了將“無暗十字”交給“太陽”先生,換取另一件更適合的同檔次封印物的方案,並準備將其交給手頭沒有趁手裝備的克萊恩,幫助其完成扮演和消化。


    十字架本身位格也足夠,但一是擔心被亞當追蹤,二是它光輝、淨化的能力與“詭故事”本就相悖,用處不大,不如讓“太陽”在白銀城搜索是否有適合克萊恩的封印物。


    克萊恩知道這不是推辭的時候,答應了下來。


    ……


    送走心事重重,無心留下過夜的“詭法師”後,安吉爾又坐回了被紅色月光籠罩的單人沙發,看著窗外那幾千年前或許還是銀白色的月亮,陷入了沉默。


    但不時翹起或抿緊的嘴角,以及眯上的雙眼,暴露了她的內心情緒的劇烈變化。


    “……難怪他的假名又是夏洛克·莫裏亞蒂,又是斯帕羅……還有唐泰斯,我以為是在借鑒羅塞爾大帝的作品,原來是更久遠前的經曆……


    “……他和我同一天來到這個世界,這意味著我第一次見到的就是現在的克萊恩,而非另一個……但梅麗莎和班森怎麽辦,他們肯定不知道這件事,那可是陪伴了他們二十年的親人……


    “……他現在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懂中文的人了……要不要讓他教我這門語言呢……”


    在她逐漸低沉的呢喃中,房間角落一團黑色毛絨團自虛空中探出,溫薩那雙蔚藍色眼眸看著單人沙發上的魔女,搖了搖頭,扔下一封信迅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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