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名女巫的話,安吉爾第一感覺不是好奇,而是一種錯愕感。


    這就像剛打瞌睡了就有人來送枕頭,讓她想起了某些不那麽美好的回憶。


    比如廷根市發生的各種巧合,“0-08”阿勒蘇霍德之筆,又或是晉升半神前遇到的“空想天使”亞當……


    斟酌片刻,她表情不變,反問道:


    “這些確實是我想知道的信息,但你又是從哪裏得到這些的呢?我不太相信一個‘魔女教派’的普通成員能得知這些重要的信息。”


    和她的預計不同,蒂婭臉上反而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她頭微微歪起,雙眼在室內的燭光中反射出好奇的光芒,回答道:


    “這並不是什麽機密信息呀,我的上司偶爾會在交談中向我提到這些,另外我主動與其他的魔女們閑談時,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內容……這也許和曾在教會學校讀書有關吧,我對收集這些線索、信息比較熱心。”


    “教會學校?”


    安吉爾有了個猜測。


    “是的,我出生在倫堡,很小就在‘知識與智慧之神’教會的學校讀書,當然成績不是太好,所以之後又離開了……正是由於那段經曆,我在成為‘刺客’後,不太認同教派的那些理念,低序列時還好,我的上司允許我們有一定的自主性,但晉升‘女巫’之後,她們就打算安排我之後的生活了……


    “於是,我找到機會偷回了我的血液,離開了費內波特,回到艾薩拉,尋求知識教會的庇護,當然,也成了‘魔女教派’追殺的對象……”


    蒂婭一口氣說完了這些,有點不安地將頭扭向威廉,似乎在偷偷觀察他的表情。


    但安吉爾卻通過蒂婭的回答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果然,“知識與智慧之神”教會在這件事上發揮了某種特殊的作用,至少是主動接納了一位叛逃的魔女教派成員,並將她送出北大陸,來到魔女教派勢力較弱的海上,甚至不排除某種陰謀論,比如蒂婭加入教派,成為非凡者都在他們的安排之中……


    在這之前,我隻接觸過少數幾名來自知識教會,或者與他們有關的非凡者,比如“智慧之眼”艾辛格·斯坦頓,比如“冰山中將”艾德雯娜·愛德華茲……唔,還有因為學習太差被趕出教會學校的“最強獵人”安德森·胡德,這說明知識教會葷素不忌,各行各業的“人才”都會接納,並不能證明他們有什麽陰謀……


    想到這裏,她右眼閃過朦朧、黯淡的光芒,讓紫色眼眸近乎黑色,以眼為鏡,做了一次簡易的魔鏡占卜,確認了蒂婭並未撒謊。


    或者,她認為自己沒有撒謊。


    見蒂婭又有些不安地望向自己,安吉爾輕笑一聲,用些許“魅惑”安撫了這個逃出“魔女教派”的小魔女,而後繼續問道:


    “你就不擔心我也是‘魔女教派’的一份子?畢竟‘疾病中將’特雷茜就是她們的成員,多一位新晉的海盜王者也不算奇怪……這和你知道的‘信息’有關嗎?”


    不管是不是知識教會的陰謀,她都能通過占卜初步判斷信息的真假,因此並沒有太過於糾結對方的身份問題,而是直指重點。


    “不,我得知的信息中並沒有您的部分……但送我離開倫堡的主教說,如果來到拜亞姆還無法擺脫教派的追蹤,可以嚐試聯絡幾位有名的海盜,比如您,比如‘冰山中將’或‘星之上將’,因此,我不認為您與‘魔女教派’有關。”


    蒂婭說著,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威廉,補充道:


    “當然,我和卡爾相識並非因為這一點,事實上,我在還是‘刺客’的時候,就曾在一次任務中遇到過他,知道了他是‘黃金夢想號’的船員,所以這次本想借助他聯係上‘冰山中將’,沒想到他已經脫離了那位海盜將軍麾下,成為了您的水手長。”


    其實是伊蓮的水手長……安吉爾沒有糾正這個問題,而是繼續問道:


    “你知道的那些信息呢?”


    似乎因為安吉爾不再追問她的來曆,蒂婭輕輕呼出一口氣,身體也放鬆了下來,轉而微微歪著腦袋,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魔女教派’在費內波特王國的管理者被稱作‘金之魔女’,我雖然不清楚她的名字和序列,但一定已經到達了半神以上,因為我的上司,一位‘歡愉’魔女,每次提起這位的代號,都如同見到了惡靈一般……


    “據說擁有類似的,以顏色為代號的魔女一共有十三位,她們共同管理著教派在各地的事務,除了直接對首領負責,各自並沒有上下級關係……”


    “首領?”


    安吉爾打斷了蒂婭的敘述,反問道。


    “是的,她以‘灰色’為代號,除此之外,我沒得到其他的信息。”蒂婭點了點頭回答,瞄了一眼安吉爾,繼續道:


    “另外,‘魔女教派’似乎對倫堡內的一處地點非常感興趣,救助我的那位主教說,魔女們一直在把我這樣的中序列非凡者送進那裏,希望尋找某些她們感興趣的事物……他說那裏叫‘流放之城’摩羅拉……”


    “他提到了‘鏡中人’的問題嗎?”


    安吉爾再次打斷了蒂婭的話語,這並不禮貌,但作為上位者,以及提問者,這是她的權利。


    “鏡中人?”


    蒂婭一臉茫然地反問道,安吉爾同時進行了一次魔鏡占卜,發現對方並未撒謊及隱瞞。


    看來“鏡中人”們滲透倫堡,試圖找到的某樣重要物品和魔女教派的目標不一樣?不,也可能蒂婭並未得到這種重要的信息,但她居然能知道魔女教派高層的代稱,這可是我在貝克蘭德混進教派都沒得知的消息,哪怕“絕望女士”潘娜蒂亞都沒透露半點,又怎麽能讓蒂婭在閑聊之中得到?


    安吉爾腦中思緒不斷,片刻後示意麵前的女巫繼續。


    “……最後,我在逃離教派前,偷回自己被上司保管的血液時,拿到了一份內部的資料,上麵記載了傳說中的‘不老泉’的具體位置,聽說海盜和冒險家們都對它感興趣,所以我記了下來,準備之後當做條件,交換某些庇護我的承諾。”


    說到這裏,蒂婭小心翼翼地看向安吉爾,意有所指。


    這算是在談條件?殺死你之後通靈,我一樣可以得到一切……唔,她意在尋找艾德雯娜、嘉德麗雅或者我,或許是因為我們的名聲相對較好,而非地獄上將和血之上將那樣嗜殺、無視規則的臭名昭著海盜?


    安吉爾嘀咕著,點了點頭道:


    “我們會帶你離開拜亞姆,避免你被‘代罰者’或者魔女教派找到,但僅限這次出海……這之後,我可以送你去貝克蘭德,那裏的魔女教派成員已經在官方非凡者打擊下損失慘重,比拜亞姆還要安全。”


    “我能……留在您的船上嗎?我不想回北大陸了,她們不會放過我的。”


    “我的幽靈船暫時不接納新成員。”


    “這艘也行!”


    蒂婭有些急切地說道。


    唔,根據占卜的結果,蒂婭確實沒有說謊,不管其中是否有某些“安排”,她逃離魔女教派的過程是事實,而我早就惹上了她們,也不用擔心再惹一次……安吉爾思索片刻,展露笑容,指了指桌上的海圖,說道:


    “那要看伱能否展現相應的價值。”


    得到安吉爾的承諾,蒂婭鬥篷下的身體明顯放鬆了下來,她來到桌旁,拿起筆,沒有立即落筆指出“不老泉”的位置,而是用工具借助迷霧海的幾座小島、南北大陸的海岸線開始繪圖。


    不愧是“知識與智慧之神”教會跑出來的……安吉爾腹誹道,看著蒂婭繪製了幾條輔助線,指向迷霧海東側,赤道附近的一處海域,這才在那裏畫下一個圈。


    “就在這裏,資料上說,這座島嶼在平時被風暴和迷霧遮掩,無法被任何方式找到,而就算肉眼見到了島嶼,也會如同海市蜃樓般錯過它,隻有用魔女才明白的特殊方式,能進入真正的島嶼,找到‘不老泉’。”


    一邊指出具體地點,蒂婭一邊說道。


    安吉爾視線停留在那個被圈出的海域,和之前黑貓溫薩在自家昂貴的地圖掛畫上畫出的叉進行對比,發現兩者位置相同,這才確認了蒂婭提供的信息的正確性。


    這個距離,以“紅發女郎”的速度,單程都要在半個月左右,算得上是一次長途旅行了。


    好在她原本就是讓這艘三桅帆船以溫薩給出的地點為目標進行準備,此時食物、淡水和酒準備充足,不用擔心路途遙遠的問題。


    這麽想著,安吉爾看向船長室的舷窗外,耳邊恰巧傳來伊蓮的大吼和水手們喊著號子拉動帆索的聲音,身下的“紅發女郎”微微晃動,脫離了碼頭的束縛,要趁著“代罰者”還沒找上門來,在夜色中離開拜亞姆,直接啟程前往迷霧海。


    “那麽,這位‘女巫’小姐,歡迎加入‘紅發女郎’號。”


    她回過頭,看向惴惴不安的蒂婭,麵帶微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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