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海域,每當正午、半夜交替一次,就有可能出現猛烈的暴風雨,”身穿黑袍,鼻梁上戴著厚款眼鏡的嘉德麗雅解釋道,“最大的風浪可以輕易拍碎這艘船,因此最好在安全的地方等待風暴過去。”


    此時安吉爾正站在“未來號”中段的船舷邊,看著不斷靠近的島嶼,它和之前浮空的焦土島嶼不同,上麵長著許多“外界”也能見到的樹木,而且擁有三麵環山的天然避風港。


    當“未來號”小心翼翼地駛入其中時,天上的烏雲已經連成了片,完全遮蔽無孔不入的陽光,讓原本蔚藍的大海變成了鉛灰色。


    轟隆,轟隆。


    一道道電光閃過,伴隨著低沉、持續的轟鳴,隨後就是嘩嘩落下的雨點,將船隻停靠好後,大部分海盜回到了船艙內躲避暴雨,安吉爾也跟著嘉德麗雅離開了甲板。


    在進入內艙時,她回頭看了一眼,一道仿佛連接天地,粗壯如牆的颶風正夾帶著海浪,向這座小島席卷而來。


    如果沒有停靠避風港,而是留在剛才的海麵上,恐怕這道颶風一個照麵就能把“未來號”送上天……


    她後怕地想著,回到了自己的艙房,聽著窗外密集的雨點像子彈般擊打船舷,無縫銜接的雷鳴時遠時近,颶風過境引發的巨浪將“未來號”托舉升高,隨後又跌落在海麵上。


    好在暴風雨雖大,但持續時間並不長,十分鍾後,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就迅速退去,恢複成正午的陽光,安吉爾回到艙外,發現驟然而至的高溫已經將積水的甲板烤得有些燙腳,蒸騰的水汽讓人呼吸困難。


    “你們可以去島上活動一會,但不要離得太遠,我們半小時後重新啟程。”


    嘉德麗雅吩咐道,隨後來到船頭,召喚出接安吉爾上船的那道“星光大橋”,直接搭在不遠處的沙灘上。


    得到下船許可的海盜們撒歡般沿著星光來到沙灘,踏著鬆軟的沙子,享受著久違的大地的堅實。


    安吉爾也跟著嘉德麗雅來到地麵,在海邊試探了一下海水,發現它們與外界並無不同。


    如果按照“神力”分類的話,剛才的暴風雨很可能是“風暴”的力量……但這些島嶼、海水和沙灘又都是真實的,神戰殘留的神力隻是間歇性、輪流地改變著環境,但並不是將這片海域完全變成類似靈界的地域?


    她思索著,突然感到身後有人靠近,回頭一看,是克萊恩。


    後者在剛才的暴風雨中將攜帶的唯一一套正裝淋濕,隻得換上了備用的衣服,現在穿著圓領衫和闊腳褲,頭戴鴨舌帽,仿佛羅思德群島的土著居民。


    “我從你眼裏看到了戲謔,你可以放心笑,他們都在遠處,聽不到……噗……”


    克萊恩竭力裝出正經的模樣,但身上的服裝顯著地影響了他對“瘋狂冒險家”的扮演,很快自己就憋不住笑了起來。


    “你果然還是更適合正裝……奇怪,這是刻板印象嗎?”


    安吉爾原本並沒有覺得這身服飾可笑,但在對方的感染下很快也把笑容掛在了臉上。


    “這說明魯恩的紳士精神已經深入我的骨髓了……”


    將頭頂的鴨舌帽像禮帽一樣取下,按在胸前行了一禮,克萊恩話鋒一轉,低聲詢問道:


    “羅塞爾大帝的女兒?”


    他問的是剛才在船上安吉爾語焉不詳回答的事,後者點了點頭,看向“未來號”的方向,發現嘉德麗雅遠遠地望向另一側的海麵,觀察著那邊的遺跡,並未注意兩人,是以點了點頭,道:


    “她同時還是‘神秘女王’,目前就在‘未來號’上……”


    克萊恩褐色的雙眸由於驚訝而睜大了。


    他肯定想到了對方的賞金,唉,其實我第一反應也一樣……安吉爾腹誹著,繼續說道:


    “而且,她讓我不要把這事告訴嘉德麗雅,我懷疑,‘神秘女王’和‘星之上將’的分道揚鑣隻是表麵掩飾,她們之間或許還有聯係。”


    借著“神秘女王”留在未來號上,嘉德麗雅又沒關注這邊的間隙,安吉爾迅速將夢境中發生的事告訴了克萊恩。


    “造物主收回權柄的神戰……難怪這片海域危險無比,‘阿羅德斯’警告我說它處於虛幻與現實之間,是神戰的遺跡,原來是有各種神力混雜,才引起了種種異象……可怎麽還有‘真實造物主’的囈語,祂並非第二紀的神靈……”


    克萊恩喃喃道,很快放棄理解這一切,因為線索太少了,而且“神秘女王”說的也未必全部正確。


    但羅塞爾大帝的女兒貝爾納黛知道了“愚者”能解讀日記,仍然讓他皺起了眉頭。


    身為“愚者”,被高序列盯上對他來說已經不痛不癢,貝爾納黛估計得排在“真實造物主”、“阿蒙”等神靈或天使之王後麵,屬於連尾氣都吃不著的那一類。


    但對方與“隱者”嘉德麗雅有聯係,很可能會借此試探,我得找個機會敲打一下她……克萊恩思索著,很快舒展了眉頭。


    當務之急,還是提升序列,獲得對灰霧的更多掌控,真正把自己變成強大的,無需懼怕他人窺探的“愚者”。


    可在神戰遺跡航行了大半天,連美人魚的魚鱗都沒見到一片……他又苦惱起來。


    克萊恩多變的臉色看得安吉爾忍不住笑了一聲,仿佛回到了廷根市,見到了那個對一切神秘學知識都感興趣的值夜者新人。


    她正要開口調笑幾句,突然發現遠處的山丘上出現了一個黑點,它迅速沿著山坡向下,朝沙灘靠近,很快變成了一個狂奔著的人影。


    “敵襲!”


    她立即開口提醒道,同時掏出“好運”左輪,踩著沙子向“未來號”和其他海盜靠近。


    這些海盜都遵守命令在沙灘附近活動,從遠方跑來的人必然不屬於“未來號”!


    安吉爾、克萊恩與“星之上將”匯合時,那道人影也變得清晰可見,他穿著白襯衣、黑馬甲和黑色長褲,金發碧眼,外表年輕,遠遠看去像酒店的服務生。


    “安德森?”克萊恩喃喃道。


    “你認識他?”安吉爾低聲問道。


    “在夢境裏見過,他在詭異的壁畫旁,用斧頭劈砍木材,還說自己的探險隊在這裏全軍覆沒,都成了怪物,隻有他活著,很古怪!”


    快速解釋著,克萊恩從套在圓領衫外的夾克口袋裏掏出一整把符咒,隨手拿起幾個,念誦道:


    “風暴!”


    古赫密斯語激活了他手中的符咒,一道道風刃自指尖射出,準確地向金發男子安德森飛去。


    正邁動雙腿狂奔的安德森怪叫一聲,一個打滾倒向側麵,他原本所處的位置被風刃擊中,沙土漫天飛舞。


    “別攻擊,我沒有惡意,我是活人!”


    他從地上爬起,手舞足蹈,連聲高呼。


    “變異的人都這麽說”克萊恩完全不信,又夾起幾枚“風暴”符咒,“捆住他,我用閃電。”


    後一句他是對身旁的安吉爾說的。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後方,取下了厚款眼鏡盯著安德森的嘉德麗雅開口道:


    “安德森·胡德,那個最強獵人?先不要攻擊!”


    她抬起頭對著“未來號”喊道,甲板上留守的海盜們已經紛紛將火炮對準了這個金發男子,隻等一聲令下,開炮將他轟成非凡特性,聽到船長的吩咐,暫時停住了動作。


    得到喘息機會的“最強獵人”安德森·胡德緩緩靠近,舉高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威脅,而後才說出了自己被困在島上的經過。


    原來他一周前被一隊聲稱摸清了這片海域安全航道的寶藏獵人說服,加入了他們的團隊,駕船來到神戰遺跡,探索起安全的那些島嶼和廢墟。


    起初,這些寶藏獵人十分幸運,他們得到的情報還算準確,避開了危險的島嶼,獵殺了不少真正的,能夠析出非凡特性,甚至攜帶神奇物品的怪物,收獲頗豐。


    但隨著他們踏入一座半淹沒於海水中的奇怪神廟後,一切就變了。


    “我們見到了一副奇怪的壁畫,描述在分開的海水中前行的朝聖隊伍,他們的領頭者是一個銀白色長發的天使……我有些好奇,用手指在空中勾勒了壁畫的線條,然後,那個天使就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


    銀發的天使,在壁畫上,難道是……


    安吉爾想到了塔羅會上“太陽”先生描繪過的,位於神棄之地某座遺跡裏的一位天使之王。


    “‘吞尾者’烏洛琉斯。”


    克萊恩低聲說道,他作為“世界”了解過這些知識,而在夢境中,又看到了相關的壁畫,因此直接說出了答案。


    其他兩人反應各有不同,“隱者”默默複誦著天使之王的名字,若有所思,安德森則一臉茫然,不像是裝的。


    誰讓你不是“塔羅會”的一員呢……安吉爾有些得意地想著,催促對方繼續講述自己的倒黴遭遇。


    “壁畫上的天使之後沒有出現過異常,讓大家以為是幻覺,有三分之一的人認為應該繼續探索,在進入神廟後就不見了蹤影,而我們在等候足夠長的時間後,按之前的約定,放棄了他們準備返回。”


    安德森淡然地講述著,絲毫沒因為拋棄了部分同伴而感到不安。


    當然,臨時的冒險組合通常如此,除了最熟悉的同伴,都是可以互相拋棄的對象。


    “離開神廟後,我們剩下的人很快發現自己變得倒黴起來,在甲板上會被繩索絆倒,紮中釘子,喝酒發現被人尿過……而且在進入午夜夢境時,也能夠更加清醒地探索一切。


    “這反而害了他們,另外三分之一的人組織了一次夢境探索,他們再也沒有出現過,而現實中的肉體,則在黑夜結束後變成了嗜血的怪物,殺掉了大部分水手和隊員。


    “最終,因為無法駛出這片海域,我們的船隻被風暴摧毀,我則僥幸逃到這座小島上,嚐試自救……唔,你們要是再晚來一天,恐怕我就餓死、渴死在這裏了。”


    該說他幸運還是倒黴好,一路上喝涼水都塞牙,但又幸運地活到了最後,等到了“未來號”……安吉爾腹誹著。


    由於並沒有犯罪記錄,沒登上懸賞榜,名聲還算不錯,很快這個“最強獵人”就和嘉德麗雅達成了協議,他將乘坐“未來號”離開這片海域,作為“船票”,他從之前的探索中獲得的一半收益將交給對方。


    而“未來號”原本的雇主,安吉爾與克萊恩,則能獲得他提供的美人魚位置,完成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達成協議後,“未來號”召回了在沙灘上散步的海盜們,重新揚帆起航,這裏每隔三到四小時就會進入一次黑夜,而後又要尋找避風港,越快行動,越能減少風險。


    “美麗的小姐,你好,我是安德森·胡德,請問該如何稱呼伱?”


    踏上甲板,沒有了性命之憂,這位“最強獵人”迅速變得嬉皮笑臉,在問到了克萊恩的假名後,又轉向安吉爾,低頭行了一禮,問道。


    “安吉莉卡·薩奇。”


    安吉爾隨口回答道,後退了一步,離這個倒黴獵人遠了一點,避免被他的黴運沾身。


    “安吉莉卡?那個懸賞……懸賞那麽多的安吉莉卡?”


    安德森驚呼道,旋即壓低了聲音,兩手比劃,做出兩萬三千鎊的姿勢。


    “沒錯,你可以試試看。”


    安吉爾按住腰際的左輪,冷笑一聲。


    “我隻是感歎一句,絕對沒有其他的意思!我錯了!”


    看著格爾曼、安吉莉卡,甚至是身旁路過的海盜都投來冰冷的眼神,這位最強獵人迅速慫了下來,兩手揮舞著道歉。


    但他的目光卻停留在安吉爾纖細的腰間……掛著的那把左輪上。


    “等等,這把左輪……不是我在貝克蘭德訂購的武器嗎?”


    他雙眼圓瞪,指著安吉爾的“好運”左輪說道。


    “這是我花3300鎊買的。”


    右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寶貝手槍,安吉爾毫不猶豫地否認了對方的話。


    同時,她腦海中回憶起工匠卡維所說的話。


    原來那個訂購了武器,卻因為客船出了事故,被海浪卷走的人就是安德森·胡德……他真的是“最強獵人”,而非“最倒黴獵人”嗎?


    恐怕他的運氣並非是遇到“吞尾者”烏洛琉斯才變差的吧!


    安吉爾幾乎都要忍不住出聲嘲諷幾句了。


    知道自己不占理的安德森很快放棄了他未到手的“好運”左輪,何況以他目前的倒黴程度,一旦拿上這把會帶來黴運的武器,恐怕喝一口涼水都會直接嗆死,就算安吉爾把武器給他,他也不敢接手。


    甲板上短暫的鬧劇結束後,“未來號”很快離開了避風港,在安德森的指點下,繞過了幾處漩渦,以及有烏洛琉斯壁畫的“倒黴遺跡”,沿安全航道繼續前進。


    很快,又一次“黑夜”驅散了陽光,降臨神戰遺跡,安吉爾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利用冥想進入了夢鄉。


    ……


    滴答,滴答。


    水滴的聲音傳入安吉爾的耳朵,她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並沒有回到上次夢境的圖書館中,而是出現在一處黑暗、潮濕的地下室。


    迅速站起,安吉爾借助黑暗視覺觀察著這間沒有絲毫光亮的房間。


    她立即就看到了掛在一麵無窗牆壁上的全身鏡。


    這種地方的全身鏡……


    腦中一個激靈,安吉爾立即閃身側移,躲開了全身鏡的正麵範圍。


    在這種詭異的夢境裏,能夠連通靈界的鏡子,恐怕不是什麽好的征兆。


    靜靜等待了片刻,發現全身鏡毫無反應,也沒有爬出什麽奇怪的生物,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趕快離開這個房間……


    如此思索著,安吉爾回過頭去。


    她麵前,另一麵牆壁上,同樣的全身鏡正對著這個方向。


    漆黑的鏡麵中,金發挽在腦後,頭戴寬簷帽,身穿收腰夾克,腳踩黑色皮靴的安吉爾臉上掛著陰冷的微笑。


    下一秒,她從鏡中跨出,利刃出鞘的聲音響起,鋒利的骨刃劃出勁風,向安吉爾當頭砍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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