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青軒上人再次馭虹而至。


    整個下午,南瀟他們都在青軒上人的帶領下,認真學習羽化神朝的曆史與文字。


    雖然南瀟之前沒有學習過,好在早有識字基礎的祝辭坐在她的旁邊,時不時幫她梳理。


    而於覃也會拿來一些字帖和畫冊,與南瀟和祝辭一同溫習研讀。


    在暮鼓響起後,南瀟、於覃以及於覃前往傳道崖。


    傳道崖,並不隻有一處。


    一片幽穀內,竟有三座奇峰突兀。


    苦海崖,命泉崖,以及神橋崖。


    三座奇峰相距甚遠,每一座奇峰的高度都不相同。


    苦海崖所在山峰約有二十米,每日都有修者前來授課,這些人多為苦海境界的外門弟子,偶爾也會有命泉境界的內門弟子,以在此地講課來換取後期的修煉資源。


    而命泉崖的授課對象主要還是想要晉升命泉的修者,因此位置較高,約有五十米。


    十日一開,有資格講課的,都是內門弟子,偶爾也會有德高望重的神橋境界的上人們前來解惑。


    神橋崖位置最高,近二百米,是專為能馭使神虹的命泉修者所設。能到此地講經授課的,至少是神橋境界的上人,偶爾還會有仙苗、長老們蒞臨此地。


    於覃在跟南瀟還有祝辭介紹這些時,還隨口編了一句順口溜:“咚咚咚!響三響!神橋崖,要開講!”


    三個人一路小跑,終於來到苦海崖所在的二十米奇峰之下。


    此時,奇峰的周圍已經坐滿了人。


    有些是白袍道童,歲數看上去比南瀟他們大上一些,想來已經完成學堂的授課。


    白袍隻是少數,更多的則是灰袍。


    灰袍藥農多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但皮膚粗糙,手指關節粗壯,一看就知道是農活做多了的緣故。每當他們閑下來,趁著還有鬥誌,都會來此聆聽,以期將來成功開辟出苦海,晉升外門弟子,從而擺脫日複一日的艱苦勞作。


    “南瀟,你要加油,我們這些白袍,最多隻能穿十年,否則,就會跟他們一樣了。”於覃有些觸動,他不希望失去南瀟這個好友,因此很小聲地在南瀟耳邊鼓勵。


    “好!”南瀟歡笑,鬥誌昂揚。


    沒多久,就有一個麵容有些蒼老的紫衣老嫗,在一位中年男人的攙扶下,緩緩從神虹中走出,坐上二十米奇峰這處高台上。


    那名身穿青衫的中年男人眼睛裏有些悲傷,在確定老嫗坐穩後,才飛下高台,坐在最邊上,遙遙望著高台上的人。


    南瀟悄悄抬頭打量不遠處的中年男子,再抬頭端詳老嫗,發現兩人的脖子上都掛著一條項鏈。


    老嫗的項鏈上是一尾金色遊魚,而中年男人的脖子上則是一團碧綠浪花。


    魚水之樂,凡人終死。


    南瀟心中微疼。


    老嫗雖然蒼老,但舉止優雅,眼底眉梢間的溫柔並沒有因為歲月流逝而減損分毫。


    “今天,我們繼續講苦海與生命之輪的關係……”


    天空有大雁成群,南瀟幾人孜孜不倦地聆聽著老嫗講解剖析苦海,偶爾還會自嘲地說出一些經驗之談。


    第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南瀟回到紫鹿長老留下的住處,擁抱等候多時的幼鹿,感慨非常。


    月明星稀,流螢漫天。


    南瀟複習完今天的學習內容,坐在床上,與趴在邊上的幼鹿談心。


    “梅花,我今天交到了兩個朋友,其中一個叫於覃,對我很好,還看到一對夫妻,他們實在是太可憐了,我以後,一定要變強,我不想死……”


    夜深人靜,風輕雲閑。


    在南瀟的夢裏,有鹿鳴呦呦,更有戴著青銅麵具哈哈逗她玩的哥哥。


    ……


    ……


    ……


    三個月後。


    青軒上人告別學堂,獨自走下蜀道,一路化虹北去。


    新來的授課上人為包菲親哥哥的師尊的至交好友,對包菲很是疼愛。


    南瀟在學堂上的處境更為艱難,祝辭又一次被包菲蠱惑,隻剩下於覃還在身旁支持她。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才閉關三個月的紫鹿長老,他留在青崖洞天的命燈搖搖欲墜。


    於是,上層勢力重新洗牌。


    清崖福地的第七長老之位,被上兩代仙苗魏穎占據,得紫姓。


    自此,紫鹿長老被剝奪紫姓。


    長老們的權力交接對於南瀟來說,並沒有多少影響。


    隻是那頭名為梅花的藥鹿,在鹿長老淪為次席後,新的第七長老紫魏穎勒令要回。


    為此,南瀟抗爭過,但玉佩已經失去了威懾力。


    就在生死不知的紫鹿長老失去紫姓,淪為次席的第二日。


    因為失去梅花幼鹿而痛哭一夜的南瀟,收拾好心情前往學堂時,早就被包菲說動的授課上人,直接關上碧玉樓的大門。


    二層樓上,一眾白袍道童探出頭。


    除了麵沉如水眼眶通紅的於覃以及低著頭不敢與南瀟對視的祝辭,包菲、林豐等人全都拍打著窗戶,高聲嘲笑。


    “哎呀,沒得玩了,菲姐,今天中午吃啥?”林豐揉了揉圓滾滾的臉,笑眯眯地問。


    “看你們努力程度了,讓我滿意了,就吃稻花魚!”包菲手臂一揮,頗為威風。


    “那我可不得即興賦詩一首?”林豐將雙手放在嘴前,呈喇叭狀,大聲喊道:“活著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修行浪費資源幣,當屬南瀟最厚臉皮!”


    “哈哈,就是廢物,比跟那個最沒用的林老頭都不如!”個子很小的齊猛超下麵扔了根毛筆,落在南瀟的腳邊。


    “哈哈哈!什麽南瀟?廢物需要名字嗎?包菲師姐早就說過,那廢物的哥哥是荒古聖體!那她一定是撿來的野孩子,不然怎麽會這麽廢!”張瓊麵上打著濃重的腮紅,嘴唇如血,在大笑時能看到其血盆大口下,潔白的牙齒上附著零星紅泥。


    “我要是像你這麽廢,早就不活了!”


    “她雖然資質沒有我們好,但是她臉皮比我們加起來還要厚!賴在這三個月!”


    “誰不知道,紫鹿上人還剩最後十年壽命,掌門瞧他可憐,才賞給他一個長老末席,有些人就隻是一個記名弟子,就以為自己身份多高貴一樣!你看現在,路長老被剝奪紫姓,第七長老被上兩代的仙苗取而代之,小乞丐就原形畢露了吧!”


    “你們知道梅花鹿嗎,那可是好東西,之前小乞丐能吃到一片百年人參的葉子,多虧了她!真不知道這小乞丐是有多費,吃下一片靈藥都不能開辟出苦海,看來之前爬過北門的那一萬層台階,都是僥幸。”


    於覃背過身去,背影在微微顫抖。


    祝辭咬著唇,低著頭不敢說話。


    “哼,現在的第七長老,那可是紫魏穎,跟青澄仙子是閨中密友!我哥哥跟青澄仙子是青梅竹馬,所以現在我的身份,可比那個小乞丐要好上太多了!”包菲此時覺得自己終於打了場勝仗,很是得意。


    “就是就是,菲姐,咱們不跟那種乞丐比,掉價!”林豐十分狗腿地在邊上給包菲扇風。


    突然,包菲注意到整個過程中,祝辭和於覃全都不發一言,立刻怒聲道:“祝辭!於覃!如果你也想被退學,立刻給我罵那個小廢物!”


    祝辭抬起頭,眯著眼睛,朝著樓下大喊,邊喊邊哭:“廢物!廢——嗚——物!廢——嗚嗚——物!嗚嗚嗚嗚——”


    於覃握緊拳頭,死死盯著包菲,努力壓下怒火,道:“包菲,你們不能這樣,都是同門,為什麽要這麽殘忍?”


    “於覃,你竟然還在為她說話?要不是你的族兄藍於桉是仙苗,我早就把你這個兩種於氏旁係庶出給趕出去了!”包菲尖聲大吼。


    於覃扶起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祝辭,對著落下南瀟說了句保重,緩緩走進了二層樓學堂內。


    包菲見於覃和祝辭離去,不滿地撇了撇嘴。以後再找他們算賬。


    緊接著,包菲從布袋內抓出一小把已經炒熟了的珍珠白米,“大家給我罵,誰罵得最響亮,就賞給誰吃!”


    “廢物!”


    “狗雜種!”


    “狐狸精!”


    “騷貨!”


    “賤種!”


    “野丫頭!”


    “厚臉皮!”


    “自視清高的下流坯子”


    ……


    在樓下聽候多時的南瀟,怒火在心頭燒過三遍後,反倒平靜了下來。


    她仰起頭,丹鳳眼明亮,笑道:“包菲,從現在起,就開始恐懼吧。”


    被你們口中的廢物打敗的恐懼。


    聲音雖小,卻被清楚地傳到包菲的耳中。


    “你個廢物!賤種!還敢口出狂言?”包菲抬手,林豐、齊猛、張瓊等人立馬停止辱罵。


    南瀟依舊在微笑,絲毫看不出其內心淋漓的鮮血。


    撿起之前被齊猛扔到腳邊的毛筆,南瀟奮力一扔。


    “啪嗒——”


    毛筆砸到了碧玉樓的牆體上,撞出一聲脆響後,墜落到草地上。


    “哈哈,連扔毛筆的力氣都沒有,還敢大言不慚?”


    南瀟搖了搖頭,轉過身去,慢慢走向來時路。


    “哈哈哈,廢物!廢物!趕緊走!滾遠遠的!”


    “嗬嗬嗬,可以了,接下來可要好好聽講了啊包菲小友。”


    蒼老的聲音自碧玉樓二層的學堂中傳出,顯然那個緊閉大門不讓南瀟進入的授課上人,早就在看戲。


    “是,上人,今天我們是去一樓練武呢,還是去三樓煉藥呢?”


    “是的呀上人,您練的丹藥都好好吃啊,咱們以後可不可以不練武了呀,哪有修者用拳頭打架啊——”


    “嗬嗬,準了!老夫以後天天為你們煉糖豆吃!”


    “嗯嗯,謝謝上人,上人真好,比之前那個好千百倍!”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南瀟再也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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