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


    人們總說晨光明媚。


    畢竟誰也不願直視正午的太陽。


    忍耐許久的南瀟,決定卸去偽裝。


    拿出懷中的圓月玉佩,南瀟站起身子,高聲道:“我為青崖福地第七長老之徒,這枚玉佩就是師尊親手所賜,你們認不出,大可以讓青軒上人幫忙檢驗真偽。我來此地隻為求學。今後你們大可以通過修行來超越我,但是現在,若是你們執意要比身份尊卑,我自然不懼。況且,你們有什麽資格談論已經是長老弟子的我?”


    南瀟的聲音雖然稚嫩,但猶如擊玉敲金般鏗鏘有力。


    站直身子的她俯視著眾人,橫眉冷對。


    俏臉凜若冰霜,鳳眸斜飛間,是旺盛澎湃的怒火和寧為玉碎的決絕。


    鋒芒畢露的南瀟,猶如山巔傲鬆般挺勁,壓迫感十足。


    本來還嘰嘰喳喳,不停貶低南瀟的包菲等人,立馬安靜了下來。


    她們麵麵相覷,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迷惑、驚奇以及些微的惱怒。


    雖然隱約聽說南瀟攀登蜀道成功並被紫鹿長老帶走,但她們不願意相信,一個體質極差的人,會被青崖福地的長老看重。


    既然已經站起身,南瀟自然不會隻說一半。


    為了今後能心無旁騖地學習,此時必須要解決後顧之憂。


    一勞永逸。


    直接無視另外八個同齡孩童,南瀟目光灼灼,直視不遠處屍位素餐的青軒上人,道:“敢問青軒上人,擁有青崖福地第七長老玉佩的我,是否有資格肅清此地的不正學風?”


    青軒上人微微點了點頭。


    得到想要的回答後,南瀟更沒有了顧忌。


    隻見她微微彎腰,迅速提起身旁沒人坐的竹凳,用力摔向包菲。


    “砰嗵!”


    竹凳與包菲腳邊上的碧玉地磚發生劇烈碰撞,隨後如同以卵擊石般,綁繩裂開,竹片散落一地。


    “啊啊啊——!”


    被破碎的竹片打到小腿的包菲,原地蹦起來,大聲尖叫。


    剛才她以為自己差點就要被砸死了。


    “你個賤種!死乞丐!我跟你拚了!”


    驚魂未定的包菲,再也沒有了大戶千金的矜持和體麵。怒目切齒,拔下頭上的玉簪,邁開腿就要跟南瀟決鬥。


    同坐第一排的於覃急忙上前拉住被怒火衝昏頭腦的包菲,費了老大力氣才將包菲按在竹凳上。


    第二排的小胖子則用手敲擊著桌子,不知是在為哪一方助威。


    瓷白的小臉上滿是興奮,並不算大的眼睛裏,都是幸災樂禍。


    除非家室優越,否則能來到此地的孩童,修行資質沒有差的,城府也不會太淺。


    之前還跟著包菲一起嘲笑的幾人,在南瀟拿出長老玉佩並且身份得到青玄上人承認後,全都坐在原位,老老實實,安靜如雞。


    手掌再次沁出血跡。


    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南瀟麵無表情地將被鮮血染紅的玉佩收回懷中,而後彎腰撿起兩根斷口還算鋒利的竹片。


    以鋒利竹片作刀,南瀟將之橫在胸前,以防被包菲狗急跳牆。


    “我賤命一條,你確定要跟我拚命?”南瀟挑釁地問。


    “我確定!小賤人,你怕了就直說!”


    攥緊玉簪,包菲狀若癲狂,仿佛隨時就要衝上來,對著南瀟的脖子就是猛刺。


    南瀟目光平靜,似笑非笑,冷聲道:“你就不怕,萬一我的師尊發怒,生你養你的商賈之家,會因今日你的傲慢自私,最終走向覆滅呢?”


    包菲瞬間啞口無言。


    她還真怕。


    南瀟看穿了包菲的遲疑,用極為輕佻卻又特別認真的語氣發問:“那——”


    故意將尾音拉長,南瀟亮起手心。


    淋漓的鮮血順著竹刀流淌,在最底端尖銳處積蓄成半顆血滴子。


    舔了舔因太久沒喝水而幹裂的嘴角,南瀟揚起嘴角。


    “那——”


    “你,敢死嗎?”


    一滴鮮血自竹刀脫落。


    “啪!——”


    那滴血徑直撞碎在碧玉地板上,如驚濤拍岸,濺起大片水花。


    “噠嗒——”


    水花回落後再次濺射鋪展。


    “嗒——”


    漣漪層層渲染,最終定格。


    南瀟腳下的碧玉地磚上,多了一輪盛放的夕陽。


    鮮血、白紗、墜落、嘀嗒……


    包菲愣在原地。


    她感覺到此時有一股又一股的熱意,正爭先恐後地從胸膛湧向腦袋,讓她頭昏腦漲,四肢顫顫。


    驕縱太久了的包菲,此時切實體會到了什麽叫茫然與驚慌。


    在看到南瀟掌心的傷痕後,包菲意識到那股難以形容的憋悶和顫抖是因為什麽了。


    那是恐懼。


    她比任何人都怕死!


    包菲反應過來,抱著頭嚎啕大哭。


    南瀟挑了挑眉,見對方已經崩潰,不再緊逼。


    撕下多餘的裙褶,南瀟將傷口重新包紮好,再把剩下的布料擦幹竹刀和地上的血跡。


    最後在於覃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南瀟安靜地坐上竹凳,仿佛剛才那個鋒芒畢露的人,並沒有存在過一樣。


    但包菲就不安靜了。


    早上書聲琅琅,現在女孩嗚嗚。


    沒多久,沒有人哄的包菲哭累了。


    嗚嗚變咽咽。


    很快,暫時戰勝恐懼的包菲擦幹眼淚,惡狠狠盯著南瀟。


    青軒上人表情不鹹不淡,似乎對這些爭吵習以為常。


    期間,他隻是抬眸看了幾眼,就對這九個孩童的未來定了性。


    學堂上共有九人,目前來看,內秀的南瀟,實際上最為奸猾。


    能以不如凡人之軀,硬是攀登上萬階蜀道的南瀟,無論是心計還是毅力,都遠勝其他孩童。


    寶劍鋒從磨礪出。


    如若南瀟的資質再好一些,前途說不定會比那個自毀的師侄林嘯要好得多。


    可惜了。


    在分析清楚這些人的性格特點後,青軒上人喚出一團透明無色的水團,將地上散落的竹片和沒有擦幹淨的血跡一掃而空。


    他似乎有些疲憊,鶴發依舊,但童顏不再紅潤。


    麵如白紙的青軒上人,捏了捏眉心,道:“罷了,到此為止吧。南瀟,不要得理不饒人。包菲,你也收斂點。關於聖體的故事就講到這,今後不許再談了。”


    南瀟搖了搖頭,並不打算就此拖鞋,嚴肅地說:“包菲,我從站在蜀道的那一起,就與山下半月坡和望仙市集一刀兩斷了。至於王家老二,今後自會與他做個了結。而你,念是初犯,且年歲尚小,現在隻需要跟我哥哥道歉就行了。今後若是再讓我聽到你對我哥哥有半句侮辱,休怪我再像今天這樣,以你的方式,仗勢欺人!”


    “你!”


    麵子和裏子全都丟盡的包菲低聲怒吼,她麵紅耳赤。


    從來嬌生慣養的她,哪裏受到過這種對待?


    想到這,包菲就覺得十分委屈,眼眶立馬又濕了,但麵上卻沒有服軟之色。


    “大家都是同門,以後都要互相幫助,包菲,齊猛、張瓊,你們有些過分了,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南瀟,你也消消氣,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凡事以和為貴。”


    於覃小小年紀,卻當起了和事佬,十分老道。白色袖口處紋著那片銀葉子,將他襯得矜貴非常。


    包菲麵色不愉,但沒有反駁。


    因為她此時,需要一個台階下。


    至於先前擁簇包菲的一男一女,在被於覃點到名之後,連連發誓再也不侮辱南瀟和她的哥哥了。


    “不錯,於覃說得很好,你們是同門,理應相親相愛。今後宗門大比或者遇到危機,你們還是要並肩作戰的。”


    沉默多時的青軒上人,終於站了出來,製止了這出鬧劇。


    南瀟看到青軒上人出麵和稀泥,自然明白自己目前隻能做到這個地步。


    但是她並不著急。


    終有一日,南瀟要讓那些人欠下的債,加倍奉還。


    課,還得繼續上。


    複仇,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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