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容在重室待了整整三天。


    她先用了整整一天來篩選自己需要的陣譜。


    最後找到了一本出乎意料的陣譜——當初在拍賣會上見到的陣譜。


    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看到它,陸容就確定這就是自己能用的到的。果不其然,她在陣譜的最後幾頁,發現一個多出的法陣,是連正坤在始皇陵內用的法陣。


    隻不過,這多出的法陣,用無相手劄一樣,需要她的血才能顯現。


    若非意外,陸容可能永遠都發現不了這點。


    後麵兩天,陸容就在推演陣法,盡量能控製法陣,定位到自己需要的時間點。


    中途,陸容偶爾會聽見戌影和戚蘭若在外麵叫她的聲音。


    她們來給她送飯菜和換洗衣物,但不會進來,也不知道重室內是個什麽情況。


    最後陸容終於結束準備離開時,重室滿地都是紙張。


    陸容基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坐在廢紙團中央,盯著地麵看了幾秒,然而用一把火燒光了它們。


    火光映著她的臉,照出她麵上的怔愣。


    待最後一點火光消失,陸容記住陣譜存放的位置,便轉身出了重室。


    外麵的石室靜悄悄的。


    陸容沒走兩步,忽然停下,目視前方。


    最近的案桌前,連神機席地而坐,手邊放著本書,像是棋譜,在研究上麵的殘局。


    背對著她。


    但她出來時,他已第一時間察覺到,嗓音低緩:“我很快解完這局。”


    電光火石間,陸容明白了什麽。


    她在原地站了良久,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子,朝他走過去。


    而後停在連神機身後。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陸容望著連神機落子,滿室寂靜。


    連神機沒用多久,便解開了他麵前的殘局。最後一子落在棋盤上,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溫柔:“抱歉,久等了。”


    “還好。”陸容說。


    連神機收拾棋盤,將棋子都撿回去歸類放好,然後把拿的棋譜放回原位置,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時叔叔他們……也在等你。”


    陸容不知道說什麽,就隻點了點頭,兩人一同離開石室,回到地麵上。


    關閉長碑入口後,再往回走,沿著山路下山。


    連神機看著漫山遍野的梧桐林,打破沉寂:“戌影說,這片山林,是薑立當初為她種下的。挺漂亮的。”


    陸容低低的嗯了一聲。


    連神機就有些說不下去了。


    “陸容。”他低聲叫,帶著沙啞:“你……其實恢複記憶了,是不是?”


    困擾已久的糾結終於問出口,連神機有種如釋重負的鈍痛。


    陸容沉默。


    幾秒後,她嗯了一聲。


    三天裏,她沒有見過連神機,可出來後卻見到了。這足以說明在這三天裏,連神機一定已經反複思量確定過。


    他太了解她了。是以她的否認沒有意義,隻會叫他確信。還不如痛痛快快的承認。


    連神機啞聲問:“為什麽……一開始不告訴我?”


    “你不是也瞞了我很多事情嗎?”


    陸容冷靜的反問,垂在身側的手卻攥緊。


    隻可惜連神機不敢看她,一直目視前方,他發現不了什麽。


    她聽見自己近乎殘忍的道:“我想了挺多天,還是接受不了。連神機,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騙我的,你也……不例外。所以……我不想見你,我躲到了重室……有問題嗎?”


    連神機眸光一顫,心髒如同被人狠狠扼住,強烈的刺痛令他分不出神去思考別的疑惑。


    他隻能用全部的理智和意誌力去忍耐,盡量鎮定的說一句:“……對不起。”


    事情是他做的,結果也由他來承擔。


    合情合理。


    他接受。


    陸容閉了閉眼,沒再說話。


    兩人一路無言的回去,正巧遇上要來尋陸容的戌影和易商。


    “陸容?你出來了??”


    戌影激靈了下,下意識的看向連神機,卻見對方臉色蒼白。


    她立即明白過來。


    陸容麵無表情,道:“累了,我回去休息會兒,有事晚上說。”


    話落,她繞過兩人往自己院落走。


    戌影和易商又見連神機一聲不吭的也離開,不禁麵麵相覷。


    易商道:“他們兩個,是不是吵架了?”


    “啊?”戌影張口就來:“沒有啊!他們怎麽可能會吵架呢?好得很!”


    “你少來!”


    易商毫不留情的拆穿,“你當我不了解你們倆?陸容肯定恢複記憶了!”


    戌影瞠目結舌:“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你以為你們瞞的很好嗎?”


    易商翻了個白眼。


    戌影嘴角一抽,倒也不裝下去了,但極其納悶的問:“可你怎麽看出來的?我和陸容同之前明明沒變化,也沒做特別的事。”


    “你們是沒做什麽,但、是——”易商嘖了聲,“你沒看陸容和連神機看對方的眼神嗎?但凡是個有眼睛的,誰看不出他們眼裏的喜歡啊?”


    他敢說,不止他,時自秉和連正坤他們也早就察覺不對勁了,隻是一直沒點破而已。


    戌影:“……”


    她就說瞞不住,陸容非要她瞞!


    “你自己回去吧,我找陸容有事。”易商轉身朝陸容離開的方向走去。


    戌影問:“什麽事?”


    “和你無關。”


    易商隨意的擺了擺手。


    而他找到陸容時,陸容正坐在院子裏那棵梧桐樹下怔神。


    聽見他進去的聲音,她立即回神,收斂神色:“有事嗎?”


    “沒事我能來?”


    易商走動間,身上銀飾清脆作響,一如陸容第一次見他時。


    他在陸容對麵坐下,從袖中拿出張紙,鋪在桌麵上。


    陸容疑惑的掃了眼,發現是後山的地圖,隻左上角的某個位置,用朱砂圈了起來。


    她看易商:“什麽意思?”


    易商道:“你的法陣,缺個人祭陣是不是?”


    陸容臉色微變。


    易商道:“用我。”


    陸容皺眉,道:“不行,你和我的事無關……”


    “你想好,你要是自己祭陣,就沒有活的機會了。你可不會像連神機那樣有我師父留的蠱續十八年的命。蠱已經沒了。”易商打斷陸容的話。


    陸容眉頭皺的更緊。


    易商屈指點了點地圖上被圈起來的位置,自顧自的說道:“我悄悄跟時自秉打聽過了,這裏是最適合布陣的福地,成功率很大。後天午夜子時,是宜時。”


    “為什麽要幫我?”陸容問。


    “我不是幫你,是幫我自己。”


    易商聳了聳肩,站起身來走到梧桐樹前,抬手摸上粗糙的樹身。


    他依舊無所謂的懶散語氣,但眉眼間最初時的陰鬱已然全部消失,唯餘釋然的輕鬆寧和。


    他說:“無相門救了我,你父親給了我第二次生命,連神機又間接的給了我第三次生的機會。我最後的一樁遺憾,前段時間也解決了。現在我把這條命給你,抵消最後的因果。”


    陸容看著他,道:“但你已經有了作為正常人生活下去的機會。”


    “我不需要了。”易商回頭看向她,聲音難得的溫和:“你知道一個人度過漫長孤獨的歲月是什麽感覺嗎?我已經活了很多年,不需要再活第二遍。把命給你,起碼最後,我還挺有價值的。”


    陸容皺眉,沒說話。


    易商就道:“你好好考慮。但我建議你答應,別逼我用威脅來逼你一個小輩哦。”


    他微微一笑,轉身離開,背影帶著種看淡的灑脫。


    陸容望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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