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神機堪堪穩住身形,猝然抬眼看去。


    光芒褪去,古樹前憑空多出一個男人的身體輪廓。


    對方著一身灰白道袍,身形頎長挺拔,五官深邃,眉目俊美。


    但此刻,他神色極沉,眸光凜冽中透著冷意。


    而陸容雙眼緊閉,倒在他懷裏。


    見此,連神機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捂著受傷的腹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鄭槐序皺眉,方要出言問對方是誰,不遠處突然又響起腳步聲。


    懵逼的雲真轉頭看去,就見夜色裏出現不少人,一同朝他們這邊趕來。


    正是連正坤和趙子靖,以及戌影與易商。


    他們看到古樹前的這一幕,臉色大變,加快速度,很快離近。


    連正和趙子靖想也不想的就朝時自秉奔過去。


    “師叔!容容怎麽了?”


    趙子靖急聲問。


    連正坤擔憂道:“我檢查下容容的身體。”


    “不必。”


    時自秉單手攬住陸容,讓人靠穩自己,另一隻手抬起,掌心朝上,赫然是兩塊血色古玉。


    他心疼的望著陸容,沉聲道:“這的確是無相道人的信物,但如今已認容容為主。她隻是一時受不住古玉帶來的龐大傳承,睡一覺就好了。”


    時自秉就是無相道人,沒人比他更有發言權。


    他說沒事,就真的是已經確定陸容的身體沒出意外。


    連正坤鬆了口氣。


    趙子靖也拍拍胸膛,道:“還好還好,沒事就行。”


    “沒事是沒事,但眼前……”


    時自秉抬眼,冷冷看向鄭槐序。


    連正坤和趙子靖也看過去,一想到陸容差點出意外,他們的麵上都帶著殺意。


    唯連正坤目光又落在連神機身上,複雜了一瞬。


    而戌影和易商,都在連神機身邊。


    戌影的視線從陸容身上收回,確認陸容沒事後,接著問連神機:“你怎麽樣?”


    連神機臉色蒼白,搖頭,“我沒事。”


    “你沒事個屁!”


    易商沒忍住罵出口。


    他直接抓過連神機的手,兩指搭在腕間脈搏上,臉色就沉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你有蠱在身,根本就不能受傷……”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連神機打斷他的話,緩了口氣,站直身子。


    “你……”


    易商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嘀咕道:“這麽能作死,你卻還活著,真是個奇跡!”


    凝滯的氣氛裏,鄭槐序驀地低笑一聲,“素日苗寨人少,如今卻一來就是這麽多人,還真是叫我意外。”


    “你少廢話!”


    戌影是真沒想到,如此偏僻的一個苗寨,竟然還會有他的神識遺留。


    她上前一步,盯著對方,道:“鄭槐序,如今你隻是一抹神識,我們這麽些人,你敵不過。”


    而鄭槐序打量戌影:“薑筱?”


    “是我。”


    戌影坦然承認。


    現在的鄭槐序還不知千年前後來發生的一切,隻覺意外:“你竟然還活著?”


    “托你的福,沒死成。”戌影邊說,邊掐訣結印,語氣威脅:“給你兩條路,自己消散,或者老子送你上路!”


    鄭槐序嘲諷的笑了起來,“就憑你?”


    戌影也冷笑:“千年過去,我早不是當初的那個薑筱了,你想試試?”


    這話一出,時自秉和趙子靖並雲真,露出詫異又疑惑的神色。


    時自秉反應幾秒,突然明白過來,臉色微變。


    最淡定的當屬鄭槐序,不緊不慢的道:“行啊,你試試。不過我也要告訴你,我死後,這個苗寨的詛咒自然會解開,但這個年輕人,會跟著我一起死。”


    “不行!”


    雲真立即出聲。


    鄭槐序嘖了聲:“拖個人一起死,我也不算虧。”


    雲真就急了,向目前最信任的連神機叫道:“大哥哥,你想想辦法,雲木不能死,他是無辜的!”


    連神機擰眉,“戌影。”


    戌影道:“知道了,我想辦法把那老妖怪的神識逼出來。”


    鄭槐序嗤了聲,像是在嘲笑她的癡人說夢。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神色頓變,周身升騰起一圈耀眼的紅光,他也動彈不得。


    眾人反應兩秒,齊刷刷轉頭看過去。


    就見時自秉不知何時已經將陸容推給連正坤和趙子靖扶著,他咬破手心淩空劃出一個古老複雜的圖紋,兩塊古玉也升空,合並在一起。


    那圖紋落拓在古玉上,相同的紋路出現在鄭槐序身下。


    與此同時,巨大的古樹上方也出現相同的紋路。


    戌影最先看明白。


    “這棵樹是薑立當初帶來的,樹身上有薑立留下的封印。而古玉原本就是與薑立聯係最為密切的東西,時自秉又是無相道人,他完全可以通過古玉喚醒古樹上的封印,逼鄭槐序離開那人的體內!”


    鄭槐序也明白過來,陰沉的盯著時自秉,“你竟然是這一代的無相道人。”


    時自秉麵色淡淡,眸光卻極冷。


    “曆代無相道人,唯我看到了無相道人真正的手劄。先祖遺訓,無相道人一脈受鄭氏一族牽製,皆因先祖曾以自身血脈封印鄭氏一族先祖鄭槐序,又分精魂投入六道,從此才與鄭氏一族血脈互聯。”


    “十八年前,我原以為解決始皇陵內的秘密,已經能破無相道人一脈的血脈牽製,卻不料,先祖所言還有今日之事。”


    “這……什麽意思?”


    易商見氣氛不對,壓低聲音問。


    戌影神情複雜的說:“鄭槐序給這個苗寨下了詛咒,當初薑立以身封印鄭槐序的神識在古樹上,血脈聯係。受其影響,無相一脈才短壽,隻能與鄭氏一族在一起互相牽製。”


    她原以為是當初封印她在始皇陵所致,卻不想還有這一遭。


    難怪無相道人代代早故。


    連神機恍然,眉頭皺的更緊。


    “正好,今日所有的賬,一並算。”


    時自秉餘光自眼尾瞥掃過去,落在陸容身上,神色不禁更沉,加快結印。


    危急時刻,鄭槐序卻嗤笑出聲:“你是無相道人又如何?這孩子已與我結契,身體供我驅使,不可能再脫離我了。”


    雲真聞言,臉色一白。


    連正坤看向時自秉:“老時!”


    時自秉明白他的意思,沉沉的嗯了一聲,淡道:“我沒說我是好人。既如此,你們便一並……”


    “等等!”


    突然間,一道沙啞的男聲打斷了時自秉的話。


    下一刻,有個身著黑色鬥篷,帶著麵具的男人出現在鄭槐序身邊,在時自秉陣印完成的前一刻,驀地出手探向對方。


    時自秉瞬間明白他的意思,猛然上前一步,手勢一變,與其聯手。


    鄭槐序驚怒出聲:“住手!”


    但他身上的紅光霎時拔地而起,一息便吞沒了他,成漣漪狀向周圍擴散。


    連神機與連正坤暗道不好,立馬布結界護住各自一方的人。


    那道紅光在幾息間便覆蓋過整個苗寨,映亮半邊天際,光景巍峨壯觀,又極快的消失,恍若錯覺一般。


    光芒褪盡,眾人睜眼看去。


    雲木倒在陰陽人懷中,時自秉正收回半空中懸浮的紅玉。


    他說:“那道神識消失了。”


    連神機第一反應是快步衝到了陸容身邊,雲真也踉踉蹌蹌的去看雲木。


    “那棵樹……”


    易商突然驚呼出聲,引得眾人看去。


    隻見那棵屹立千年的古樹失去所有生命力般迅速枯萎,枝葉紛紛落地,樹幹變得枯黃。


    一眨眼的工夫,幹頹凋零。


    連神機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將陸容拉進懷中抱緊。


    趙子靖措手不及,“哎,不是,你誰啊?放開我家容容!”


    他要搶回人,卻被連正坤按住。


    連正坤黑眸盯著連神機,緩緩道:“他,是我的……侄子。”


    連神機猛然抬眼看他。


    “你……”


    連正坤朝他微不可察的搖頭,止住他的話。


    連神機震驚極了。


    連正坤居然……沒有忘記他,還有從前的記憶?!


    不遠處的戌影怔然望著古樹。


    鄭槐序留在這世間最後一點聯係,也消失了。


    他們千年的糾葛,真的完全都結束了。就這樣的結束了。


    “想什麽呢?趕緊去看看那丫頭!”易商抬手在戌影眼前晃了晃。


    戌影回神,壓下所有思緒:“對,先去看看陸容,我好久都沒好好的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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