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p>
戚蘭若來敲門時，陸容才找了張和筆坐在桌前畫畫。</p>
她應聲讓戚蘭若進來。</p>
“什麽事？”</p>
戚蘭若摸了摸鼻子，說道：“那個，該吃晚飯了，你現在下去吃嗎？”</p>
“不吃。”</p>
“啊？你也不吃啊？”</p>
陸容手微頓，眼皮微掀，看她：“還有誰？”</p>
戚蘭若湊過去坐在陸容麵前，道：“時道長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我沒有找到他在哪兒。連道長……呃，他一直在自己房間裏，我去敲他的門，他也沒反應。”</p>
</p>
說罷，戚蘭若猶豫了下，試探的問：“陸容，你和他們……怎麽吵架了嗎？”</p>
陸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連正坤，我不知道。至於時自秉……我隻是跟他說了件事實。”</p>
“什麽事實？”戚蘭若問。</p>
陸容垂眼望著紙麵，答非所問道：“我不吃飯，要自己待會兒，你出去。”</p>
戚蘭若欲言又止。</p>
目光落在陸容麵前那張紙上，上麵似乎畫的是人。</p>
她默然幾秒，起身道：“那我給你留晚飯。你想吃的時候再出來，我到時候給你熱熱。”</p>
陸容淡淡的嗯了聲。</p>
戚蘭若最後歎了口氣，轉身出去。</p>
門被輕輕關上，陸容定定看著紙上。</p>
上麵是一男一女，但都沒有臉。</p>
中間有個小女孩，仍然沒有臉。</p>
陸容看著看著，突然將這張紙揉成一團用力扔到地上。</p>
幾秒後，陸容抹了把臉，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外麵萬籟俱寂，房屋的輪廓在夜色裏若隱若現。</p>
陸容佇立片刻，忽然手撐著窗沿跳了出去。</p>
……</p>
柳青山見戚蘭若一個人下來，疑惑的問：“陸姐姐真的不吃嗎？”</p>
戚蘭若搖頭，在桌前坐下，與柳青山大眼對小眼。</p>
柳青山耷拉著腦袋：“到底怎麽了？為什麽大家都不吃飯啊？”</p>
戚蘭若也有點一籌莫展。</p>
坐了沒一會兒，戚蘭若猛地起身，說道：“我再出去找找時道長，你先自己吃。我沒有回來的話，你就上去休息好了。”</p>
柳青山乖乖點頭。</p>
戚蘭若轉身走出去。</p>
在之前找時，戚蘭若已經將附近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找遍了，但還是沒看見時自秉的人影。</p>
以至於此刻戚蘭若站在空曠的街道上，其實很茫然，不知道該去哪兒。</p>
戚蘭若環顧四周，閉上眼轉了兩圈，然後朝睜眼後看見的方向走去。</p>
前麵是條小路，戚蘭若沿著快步往前走，走了約莫半個小時才看到盡頭，是個放哨似的石塔。</p>
戚蘭若有些失望，剛要離開，腳步突然頓住。</p>
她反應了幾秒，猛地抬頭再看過去。</p>
石塔很高，卻是封閉的，甚至沒有窗戶，隻有不遠處的小門能進去，然後就是最上方的頂端是開闊的，似乎站著個人。</p>
夜色濃重，她看不清上麵人的具體模樣。</p>
仔細看了好幾眼，才確定那人的確很像時自秉。</p>
戚蘭若立即進去，沿著石梯往上走，最後登上塔頂。</p>
入眼先是一頂巨大的鍾，她繞過去，才看見站在欄杆前的男人。</p>
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說不出的孤寂。</p>
如同這個世界上，隻剩下他獨自一人徘徊。</p>
沒見過時自秉這般模樣的戚蘭若停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不該上前。</p>
直至她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太晚了，你該回去休息了。”</p>
戚蘭若反倒生出上前的勇氣來。</p>
“你一直沒回去，我……我們都很擔心你。”</p>
“是嗎？”</p>
時自秉笑了聲，說不上是自嘲居多，還是漠然更多。</p>
戚蘭若停在他身後兩步外，試探的問：“你和陸容……吵什麽架了？或許，我可以幫你們……調和？”</p>
時自秉望著遠方的天際，沒有出聲。</p>
戚蘭若猶豫了下，就走到他身邊，低聲道：“有什麽矛盾誤會，說清楚就好了。”</p>
“說不清楚。”</p>
戚蘭若噎了下，“可是，這一路走來，我們……大家不是相處的都很好嗎？應該沒什麽誤會是不能解決的吧？”</p>
時自秉眸光愈暗，手撐在欄杆上，一點點收緊，用力到青筋直跳。</p>
可他其實麵無表情，單從神情上看，似乎沒發生什麽。</p>
戚蘭若看了眼便收回目光，一起望向遠處天際，忽然道：“其實我也有秘密瞞著你們。”</p>
“我不但是古族的人，還是古族三長老的女兒。但我很小的時候，我母親便離世了。我與我父親關係不好，沒什麽感情。因為他終年忙於古族的事，總是不肯分一點時間給家裏人。不過還好，我還有個弟弟，我們可以說相依為命。”</p>
“不久前，我那個父親突然告訴我，他給我訂了門親事。我不願意，他逼我嫁。可他從來沒管過我，憑什麽現在要管就能管了？”</p>
時自秉神色微動，餘光落在戚蘭若身上。</p>
戚蘭若平靜的繼續道：“所以我同他大吵了一架，幾乎斷絕父女關係，離家出走了。可能是得不到想要的親情吧，我便很在意身邊的朋友。”</p>
時自秉沉默。</p>
戚蘭若轉頭看著時自秉，認真的說：“我覺得陸容是個很好的朋友。不管有什麽誤會，同她仔細解釋，她會理解的。”</p>
時自秉眸光微顫，好半晌才啞聲道；“沒辦法解釋。”</p>
“為什麽？”</p>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p>
時自秉喃喃自語，神色有些怔愣。</p>
戚蘭若麵露疑惑，又突然聽見他說：“我出生在十萬大山裏。”</p>
“嗯？”</p>
“我出生那年，十萬大山迎來罕見的雪季，大雪封山。”時自秉低低的說，“一個村子收留了我和我的母親，又因此覺得我們不詳，百般欺負我們。我曾問過我母親，為什麽要留在那裏，她說我的根在那裏，我注定會成為那裏的人。”</p>
“但沒兩年，她走了。我沒有別的親人，隻有她。”</p>
戚蘭若默了默，問：“後來呢？”</p>
“我六歲那邊，自己離開了那個村子。”</p>
“啊？為什麽？”</p>
“我遇見了一個比我大十歲的少年，他同我說，人不是生來孤獨，總會有親人在等著自己。他為了自己僅剩的親人想活下去，我卻不知道該為誰活，所以我離開去找。”</p>
“那你……找到了嗎？”</p>
時自秉搖頭：“我隻遇到我的師父。他算出我已無親人在世。”</p>
他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p>
並接過他師父的身份，繼續做個孤家寡人，庇佑曾經厭惡的一切，活的如他師父般悲天憫人。</p>
直到若幹年後，陸容帶人陰差陽錯的闖進他的法陣，進了長生村的地界。</p>
遇見陸容後，他好像“活”了過來，並開始期待。</p>
他期待了整整四年，終於確定自己有了無法割舍斷的親人，盡管她來自以後。</p>
但他從未想過，這份牽絆會是人為，會是假的。</p>
戚蘭若遲疑許久，試探性的伸手，輕輕的覆在時自秉手上。</p>
時自秉垂眼掃了眼，而後看她。</p>
戚蘭若鼓起勇氣道：“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們這些朋友。”</p>
時自秉望著她，倏地道：“你知道我是誰嗎？”</p>
“時自秉。”</p>
“不，我是無相道人。”時自秉說。</p>
戚蘭若一愣。</p>
時自秉淡淡道：“眾生無相，萬物無常。無相道人超脫天道，寡親緣、福源、姻緣，注定早逝。成為無相道人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即舍七情六欲。否則，靠近我、親近我的人會橫死。”</p>
正因如此，時自秉從前從沒奢望過自己還會有後代，陸容對他來說的意義也非凡。</p>
時自秉不去看戚蘭若的反應，抽回手。</p>
然而下一刻，麵前的人卻突然撲進他懷裏。</p>
時自秉難掩愕然。</p>
戚蘭若抱緊他腰身，臉埋在他懷中，一字一頓：“我不在意，我也不怕。”</p>
戚蘭若來敲門時，陸容才找了張和筆坐在桌前畫畫。</p>
她應聲讓戚蘭若進來。</p>
“什麽事？”</p>
戚蘭若摸了摸鼻子，說道：“那個，該吃晚飯了，你現在下去吃嗎？”</p>
“不吃。”</p>
“啊？你也不吃啊？”</p>
陸容手微頓，眼皮微掀，看她：“還有誰？”</p>
戚蘭若湊過去坐在陸容麵前，道：“時道長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我沒有找到他在哪兒。連道長……呃，他一直在自己房間裏，我去敲他的門，他也沒反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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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戚蘭若猶豫了下，試探的問：“陸容，你和他們……怎麽吵架了嗎？”</p>
陸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連正坤，我不知道。至於時自秉……我隻是跟他說了件事實。”</p>
“什麽事實？”戚蘭若問。</p>
陸容垂眼望著紙麵，答非所問道：“我不吃飯，要自己待會兒，你出去。”</p>
戚蘭若欲言又止。</p>
目光落在陸容麵前那張紙上，上麵似乎畫的是人。</p>
她默然幾秒，起身道：“那我給你留晚飯。你想吃的時候再出來，我到時候給你熱熱。”</p>
陸容淡淡的嗯了聲。</p>
戚蘭若最後歎了口氣，轉身出去。</p>
門被輕輕關上，陸容定定看著紙上。</p>
上麵是一男一女，但都沒有臉。</p>
中間有個小女孩，仍然沒有臉。</p>
陸容看著看著，突然將這張紙揉成一團用力扔到地上。</p>
幾秒後，陸容抹了把臉，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外麵萬籟俱寂，房屋的輪廓在夜色裏若隱若現。</p>
陸容佇立片刻，忽然手撐著窗沿跳了出去。</p>
……</p>
柳青山見戚蘭若一個人下來，疑惑的問：“陸姐姐真的不吃嗎？”</p>
戚蘭若搖頭，在桌前坐下，與柳青山大眼對小眼。</p>
柳青山耷拉著腦袋：“到底怎麽了？為什麽大家都不吃飯啊？”</p>
戚蘭若也有點一籌莫展。</p>
坐了沒一會兒，戚蘭若猛地起身，說道：“我再出去找找時道長，你先自己吃。我沒有回來的話，你就上去休息好了。”</p>
柳青山乖乖點頭。</p>
戚蘭若轉身走出去。</p>
在之前找時，戚蘭若已經將附近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找遍了，但還是沒看見時自秉的人影。</p>
以至於此刻戚蘭若站在空曠的街道上，其實很茫然，不知道該去哪兒。</p>
戚蘭若環顧四周，閉上眼轉了兩圈，然後朝睜眼後看見的方向走去。</p>
前麵是條小路，戚蘭若沿著快步往前走，走了約莫半個小時才看到盡頭，是個放哨似的石塔。</p>
戚蘭若有些失望，剛要離開，腳步突然頓住。</p>
她反應了幾秒，猛地抬頭再看過去。</p>
石塔很高，卻是封閉的，甚至沒有窗戶，隻有不遠處的小門能進去，然後就是最上方的頂端是開闊的，似乎站著個人。</p>
夜色濃重，她看不清上麵人的具體模樣。</p>
仔細看了好幾眼，才確定那人的確很像時自秉。</p>
戚蘭若立即進去，沿著石梯往上走，最後登上塔頂。</p>
入眼先是一頂巨大的鍾，她繞過去，才看見站在欄杆前的男人。</p>
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說不出的孤寂。</p>
如同這個世界上，隻剩下他獨自一人徘徊。</p>
沒見過時自秉這般模樣的戚蘭若停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不該上前。</p>
直至她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太晚了，你該回去休息了。”</p>
戚蘭若反倒生出上前的勇氣來。</p>
“你一直沒回去，我……我們都很擔心你。”</p>
“是嗎？”</p>
時自秉笑了聲，說不上是自嘲居多，還是漠然更多。</p>
戚蘭若停在他身後兩步外，試探的問：“你和陸容……吵什麽架了？或許，我可以幫你們……調和？”</p>
時自秉望著遠方的天際，沒有出聲。</p>
戚蘭若猶豫了下，就走到他身邊，低聲道：“有什麽矛盾誤會，說清楚就好了。”</p>
“說不清楚。”</p>
戚蘭若噎了下，“可是，這一路走來，我們……大家不是相處的都很好嗎？應該沒什麽誤會是不能解決的吧？”</p>
時自秉眸光愈暗，手撐在欄杆上，一點點收緊，用力到青筋直跳。</p>
可他其實麵無表情，單從神情上看，似乎沒發生什麽。</p>
戚蘭若看了眼便收回目光，一起望向遠處天際，忽然道：“其實我也有秘密瞞著你們。”</p>
“我不但是古族的人，還是古族三長老的女兒。但我很小的時候，我母親便離世了。我與我父親關係不好，沒什麽感情。因為他終年忙於古族的事，總是不肯分一點時間給家裏人。不過還好，我還有個弟弟，我們可以說相依為命。”</p>
“不久前，我那個父親突然告訴我，他給我訂了門親事。我不願意，他逼我嫁。可他從來沒管過我，憑什麽現在要管就能管了？”</p>
時自秉神色微動，餘光落在戚蘭若身上。</p>
戚蘭若平靜的繼續道：“所以我同他大吵了一架，幾乎斷絕父女關係，離家出走了。可能是得不到想要的親情吧，我便很在意身邊的朋友。”</p>
時自秉沉默。</p>
戚蘭若轉頭看著時自秉，認真的說：“我覺得陸容是個很好的朋友。不管有什麽誤會，同她仔細解釋，她會理解的。”</p>
時自秉眸光微顫，好半晌才啞聲道；“沒辦法解釋。”</p>
“為什麽？”</p>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p>
時自秉喃喃自語，神色有些怔愣。</p>
戚蘭若麵露疑惑，又突然聽見他說：“我出生在十萬大山裏。”</p>
“嗯？”</p>
“我出生那年，十萬大山迎來罕見的雪季，大雪封山。”時自秉低低的說，“一個村子收留了我和我的母親，又因此覺得我們不詳，百般欺負我們。我曾問過我母親，為什麽要留在那裏，她說我的根在那裏，我注定會成為那裏的人。”</p>
“但沒兩年，她走了。我沒有別的親人，隻有她。”</p>
戚蘭若默了默，問：“後來呢？”</p>
“我六歲那邊，自己離開了那個村子。”</p>
“啊？為什麽？”</p>
“我遇見了一個比我大十歲的少年，他同我說，人不是生來孤獨，總會有親人在等著自己。他為了自己僅剩的親人想活下去，我卻不知道該為誰活，所以我離開去找。”</p>
“那你……找到了嗎？”</p>
時自秉搖頭：“我隻遇到我的師父。他算出我已無親人在世。”</p>
他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p>
並接過他師父的身份，繼續做個孤家寡人，庇佑曾經厭惡的一切，活的如他師父般悲天憫人。</p>
直到若幹年後，陸容帶人陰差陽錯的闖進他的法陣，進了長生村的地界。</p>
遇見陸容後，他好像“活”了過來，並開始期待。</p>
他期待了整整四年，終於確定自己有了無法割舍斷的親人，盡管她來自以後。</p>
但他從未想過，這份牽絆會是人為，會是假的。</p>
戚蘭若遲疑許久，試探性的伸手，輕輕的覆在時自秉手上。</p>
時自秉垂眼掃了眼，而後看她。</p>
戚蘭若鼓起勇氣道：“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們這些朋友。”</p>
時自秉望著她，倏地道：“你知道我是誰嗎？”</p>
“時自秉。”</p>
“不，我是無相道人。”時自秉說。</p>
戚蘭若一愣。</p>
時自秉淡淡道：“眾生無相，萬物無常。無相道人超脫天道，寡親緣、福源、姻緣，注定早逝。成為無相道人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即舍七情六欲。否則，靠近我、親近我的人會橫死。”</p>
正因如此，時自秉從前從沒奢望過自己還會有後代，陸容對他來說的意義也非凡。</p>
時自秉不去看戚蘭若的反應，抽回手。</p>
然而下一刻，麵前的人卻突然撲進他懷裏。</p>
時自秉難掩愕然。</p>
戚蘭若抱緊他腰身，臉埋在他懷中，一字一頓：“我不在意，我也不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