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容是第一個察覺出異常的。</p>


    她明白梵塵對趙子靖的重要性,正想辦法把梵塵救回來時,突然發現洞口外濃鬱的黑暗裏,對她的身體產生出一種奇怪的吸引力。</p>


    她的身體其實並沒有動。</p>


    但她就是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拉扯著她,極力把她拖入後麵的黑暗裏。</p>


    整個過程,其實非常短暫。</p>


    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陸容就聽見了連神機驚慌的叫聲。</p>


    她下意識循聲看去,便看到連神機慌忙撲向她。</p>


    在火光的映襯下,她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的身體逐漸透明,逐漸消失。</p>


    她全身就像是被定住一般,什麽舉動都做不了。</p>


    連神機撲過來時,他的手直接穿過了她透明的身體,使得他瞳孔驟縮,整個人無措慌亂到極點。</p>


    “我沒事……”</p>


    陸容想安慰他一句其實她沒什麽疼的感覺,可這話還沒說出口,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p>


    昏過去前,她撐著餘光瞥了眼旁邊的戌影。</p>


    戌影和她的情況果然相似,並且也暈了過去。</p>


    陸容心道,那她就放心了。起碼,她大概猜到是怎麽回事了。</p>


    ……</p>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容再醒過來時,感覺渾身無力。</p>


    先前受過的傷,痛覺仿佛被無限放大,陸容疼的倒吸一口涼氣,清醒了些,緩緩睜開眼睛。</p>


    入目仍是黑暗,但空氣裏流轉著一片淡淡的、白瑩瑩的光點,斑駁又模糊,乍一看漂亮的如同星辰,有種似夢的不真實感。</p>


    這大概是在某個巨大的山洞內。</p>


    隻是那些光點離地太高,地麵四周還是黑的,陸容隻能隱約看清楚點輪廓,辨認不出具體的。</p>


    她撐著地坐起來。</p>


    剛想活動下僵硬的手腳,餘光一瞥,突然發現自己兩側各躺著個人。</p>


    左邊是戌影,右邊是趙子靖。</p>


    他們還沒醒。</p>


    陸容臉色微變。</p>


    戌影和她一起出事,她大概能理解,可趙子靖為什麽會進來??</p>


    “戌影?趙子靖?醒醒……喂……”</p>


    陸容晃了晃他們的身體,試著能不能叫醒兩人,又伸手探了探他們的脖頸處的動脈。</p>


    人還是活著的,脈息正常,心跳也平穩,就是昏著。</p>


    陸容想再試試能不能叫醒他們,這時,她身後驟然響起一道聲音。</p>


    “別叫了,他們暫時醒不過來。”</p>


    這聲音響起的刹那,陸容怔了下。</p>


    反應過來時,她身體微僵,遲緩的轉回過頭去。</p>


    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但借著半空中都那些光點,陸容隱約能看見,數米外似乎坐著一個人。</p>


    從身量上判斷,那是一個男人。</p>


    陸容還覺得有點……眼熟。</p>


    她一點點攥緊手。</p>


    下一刻,異變突生!</p>


    隻見半空中那些光點突然變動,彼此間延伸出一條條光線連接,隻是幾秒的工夫,再看時已經變成各種複雜卻有序的紋路。</p>


    陸容這才看出來,原來那是一個法陣的痕跡。</p>


    但她注意力全隨著紋路向下蜿蜒,最終照亮這方天地。</p>


    果真是在一個巨大的山洞裏,中央是個高高的圓形石台,四周有六根粗壯的石柱。他們就在這石台上,台麵上繪製著完整的法陣,與無相道人墓、長生村、暗盟禁地的祭台,幾乎一模一樣。</p>


    而法陣的源頭正是前麵不遠處的那個男人。</p>


    所有的紋路最後都環繞在他周圍。</p>


    陸容也終於看楚了他的模樣。</p>


    身著雙色玄魚道服,眉眼間同連神機很有幾分相像。明明才不惑之年,鬢發卻已斑白,歲月仿佛已經在他身上留了太多的痕跡。</p>


    此刻,他正望著陸容,目光少了從前的銳利,變得平和溫淡,甚至還有幾分陸容看不明白的複雜情緒。</p>


    正是連正坤。</p>


    她的師父。</p>


    空氣仿佛凝固起來,無言的死寂在石台之上蔓延。</p>


    這令人難受的寂靜最終消弭在連正坤主動的開口中。</p>


    “你終究,還是來了。”</p>


    陸容覺得諷刺。</p>


    單聽連正坤依舊溫柔平緩的語氣,她竟然有種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的錯覺。</p>


    她當下也就不去叫戌影和趙子靖了,撐地起身朝連正坤走過去,每一步都格外的沉重。</p>


    最終,她停在連正坤半米外,就地盤腿坐下,就像過去無數次她和連正坤麵麵相對。</p>


    隻不過那時,是連正坤在給她講課授業,她認真聽著。</p>


    那時連正坤雖待她嚴厲,可她其實是很高興的。因為她和連正坤的相處其實不多,在她眼裏,隻要能多相處會兒,無所謂連正坤是在訓她,還是別的。</p>


    “我會不會來,你心裏不清楚嗎?”</p>


    陸容略帶嘲諷的看著對麵的男人。</p>


    連正坤對她的反應毫不意外,一動不動的坐著,微微頷首,“的確,在計劃裏,最後無論如何,你也會來的。我隻是沒想到,你會來的這樣早。”</p>


    “或早或晚,有什麽區別?”</p>


    “當然有。”</p>


    連正坤笑了笑,溫柔的望著陸容,語氣卻無半分波動。</p>


    “我希望你晚些來。那樣,至少說明你知道的不算早,還能多一些輕鬆的時光。”</p>


    “你……”</p>


    “神機對你還好嗎?”</p>


    連正坤打斷陸容的話,閑聊似的問。</p>


    陸容雙唇抿成一條直線,不作聲。</p>


    連正坤也不介意,說道:“我進始皇陵前,曾去過一趟G洲,把一本陣譜給他,也拿走了你們在十萬大山找到的盒子。自然,我也有留意你和神機的情況,知道你們相處的還不錯,我就放心了。”</p>


    陸容聽到這話,心底壓抑著的情緒驟然爆發開。</p>


    可千言萬語,她又不知道從何問起,隻得攥緊手,任指甲劃破手心保持冷靜,順著連正坤的話問。</p>


    “陣譜是你留下的。為什麽?為了引我和戌影不得不回G洲?”</p>


    連正坤定定望著陸容,道:“當然不是。我隻是……物歸原主。”</p>


    “那陣譜是連神機的?”</p>


    連正坤笑了起來,柔聲道:“你怎麽會這樣覺得呢?陣譜最終,不是在你的手裏嗎?”</p>


    </p>


    陸容覺得不可思議:“我?陣譜是我的?怎麽可能??”</p>


    “是啊,怎麽可能呢……”</p>


    連正坤喃喃自語,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回憶,看陸容的眼神多了些難以言明的悲意。</p>


    他閉了閉眼,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還有什麽要問的嗎?”</p>


    陸容也閉了閉眼,幾乎用出所有的意誌力才壓下那些洶湧的情緒。</p>


    “一年半前,為什麽要把我引到秘密監獄?”</p>


    “如你所見,你需要那些實驗。它們會改變你的身體,讓你更能承受將來你要麵對的。”</p>


    陸容的手攥的更緊。</p>


    “為什麽要給我催眠,讓我忘記連神機?”</p>


    “大概……是私心吧。”</p>


    “什麽?”</p>


    連正坤眼簾微垂,避開陸容的視線,低聲道:“是的,我的私心。”</p>


    “你覺得我最終會死,所以不願意連神機跟我有過多牽扯?”</p>


    連正坤嘴唇微動,似乎是想說什麽,到底卻沒有說出口。</p>


    陸容自嘲的笑出聲。</p>


    果然就如戌影說的那樣,在連正坤這裏,她始終都是一個隻要替她完成計劃的假貨。</p>


    “鬆手吧。”</p>


    “什麽?”</p>


    連正坤目光移到陸容緊緊攥緊的手上。</p>


    因為用力,因為不自覺,指甲劃破手心,已經流出了血跡。</p>


    連正坤輕聲道:“我知道,你其實一直是最怕疼的。不但怕疼,也怕苦。我記得曾經有次,你訓練受傷昏迷,我哄了許久,才哄的你把藥吃下去。”</p>


    當時他還不知道,用的是苦巴巴的中藥。</p>


    從而以後,他再沒給她喝過中藥。</p>


    “你知道……”陸容譏誚的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但把我送到秘密監獄核心基地實驗台上的是你,還是嬰孩時讓我冒死換來一身不屬於我的血的也是你,這麽些年來,讓我受苦受疼的更是你。”</p>


    “那你現在告訴我,以前的師徒情分……是笑話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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