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容說完後,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凝固和沉重。</p>
戌影早有預料,倒不覺得意外。</p>
這麽會兒工夫,她烤得野山雞已經好了,就撕下一隻雞腿遞給陸容。</p>
陸容昏迷時大概是沒怎麽吃東西,現在胃部隱隱作痛。</p>
她沉默著接過,卻沒吃,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逼著自己吃。</p>
戌影一邊吃,突然道:“我之前也沒有記憶。”</p>
陸容手一頓,看向她。</p>
戌影麵色如常,仿佛說的並不是自己,“連正坤抹去你的記憶,同樣也是在封印我的記憶。因為在你體內時,我也會受影響。後來進入新軀體,沒了限製,我就想起來一切了。”</p>
她和陸容不同。</p>
她已經存在了太多太多年,多的她數也數不清。</p>
她縱然對無相道人和鄭氏一族滿心怨恨,也因為歲月的漫長,早已經能很好的接受一切。</p>
所以她恢複記憶時,沒用多久就接受了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並迅速想好報仇的計劃。</p>
當然,除了接受,她也別無選擇。</p>
而陸容不同,陸容麵臨的是突然性的真相,完全顛覆了她過往十八年裏“既有”的記憶。</p>
戌影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水,淡淡道:“現在是上午大概晚上才會到目的地。這段時間,你可以用來說服自己接受。”</p>
陸容扯了扯嘴角,滿是自嘲。</p>
事到如今,她除了接受,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p>
沒有。</p>
陸容生咽下一大塊肉,漠然的問:“你怎麽會知道連正坤在這裏?我來十萬大山時,沒在這裏發現過他的蹤跡。”</p>
戌影笑了下,意味深長的說:“陸容,你還有太多的事不了解。除了我們要去的地方,連正坤不可能去別的地。等晚上到了,你就明白了。”</p>
陸容看她一眼,沒有像上次一樣刨根問底。</p>
她沒什麽表情的吃完手裏的雞腿,其實沒有飽,但她不想再吃更多,就起身回到車上。</p>
戌影目視著她甩上車門,不由搖了搖頭。</p>
“現在的小輩呦,越來越難看懂了。”</p>
戌影也快速吃完,又烤了會兒火暖和過來,就把火堆熄滅,起身回到車上。</p>
這種時候,陸容是不可能開車的,也不認識路,戌影就自己開。</p>
她看了眼後視鏡,陸容靜靜的靠著座背,望著車窗外。</p>
“出發了。”</p>
戌影提醒了句,便啟動車子。</p>
見陸容沒有說句的打算,戌影無聊的撇撇嘴,自娛自樂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開車。</p>
陸容雖然處於遊神狀態,但她其實一直有在注意周邊情況。</p>
她根據太陽的方向和時間判斷出戌影是向西南方向而去,越深入林子,林間覆蓋的雪更厚重,氣溫更低,一點都不像南方已經二月底的天氣。</p>
就在戌影哼完那首小調,換了首哼時,陸容突然開口了。</p>
“你真名叫什麽?”</p>
戌影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微頓,神色轉瞬如常,“還能是什麽,戌影唄。”</p>
陸容聲音難得多了幾分低沉:“戌影……虛影……按照目前已知的來看,這個名字應該是我的,我才是虛假的那個。”</p>
這次輪到戌影沉默。</p>
好半晌,她才開口回答,聲音很淡:“第一代無相道人姓薑,我從他的姓,他給我取名薑筱。”</p>
陸容疑惑:“嗯?”</p>
戌影嗤笑一聲,說道:“說起來,我和你的經曆某種程度上還真像。”</p>
“我是孤兒。我出生的那一年,才剛結束戰亂,但沒了戰亂,還有天災人禍。我家鄉正逢饑荒,加上十萬大山蠱王之難殃及百姓,更是生靈塗炭。爹娘見我是個女孩,賠錢貨,就扔下我方便帶著弟弟逃走。”</p>
某種程度上,戌影無疑是幸運的,因為那年無相道人薑立到她家鄉處理蠱王,遇到了餓暈在路上,險些被其他餓昏頭的人分食。薑立救下了她。那時她才一歲,死裏逃生,本能的跟著薑立。</p>
最初的薑立是個悲憫眾生,摯誠善良的道人,一念心軟,收她為徒。奈何她實在身子骨羸弱,薑立為了能養好她,費了頗多心神,天材地寶、珍貴藥材不知道往她身上砸了多少,甚至她能好好的活到成年,他便很心滿意足了。</p>
說到這裏,戌影哼了一聲。</p>
“你都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最初養我養的多手忙腳亂,還經常把我磕著碰著,一不小心就淤青,可疼死了。不過我一哭,他就會緊張的哄我,感覺似乎不錯。也都怪他,是他把我養那麽嬌貴的,一點疼都不行。”</p>
她不滿的向陸容抱怨。但陸容實在聽不出她的不滿有多少。</p>
“其實我知道,他待我不錯。我是他唯一的徒弟,他身邊隻有我,我不喜歡他收別的徒弟,他就真的一個也沒收過。衣食住行,都按我的喜好來。”</p>
“你去過無相門沒?無相門後山有滿山遍野的梧桐林,其實沒有的,但我喜歡,他就種了;包括他身上的紅玉腰帶,六角指環,玄蓮高冠,琉璃流蘇,那都是我喜歡的東西。”</p>
話音一轉,戌影聲音突然冷淡下來。</p>
“但就是這樣的薑立,他拿我做活體實驗,把我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p>
她本來多怕疼的一個人啊,可當鄭槐序用鍘刀剁掉她的雙手,疼的昏過去時,他連一點動容都沒有。</p>
</p>
她連被針輕輕紮了一下,他都會主動哄她順著她,可那天她央求了他無數次,他連一點猶豫都沒有。</p>
“鄭槐序告訴我,因為我常年服用各種珍貴藥材,對薑立來說,就是最好的藥人。他是因為這個,才會把我留在身邊。他沒有否認。”戌影咬牙切齒的說。</p>
到最後,他收回了給予她的一切,將她從天堂打入地獄。</p>
她現在連他給她的名字都覺得惡心。</p>
戌影。</p>
虛影。</p>
從來都隻是虛無縹緲,虛假的幻影。</p>
戌影目光落在手上的六角指環上,一瞬間想將它扔出窗外,扔的遠遠的,但她最後還是沒動。</p>
陸容聽完,無言以對。</p>
凝重的氣氛裏,她忽然問:“這就是你堅持找我合作的原因?因為你我相似的經曆?”</p>
戌影一噎,情緒消散開來。</p>
“你要這麽理解,也行。”</p>
陸容深吸一口氣,沒再說話。</p>
戌影此刻也不大好受,沉默的開車趕路,奔向前途不知的盡頭。</p>
戌影早有預料,倒不覺得意外。</p>
這麽會兒工夫,她烤得野山雞已經好了,就撕下一隻雞腿遞給陸容。</p>
陸容昏迷時大概是沒怎麽吃東西,現在胃部隱隱作痛。</p>
她沉默著接過,卻沒吃,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逼著自己吃。</p>
戌影一邊吃,突然道:“我之前也沒有記憶。”</p>
陸容手一頓,看向她。</p>
戌影麵色如常,仿佛說的並不是自己,“連正坤抹去你的記憶,同樣也是在封印我的記憶。因為在你體內時,我也會受影響。後來進入新軀體,沒了限製,我就想起來一切了。”</p>
她和陸容不同。</p>
她已經存在了太多太多年,多的她數也數不清。</p>
她縱然對無相道人和鄭氏一族滿心怨恨,也因為歲月的漫長,早已經能很好的接受一切。</p>
所以她恢複記憶時,沒用多久就接受了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並迅速想好報仇的計劃。</p>
當然,除了接受,她也別無選擇。</p>
而陸容不同,陸容麵臨的是突然性的真相,完全顛覆了她過往十八年裏“既有”的記憶。</p>
戌影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水,淡淡道:“現在是上午大概晚上才會到目的地。這段時間,你可以用來說服自己接受。”</p>
陸容扯了扯嘴角,滿是自嘲。</p>
事到如今,她除了接受,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p>
沒有。</p>
陸容生咽下一大塊肉,漠然的問:“你怎麽會知道連正坤在這裏?我來十萬大山時,沒在這裏發現過他的蹤跡。”</p>
戌影笑了下,意味深長的說:“陸容,你還有太多的事不了解。除了我們要去的地方,連正坤不可能去別的地。等晚上到了,你就明白了。”</p>
陸容看她一眼,沒有像上次一樣刨根問底。</p>
她沒什麽表情的吃完手裏的雞腿,其實沒有飽,但她不想再吃更多,就起身回到車上。</p>
戌影目視著她甩上車門,不由搖了搖頭。</p>
“現在的小輩呦,越來越難看懂了。”</p>
戌影也快速吃完,又烤了會兒火暖和過來,就把火堆熄滅,起身回到車上。</p>
這種時候,陸容是不可能開車的,也不認識路,戌影就自己開。</p>
她看了眼後視鏡,陸容靜靜的靠著座背,望著車窗外。</p>
“出發了。”</p>
戌影提醒了句,便啟動車子。</p>
見陸容沒有說句的打算,戌影無聊的撇撇嘴,自娛自樂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開車。</p>
陸容雖然處於遊神狀態,但她其實一直有在注意周邊情況。</p>
她根據太陽的方向和時間判斷出戌影是向西南方向而去,越深入林子,林間覆蓋的雪更厚重,氣溫更低,一點都不像南方已經二月底的天氣。</p>
就在戌影哼完那首小調,換了首哼時,陸容突然開口了。</p>
“你真名叫什麽?”</p>
戌影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微頓,神色轉瞬如常,“還能是什麽,戌影唄。”</p>
陸容聲音難得多了幾分低沉:“戌影……虛影……按照目前已知的來看,這個名字應該是我的,我才是虛假的那個。”</p>
這次輪到戌影沉默。</p>
好半晌,她才開口回答,聲音很淡:“第一代無相道人姓薑,我從他的姓,他給我取名薑筱。”</p>
陸容疑惑:“嗯?”</p>
戌影嗤笑一聲,說道:“說起來,我和你的經曆某種程度上還真像。”</p>
“我是孤兒。我出生的那一年,才剛結束戰亂,但沒了戰亂,還有天災人禍。我家鄉正逢饑荒,加上十萬大山蠱王之難殃及百姓,更是生靈塗炭。爹娘見我是個女孩,賠錢貨,就扔下我方便帶著弟弟逃走。”</p>
某種程度上,戌影無疑是幸運的,因為那年無相道人薑立到她家鄉處理蠱王,遇到了餓暈在路上,險些被其他餓昏頭的人分食。薑立救下了她。那時她才一歲,死裏逃生,本能的跟著薑立。</p>
最初的薑立是個悲憫眾生,摯誠善良的道人,一念心軟,收她為徒。奈何她實在身子骨羸弱,薑立為了能養好她,費了頗多心神,天材地寶、珍貴藥材不知道往她身上砸了多少,甚至她能好好的活到成年,他便很心滿意足了。</p>
說到這裏,戌影哼了一聲。</p>
“你都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最初養我養的多手忙腳亂,還經常把我磕著碰著,一不小心就淤青,可疼死了。不過我一哭,他就會緊張的哄我,感覺似乎不錯。也都怪他,是他把我養那麽嬌貴的,一點疼都不行。”</p>
她不滿的向陸容抱怨。但陸容實在聽不出她的不滿有多少。</p>
“其實我知道,他待我不錯。我是他唯一的徒弟,他身邊隻有我,我不喜歡他收別的徒弟,他就真的一個也沒收過。衣食住行,都按我的喜好來。”</p>
“你去過無相門沒?無相門後山有滿山遍野的梧桐林,其實沒有的,但我喜歡,他就種了;包括他身上的紅玉腰帶,六角指環,玄蓮高冠,琉璃流蘇,那都是我喜歡的東西。”</p>
話音一轉,戌影聲音突然冷淡下來。</p>
“但就是這樣的薑立,他拿我做活體實驗,把我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p>
她本來多怕疼的一個人啊,可當鄭槐序用鍘刀剁掉她的雙手,疼的昏過去時,他連一點動容都沒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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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被針輕輕紮了一下,他都會主動哄她順著她,可那天她央求了他無數次,他連一點猶豫都沒有。</p>
“鄭槐序告訴我,因為我常年服用各種珍貴藥材,對薑立來說,就是最好的藥人。他是因為這個,才會把我留在身邊。他沒有否認。”戌影咬牙切齒的說。</p>
到最後,他收回了給予她的一切,將她從天堂打入地獄。</p>
她現在連他給她的名字都覺得惡心。</p>
戌影。</p>
虛影。</p>
從來都隻是虛無縹緲,虛假的幻影。</p>
戌影目光落在手上的六角指環上,一瞬間想將它扔出窗外,扔的遠遠的,但她最後還是沒動。</p>
陸容聽完,無言以對。</p>
凝重的氣氛裏,她忽然問:“這就是你堅持找我合作的原因?因為你我相似的經曆?”</p>
戌影一噎,情緒消散開來。</p>
“你要這麽理解,也行。”</p>
陸容深吸一口氣,沒再說話。</p>
戌影此刻也不大好受,沉默的開車趕路,奔向前途不知的盡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