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孫……


    蘇陽坐在董家書鋪裏麵,隔著窗戶往外麵看去,隻見有士兵在街道上麵穿行,而聽這些人的說話言行,和江南這邊大有不同,正是京城那邊的口音。


    王孫?誰的孫子?


    “不知道他們在哪裏聽到的消息,聽說現在杭州城裏麵白蓮教鬧的厲害,現在這些人來到了杭州城,挨家挨戶的問人,還搜查《舊約》《福音》這樣的書刊,隻要找到一個,就要將人滿門抓起來。”


    董掌櫃立在蘇陽後麵,慌張說道:“杭州城裏麵已經有朋友被他抓了。”


    倒也正常。


    蘇陽暗道,白蓮教現在的發展,足以引起朝廷的警惕。


    “抓了多少人?現在關在何處?”


    蘇陽問董掌櫃道。


    “紅茶正在查。”


    董掌櫃說道:“不過現在有十二戶人家被抓,已經是肯定的事了,現在我們書局也正在銷毀舊約和福音的刊印。”


    蘇陽點點頭,伸手把紅樓夢的新稿交給了董掌櫃,說道:“別慌,我來應付他們。”


    董掌櫃自然是相信蘇陽的,聽到蘇陽在說應對之後,手中拿著文卷,便往後院去了,原本在書堂裏麵幫襯的夥計現在也在後院擺弄《舊約》,整個前堂也就隻有蘇陽一個人。


    蘇陽坐在前堂這邊,看著外麵走街串巷的士兵們,這些士兵們一時半會兒還摸排不到這裏,蘇陽也就索性在書店裏麵抽出來一本書,隨便的翻閱起來。


    “倒真是機緣。”


    蘇陽看著書中內容,心中暗道,他這隨便的一抽,就拿出來了一本關乎前代畫作畫家統一歸納評測的書籍,這書籍裏麵的人物,畫作名稱,在蘇陽看來極為陌生,應當是被曆史埋沒的人物,隻是看到這書中對於這些名家畫作的方向,畫畫風格,讓蘇陽眼前一亮。


    文中記錄一大家,自幼雙耳聾了,一輩子也不曾娶妻,平生全都依靠畫作療饑,這般生活困苦之人,畫作改當是晦暗苦澀,但是自他筆下的畫作無一不是逸趣橫生,早年杭州曾為一絕。


    又有一人,進士出身,進入翰林院中,頗有政聲,而此人善於勾畫山林庭院,又偏喜歡用側筆取勢,讓典雅庭院曼妙如雲。


    縱然蘇陽在筆墨上麵爛漫神化,但是有些東西,終究是不曾想到過的,此時看到這些前輩的畫作,讓蘇陽觸類旁通,他們畫作上的技藝,蘇陽自然俯拾可用。


    “掌櫃的……”


    門口有招呼聲,蘇陽抬起頭來,隻見迎麵走進來兩個秀才模樣的人,其中一個秀才俊秀別致,而另一個秀才也是端莊之人,兩個人走入到了董家書店裏麵,打了招呼,看到蘇陽之後,問道:“董掌櫃去哪裏了?”


    “他在後院印書,有事情直接給我說就行了。”


    蘇陽放下書籍,看著兩個秀才說道。


    這兩個書生對視一眼,問蘇陽道:“你可知道杭州城內最近的話本?”


    “嗯,知道。”


    蘇陽點點頭,說道:“就是最近想要拍成戲劇的那個對吧,龍三和朱四兩個人是至交好友,又是鄰居,龍三看上了朱四之妾,朱四看上了龍三之妻,兩個人彼此灌酒,然後一個假言去了茅房,實則去了對方家中偷人妾室,另一個假言身體不適,實則翻牆去偷對方之妻,兩個人都在暗中得手,偏以為對方不知,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才知道這綠人先綠己之話不虛。”


    蘇陽所說的劇本,也是最近在杭州城裏麵聽來極火的一個話本,據說正要編成戲劇,又說此故事是真實改編,反正這種小曲隻要編出來就有人歡迎。


    “此故事明顯虛構!”


    一書生說道:“故事裏麵一直說是大戶人家,這大戶人家連一個家丁都不曾有?並且戲曲裏麵所說的食物粗糙不堪,所說的床榻也都是低門矮戶之家,如何會是杭州城裏麵的大富人?這明顯就是鄉民編排,又有幾個不知真假的讀書人隨便加工弄出來的。”


    蘇陽含笑點頭,看樣子這個書生是懂行的。


    這世上,讀書人和沒讀書的人從來是兩個階層,所接觸的完全不一樣,在讀書人眼中,自然是三綱五常,諸般道理,並且所接觸的也都是稀有名貴的東西,而對平頭百姓來說,皇帝的生活就實在想象不到了。


    蘇陽記得很早的時候聽到的梆子戲,戲曲裏麵是關公辭曹,話說關羽從曹操那裏離開的時候,曹操追上關羽詢問在許都哪裏對你不好,頓頓給你包餃子又炸油條,你曹大嫂親自下廚,大冷天忙的一身汗,白麵膜夾臘肉讓你吃膩了,還給你包了馬齒菜包,給你澆蒜汁,蘿卜絲拌香油,香油都有一瓢……


    這大概就是樸實的勞動人民設想的高層生活吧。


    “我們說的是紅樓夢。”


    書生對蘇陽說道:“這紅樓夢可刊印出來了?”


    看樣子這本書已經有讀者了啊。


    “快了快了。”


    蘇陽笑道:“正在後麵加印呢。”


    兩個書生聽蘇陽的話,彼此對視一眼,各自笑了。


    “在下陳宏壽。”


    “在下賀鵲泉。”


    兩個書生在蘇陽麵前,各自報了姓名,蘇陽和他們兩人笑笑,並不曾說自己的名字,將手中的書卷合上,走到了前麵,問兩人道:“這紅樓夢一書,你們看來如何?”


    陳宏壽同賀鵲泉對視一眼,賀鵲泉說道:“這本書文筆凝練不俗,雖然剛剛展開,已經讓我們多人想觀全貌。”


    當年曹雪芹要是有你們這一幫讀者,興許也不會喝粥了……不過十年時間寫一本書,這速度足以把讀者熬死。


    完本必神,放在曹雪芹身上很是應景。


    “兄台你在這裏是……”


    賀鵲泉詢問蘇陽道。


    蘇陽笑道:“董掌櫃親自去督促紅樓夢刊印,前麵沒人,我幫他看一下店。”


    賀鵲泉和陳宏壽兩人點頭,看著前後的門扉緊閉,兩個人也強安耐著想要到後院一探究竟的心,隨著蘇陽伸手做請,兩個人在前堂坐了下來。


    “兄台可知道曹雪芹?”


    陳宏壽問蘇陽道。


    蘇陽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是自紅樓夢一書才知此人,僅憑此書,便知不凡,隻是無緣拜會。”


    陳宏壽同賀鵲泉對視一眼,陳宏壽歎道:“這不知曹公所在,也就不知這紅樓夢中曲子應該如何編撰了,賀兄,就算是你傾盡全部家財,也不過一場鴛夢,更盡而散,何必如此執迷?”


    賀鵲泉聽了陳宏壽的話,長歎道:“瑞雲……瑞雲……”


    瑞雲?


    蘇陽聽這名字,看著賀鵲泉問道:“公子所說的瑞雲,可是杭州城的名妓?”


    賀鵲泉聽了蘇陽詢問,一言不發,而旁邊的陳宏壽則開口說道:“正是瑞雲,她今年一十四歲,已經到了出閣的年齡,現在她家中老鴇正在為她籌高價,隻要拿出厚資,就能夠和瑞雲同做鴛夢,賀兄仰慕瑞雲才華,已經和瑞雲見過一麵,兩個人皆有意思,隻是這家中錢財,僅僅堪過一夜,賀兄現在正有此心念。”


    蘇陽看向了賀鵲泉。


    賀鵲泉搖頭長歎,說道:“這鴛夢一夜,終究要醒,醒來之後,此情複何可耐?我拿出全部家當,和瑞雲同宿鴛夢之念想已經滅了,隻是和瑞雲見麵之時,瑞雲一直想要做紅樓夢十二曲,我想來此問問曹公,再去和她帶個話,緣止於此。”


    倒也是一個癡情種子。


    不過這十四歲就開始抬價……


    “這曲子誰想要寫,誰想要唱,那自然就能寫能唱,又沒有什麽顧忌。”


    蘇陽笑了笑坐在一邊,看著賀鵲泉說道。


    “我哪裏不知道這道理……”


    賀鵲泉瞧著蘇陽,說道:“隻是我在曲子上麵實無造詣,而若是沒有出色見解,也羞於再見瑞雲。”


    原來是麵子原因。


    蘇陽瞧著賀鵲泉,說道:“這紅樓夢十二曲,寫的是女子宿命,這宿命從來前定,對這些女子來說,委實太過可悲,瑞雲若要做這曲子,不放在曲子詠唱之間,加一些對蒼天的喝問,對命運的哭訴,讓曲調悲亢高昂,想來比起女子泣聲所唱會更好一些。”


    賀鵲泉聽蘇陽所說,眼前一亮,這瑞雲一十四歲,就被老鴇逼迫到這般境地,這造化弄人,若是加了這些對蒼天泣訴的意境,和瑞雲現在的遭遇也能相合。


    “先生還有什麽高見?”


    賀鵲泉請問道。


    蘇陽笑了笑,不再開口,這書店的門口已經闖進來了一隊人馬,正是早些時候一直都在迅街的官兵,此時走到了書店裏麵,看到了蘇陽,賀鵲泉,陳宏壽這三個人,立刻就把三個人圍在中間。


    “你們誰是掌櫃?”


    領頭的人先喝問道:“你們印書的地方又在哪裏?”


    蘇陽起身,站在官兵前麵,正待開口之時,陳宏壽已經搶先一步站了起來,手中拿出來了一袋銀子,塞到了領頭官兵的手中,笑道:“各位大哥去買一些酒水喝,這家店鋪我自知情,他家店鋪之中多少會有穢惡之書,唯有這家幹幹淨淨,因為杭州城管理嚴謹,已經許久不曾刊印書籍了,唯有紅樓夢一書,也是一正當,可以供你們審閱的。”


    這領頭之人拿到了錢[窩窩],大略的看了一眼,說道:“果然如此,這家應當不是白蓮教,你們若是知道有白蓮教的惡書,可要早些傳報給我們。”


    “一定一定。”


    陳宏壽躬身笑道。


    看著陳宏壽這般恭敬,領頭之人伸手一揮,帶著人便撤退了。


    “呼……”


    陳宏壽看著這些人的背影,搖了搖頭,看蘇陽說道:“真不想讓他們壞了書籍刊印……兄台,你可有心同我們前往瑞雲那裏走一遭?”


    瑞雲……


    這也是聊齋一篇啊。


    “固所願。”


    蘇陽笑道。


    ps:熬夜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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