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平城的遼西郡最靠北的一座邊遠小城,三裏之城七裏之郭便是對這座小城最好的寫照。夏日裏這裏是北地鮮卑烏桓人與漢人貿易的集市,每年都有大批來自中原與南方的漢人。


    他們來這裏收購北地的毛皮,藥材還有各種北地特產。什麽東珠,玉石,甚至是外族女子。這些販運到長安或者是江南,往往可以賣出大價錢。


    可是一到冬日,這座邊關小城便會立刻蕭條起來。繁忙了一個夏天的商人們,帶著自己今年的收獲前往中原,關中還有遙遠的江南販賣。他們大多數人會在下一個夏天來臨之前回到這裏,進行新一輪的收購。


    年青的蘇武站在望平的城頭,這裏是遼西郡的前哨。他帶著五百軍兵守在這裏,平素裏上馬治軍下馬治民。也算是一方人物,匈奴人已經消停了好幾年。今年也一樣,沒有匈奴人進犯的跡象。即便是進犯,也會是河套和朔方那些地方。冬日裏貧窮的遼西郡,還不放在匈奴人的眼裏。


    探馬沒有按照規定的時間回來,蘇武十分擔憂。他知道,匈奴人是豺狼。他們就好像地震,間隔的時間越久震級便會越大。匈奴人在漠北草原已經待得夠久,天知道他們會在什麽時候殺過來。雖然望平從未被匈奴人襲擊過,但誰又能保證。匈奴人這一次不會襲擊這座邊塞小城。


    “再派出五名斥候,一定要找到失蹤的那一隊人。”蘇武命令手下的哨長。十天前,他剛剛派出五個斥候前去查看匈奴人的動向。按照常理,他們兩天前便應該回來。


    “校尉大人,或許他們碰上了雪窩子。又或者被狼圍住了,這麽大的雪天。即便派人出去找了。怕也是找不到的。”


    哨長有些為難,半個月前的大雪讓大地一片蒼茫。這個時候出城,最大的敵人不是匈奴人。而是殘酷的大自然,看著是一馬平川的雪地。可底下卻是坑坑窪窪,上麵一層雪凍得厚實。可下麵的雪還是軟的,一旦踩破了硬殼兒。下麵偏巧又是一個坑。那就對不住了。你自己被摔在坑裏活活凍死,沒人敢來救你。因為隻要雪殼子破了一塊。其他的地方便會脆弱不堪,為了救一個人往往會搭上一隊人。


    殘酷的環境讓這些戍衛的大漢軍人們不得不放棄自己的袍澤,夏日裏他們會在積雪融化之後搜檢袍澤的骨肢。好多骨肢已經粘在一起,很顯然他們是相擁而死。遇見雪窩子,不放棄袍澤一般都是這個下場。


    “這些天我的感覺總是不對,我感覺會發生事情。派人出去巡查,再檢查一遍糧食儲備。”蘇武的右眼皮老是跳個沒完,最近的感覺相當糟糕。上一次在太原。在父親的帳下便是如此。今次,似乎這種感覺更加的強烈一些。


    “諾!”哨長有些無奈,碰上這麽一個愣頭青還真是難辦。聽說這家夥的老爹很受賞識,上次被皇帝禦前的紅人韓焉大人下獄都沒有弄死。據說是皇帝的另外一個紅人衛青說的情,反正私底下大家都這麽傳。那衛青可惹不得,姐姐是宮裏的寵妃,生下皇長子。或許未來的太子就是衛青的外甥,這樣硬的後台根底惹不起啊!


    無奈的哨長派出自己的屬下。然後冒著嚴寒巡查了一遍城中的糧倉。滿望平隻有兩三千人口,軍卒就占了五分之一。這尿尿都要拿跟棍子的天氣。耗子都不出來偷糧食。哨長隻是隨意的檢查一下,便回到營房裏與屬下喝酒耍了去了。


    被點名的五名斥候罵罵咧咧的馳出了望平城,這化學的天兒正是冷的時候。這時候最好是待在暖和和的營房裏,誰願意冰天雪地的滿世界瞎轉悠找匈奴人。一個不小心便會凍成冰棍,等來年冬天才會發現被野獸撕咬得不成樣子的屍體。


    “媽的這小白臉就是沒好心眼兒,他娘的這鬼天氣居然派我們出去找他娘的匈奴人。這天殺的。匈奴人也是人。這麽冷的天兒,能他娘的出門兒?”一個連毛胡子的軍卒大聲怒吼,聲音大到可以引起雪崩。


    “就是,這他娘的鬼天氣。若不是因為夏日裏這裏油水豐厚,誰他娘的願意待在這鬼地方。老薑。是不是今天約了情兒。所以才這麽大脾氣,小心些莫涮了別人的鍋。”


    “滾犢子,老鐵你個老不要臉的。早知道你惦記這幺娘,隻可惜啊。被老子登了先,你就算是再牛x也隻能喝老子的洗腳水。”


    老薑的話引起了其他斥候的一陣哄笑,這些家夥夏日裏守著集市。多多少少都有些灰色收入,在望平城裏喝花酒養妓女並不是什麽稀罕事。尤其是他們這些斥候,設路卡的時候沒少盤剝過往的商人。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兩天,滿眼望去都是皚皚白雪。甚至連上一批斥候的腳印都沒有,這他娘的上哪裏找去。


    “老薑,依老子看。找個莊子貓兩天算了,這冰天雪地的上哪兒找去。遇上雪窩子不是好玩的。”老鐵對著老薑說道。這支隊伍老薑是頭,別看平日裏吵吵鬧鬧但多年的情分擺在那裏,遇到事情絕對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他奶奶的,往北二十裏有個莊子。去年出來時咱們待過,就那裏了。兄弟們加把勁兒,到了前麵莊子歇息。順便打聽一下那幫死鬼去哪裏鑽沙。”老薑一撥馬便向著莊子的方向走去。


    “說不定那些狗才也跑去了那莊子避風頭,再往北可就是匈奴人的地盤兒。肯定是貓在莊子裏過上幾天,回去準備糊弄那毛頭小子。”老鐵在後麵說著怪話,手上卻不含糊。一撥馬頭,跟著老薑便跑了過去。


    其他的斥候更是有樣學樣兒,打馬跟著二人走。


    二十裏,在雪地裏並不易走。一直跑到天黑,堪堪跑到莊子附近。遠遠看去,莊子裏麵有點點火光。見過有一兩聲人聲傳來,甚至還能聽到馬嘶的聲音。


    “他娘的,這幫家夥果然在這裏鑽沙。你聽聽,那馬是戰馬的聲音。老杜那王八蛋,今次見到定要卡他一回被拿了活的。不請客怎麽成?”老鐵聞聽一聲壞笑道。


    老薑忽然臉色一變,低聲喝道:“噤聲!”同時鼻子在狂風中猛嗅。


    多年的老搭檔,老鐵一下子便知道事情不對。這老薑鼻子比狗還要靈些,兩裏之內一絲血腥味兒都能聞到。


    “娘的血腥味兒這麽濃,不是好兆頭。都別動,老鐵你在這裏把風如果出了事趕緊逃給後麵送個信兒。小三子,跟我走。”老薑一揮手,便與小三子鑽進了黑暗中。


    老鐵心裏打了一個突兀,別是真的碰見匈奴人了吧。


    還沒等他想明白,黑暗中便傳來一聲慘叫聲。接著便有兵刃裝機的聲音,遠遠的甚至可以看到兵刃在黑夜中交擊產生的火花。


    “這莊子完了,你們兩個幹淨回望平送信。他娘的,我去救老薑。”老鐵大聲吆喝一聲,便抽出長刀奔著傳出打鬥聲之地殺了過去。另外兩名斥候一驚之下,愣愣的不知怎麽辦才好。


    黑暗中的打鬥聲猛然停止,夜空中傳出老薑那悠長的慘叫。老鐵眼角都要瞪開,將馬速提到了極致。奔騰的戰馬掀起漫天的雪沫子,黑暗中見到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在前麵。老鐵絲毫沒有猶豫,長刀兜頭便劈了下去。


    焦躁不安的蘇武終於等到了回來的斥候,派出去五個隻回來一個。肩膀上還插著一支羽箭,若不是蘇武不放心出城迎接。估計這家夥還沒回到望平,便被嚴寒凍死。


    “校尉大人,大事不好。匈奴人來了……!”被救回來的斥候顯然已經脫了力,嘴裏冒著雪沫子不停的說著。


    “匈奴人?有多少人,在哪裏?”蘇武急切的問道,


    “多很多……!”那斥候說完兩眼一翻腦袋一歪便沒了聲息。任憑蘇武怎樣問都沒了回答,探手一試才知道。這家夥已然氣絕身亡。


    “快,快馬稟報將軍大人。匈奴人來襲。”蘇武急切的命令哨長,憑直覺他就知道。這不是一次小規模的騷擾,而是一次大舉的入侵。匈奴人顯然已經學得乖了,他們不再想那些長城防線進攻。因為每次他們都在堅固的城牆前,撞得頭破血流。


    這一次,他們選擇了大平原地區的遼西郡。最重要的是,這裏沒有堅固的長城。雖然人口沒有中原那樣密集,但隻要敲開了遼西郡。便可以直插右北平,匈奴人便可以在長城防線的後麵肆意馳騁,綿長的長城防線便會一段段的崩潰。


    蘇武想到這裏,後脊背一陣發涼。匈奴人好盤算,好算計。


    “校尉大人不好了,匈奴人來了。”傳令兵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臉色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嚇的,顯得蒼白無比。


    蘇武放下屍體,快步跑上城牆。隻見北方掀起了漫天的煙塵,一個個小黑點在陽光下異常顯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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