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的眼睛閉了一下又睜開,太皇太後的麵子不能不給。尤其是昨天晚上她老人家還說了那些掏心掏肺的話。劉徹不想人還沒有殯天,便聽到自己對竇家大肆屠戮的消息。


    “奉常,散常大夫。在家你們是朕的表叔,可在這廟堂之上在朝廷。朕是君,你們是臣。無論信仰何種學說,或者是誰的親眷子侄。君臣之禮還是要講的,不然沒了規矩國家還叫國家?朝廷還叫朝廷?


    散常大夫竇軌,咆哮廟堂罰俸祿半年以儆效尤。如有再犯,重責不赦。”


    劉徹的板子高高舉起,拍下來卻是輕飄飄的。誰都知道,這些大家族都是不差錢的主兒。扣工資這種事情,基本上不疼不癢。看起來,隻要太皇太後還在。小皇帝便不得不給她老人家一點麵子。


    “陛下,剛才侍中舍人說在江南就地募兵。此乃謀國良計,南營久不經戰事。從校尉道士卒散漫異常,前幾年為北軍運糧。千餘人的隊伍遭遇數百騎匈奴人便被殺得大敗。


    江南各位王爺都掌握著一支大軍,如果將這些大軍集合起來。由一位將軍統禦,定然可以掃蕩東甌將東甌王歐貞複捉拿回長安。不才竇淵在江南多年。對江南情勢頗為熟悉,臣願往江南一行以報國恩。”


    竇淵見韓焉將議題扯遠,趕忙跳出來不惜毛遂自薦將議題扯回來。計劃趕不上變化,昨天商議了一個晚上。今天卻完全變了樣子,不知不覺間事情已經脫離在竇家掌控。


    先是劉徹斷然宣布進軍東甌,使得竇家提議支持出兵換得劉徹好感的計劃徹底破滅。然後便是提出出征人選時,又被機警的韓焉打斷。如果不是小皇帝還念著太皇太後的一點香火情,恐怕竇軌都難以討得好去。


    竇淵幹脆便挑明。由自己去江南指揮對東甌作戰。這也是昨天計議的結果,竇嬰死不出頭。現在竇家能拿得出手,又能保證打贏的隻有竇淵一人。


    大殿裏鴉雀無聲,誰也沒有想到。居然竇淵會跳出來毛遂自薦,征南大將軍聽著好聽,可兵凶戰危。誰知道究竟能打成什麽德行。衛青已經搞出了一個開門紅。如果到了東甌打了個敗仗,那該如何解釋?


    劉徹也愣住,按照為官履曆。竇淵任職江都多年,對江南情形很熟悉。的確是一個合適的人選,如果他不是竇家的人或許劉徹真的會讓他帶兵進攻東甌。


    “陛下,臣認為竇大夫不可為帥。竇大夫乃是文官,在江都時將江都治理得府庫充盈,百姓富庶不假。可……可江南盜匪作亂時,竇大夫卻兵敗如山倒。可見竇大夫不適合統兵。


    而來竇大夫雖然任職江都多年。但江都距離東甌很遠。中間又擱著會稽等郡縣,竇大夫對東甌的了解恐怕也是道聽途說。如果認知有誤,導致我漢軍作戰失利。則我大漢天威受損,重蹈長江之覆轍,有礙陛下識人之明。


    所以,臣建議。既然偏將軍衛青在前線,又在突襲的情況下陣斬兩千餘敵,可見衛將軍有勇有謀臨危不亂。臣保舉偏將軍衛青出任征南大將軍。以為我大漢立下不世之功。”


    竇淵聽了差一點沒氣得腦淤血,這是誰。罵人不揭短。這家夥居然揭自己的戰敗之恥。


    惡狠狠的回頭一看,身後一名花白胡子的老者。看著有些麵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原來是新任中書舍人主父偃。這家夥憑借一封奏疏博得劉徹青睞,一年之間已經三次升遷。俸祿已經達到一千石,而且看起來第四次升遷已經指日可待。


    這主父偃的實際年齡其實並沒有看起來那麽老,隻是少年時被齊國儒生排擠。遊曆天下又屢投明主而不遇。命運坎坷加上歲月蹉跎之下,兩鬢早已斑白。


    “主父偃大人此言差矣,我兄弟竇淵雖然當年兵敗長江。但誰都知道,那蒼瀾是怎麽一回事。若沒有雲家的兵甲犀利,也不會遭受如此慘敗。


    至於你說的不熟悉東甌之事更是荒謬。竇淵在江南日久。東甌之事早已了然於胸,若是主父偃大人不信,可當庭考校。


    且主父偃大人說的任用衛青為將更加不妥,衛青年輕氣盛。戰場之上憑借血勇尚可拚得一時勝機,可講究運籌帷幄決勝千裏。還得是我家兄弟這般老成持重之人。


    若是那衛青血氣方剛貪功冒進,中了東甌人的埋伏。主父偃大人又當如何?


    陛下,臣建議。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際,存亡之道。斷然不可將如此重任托付於一年少將軍,置我漢軍將士於險地之中。”


    竇仲見兄弟吃癟,趕忙出來站台。江南的事情是雲家做的,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但朝廷內外都有忌諱,因為主犯雲家的蒼瀾如今就在長安。如果得罪了這個家夥,說不定家裏的產業要遭受損失。這年月誰家是靠俸祿過活,沒有產業頂著光憑俸祿全家都得喝西北風。


    可在長安,隻要是聲音。哪一樣兒不時雲家主導,隻要得罪了蒼瀾。不用殺你,就是讓你喝西北風餓也餓死你。


    竇仲一番侃侃而談說得入情入理,朝臣們不住的點頭,俱都認為衛青太過年輕,不可擔當如此重任。


    “竇大人此言差矣,甘羅十二歲拜相。蘇秦年紀輕輕可佩六國相印,晏嬰少年出使。


    這些都是戰國事著名人物,我大漢人傑地靈。為何便不能出一名少年將軍?”東方朔那帶著調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竇軌一聽見這聲音,便有一種衝上去將他踢死的衝動。


    東方朔無視竇軌殺人的眼神兒,對著劉徹一躬身接著道:“陛下,竇大人說中大夫竇淵深諳江南事物,所說可能非假。但臣要問竇大夫一句,由長安趕到會稽要多久?再由會稽趕往戰場又要多久?


    臣認為,竇大夫趕路趕得再快也快不過八百裏加急。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可能就在您趕路之時,戰局已經悄然發生變化。臣認為,以偏將軍衛青為征南大將軍,以中大夫嚴助參讚軍機。


    如此既有老成持重者坐鎮,又有年青朝氣者衝鋒陷陣。如此搭配,定然可以克敵製勝揚我大漢天威。”


    “陛下……”竇彭祖還要再說,卻被劉徹伸手製止。


    “東方朔所言有理,傳旨任命偏將軍衛青為征南大將軍。統轄會稽,丹陽,廬江,九江四郡兵馬。長沙王,臨江王,廣陵王等江南諸王兵馬都要受衛青節製。


    加封中大夫嚴助為上大夫,隨軍參讚軍機協助衛青攻打東甌。”


    劉徹覺得這樣討論下去,即便是討論到半夜還是討論不出個什麽來。再說,調兵虎符在自己手中。自己想怎樣,這些家夥根本攔不住。隻要跟程不時說一聲就好。


    “太尉何在!”


    “臣程不時在。”


    “著太尉府立刻發放調兵文書,一應所需軍需糧草會同丞相辦理。”


    “啟稟陛下,按禮製調兵需要太祖的調兵虎符。臣不得虎符,不能擅調一兵一卒。”


    “虎符!千度將虎符給太尉送去。”


    劉徹輕蔑的一笑,早知道會有此一遭。如今就在這宣室之中,當眾拿出虎符。讓這些騎牆的牆頭草都看看,日後大漢是誰當家。


    千度接過內侍捧過的一個黑漆盒子,從裏麵拿出那枚刻著銘文的太祖調兵虎符。這枚虎符曾經在韓信與周勃的手中,他們一個是開國齊王,後封淮陰侯。一個的絳侯,誅除了呂氏亂黨擁立文皇帝登基。


    程不時可是唯一一名沒有封侯的太尉,千度走到程不時麵前。將手中的漆盒遞了過去,程不時趕忙低頭檢驗。


    虎符銘文一絲不差,果然是那枚太祖虎符。昨天晚上太皇太後並沒有交代自己什麽,隻是詢問了江南的態勢。為何今天這枚虎符會突然出現在皇帝手中,是皇帝從太皇太後手中奪走,還是太皇太後交給皇帝陛下的?程不時的腦子裏此時翻江倒海,思索個不停。


    “太尉大人,請您摘取虎符!”千度小聲的提醒了一聲。可這聲音雖小,但在這寂靜的宣室中宛若一個驚雷。


    群臣們早就傻了,太祖虎符在太皇太後手中。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如今皇帝公然拿了出來。難道這朝廷要變天?太皇太後從此便甘居後宮不再幹政?


    尤其是竇家諸人,已經猶如木雕泥塑一般,所有人都呆立在當場不知所措。


    “哦……哦……”程不時趕忙取過兵符,將完整的兵符取下一片陰符。將陽符恭恭敬敬的放置進漆盒當中。


    “虎符已經有了,太尉可速速調兵。朕的旨意要八百裏加急送往前線不得有誤。與東甌一戰,事關我大漢國威。隻有南方安定,我大漢才可以全力對付北方的匈奴人。諸臣工要同心協力,共同打好這一仗。”


    劉徹威嚴的聲音回蕩在宣室之內,丹樨下所有臣工全部直身站起。對著劉徹施禮,久久不敢起身。待他們起身之時,那宣室正中的龍椅上已經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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