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不但要給兒子交代,還要給朝廷一個交代。私蓄死士是個什麽罪名母親您清楚,竇嬰是您的侄子是朕的表兄弟。外戚居然敢這樣做,那與當年的呂家子侄有什麽區別……”


    “夠了,你是意思是為娘的要學那呂後專權不成。你也不想想,當年你父親文皇帝還有你是怎麽坐上這個位子的。為了你們父子坐上皇帝的寶座,竇家花了多少錢又死了多少人。你忘記了你大舅舅是怎麽死的了,如今你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就算是他竇嬰有一千個錯,一萬個錯。當初你大舅舅在未央宮前的一腔熱血,還恕不了他的罪?做人要飲水思源,對於竇嬰這樣的功臣之後。你法外開恩又當如何,難道這就抹殺了你的聖明?


    你身邊的那些個儒生,什麽原固之流整天告訴你要樹立天子的威儀。難道你就是要用竇家的血來豎立你的威儀?劉家這樣殺下去,竇家還有多少人經得起你這樣殺。老身娘家也是姓竇的,老身的身上也淌著竇家的血。你幹脆一刀連老身也殺了,豈不幹淨。”


    太後越說越激動,已經頭搖腳顫嘴眼也開始歪斜起來。


    “娘,娘您別動怒。兒子沒有那個意思,兒子隻是一時氣昏了頭。還請母親息怒,魏其侯的事情您處置就好,可別氣壞了身子。


    來人,哎呀……傳太醫,快著點。”


    劉啟蹲下身來親自給太後梳捋著後背,一邊喊人傳太醫來給太後診治。


    “皇帝。你記住國家國家。這國就是家,對待家裏人要網開一麵,不要趕盡殺絕。這屠刀抬起來,你再想放下就不那麽容易了……”


    “母親……”


    劉榮躺在一張寬大的床榻上,手腳伸直身子呈大字形的張著。他的身上放了一個裝滿了土的布袋子,旁邊的一個漢子正吃力的將另一個布袋子拖進來。


    “我說老五,幫把手太他媽的沉了。我說,這位的身子骨這麽弱一袋土也就夠用了。何必這麽費事再弄一袋子。”


    瘦瘦高高的漢子有些不滿的道。


    “你知道什麽,這小子是上頭點名要弄死的。身上還不叫有傷痕,仵作就驗不出來的那種。不拿土袋子壓還怎麽整。快著些吧上邊催的急。隻給了半天的時間。”


    那個叫老五的站起身幫助瘦高漢子。拖進麻袋兩個人悠起來將土袋子壓在了劉榮的身上。兩袋子土足足有一百五六十斤,壓得劉榮直翻白眼。無奈嘴被塞了麻核,外麵還有一道布袋子勒著,根本說不出來一句話。隻能感覺慢慢的進氣少出氣也少。


    這個用裝滿土的布袋子壓身子的做法有個諢名叫做“鬼壓身”。乃是牢房中弄死犯人的利器。隻要將布袋子放在人的胸前。這人的呼吸便會越來越困難。每一下呼吸都會艱難無比。最後肺被壓到最癟。讓人活活的缺氧而死。


    最奇妙的是,這種方法弄死的人身上不會有傷痕。盡管這種方法是公開的秘密,但任你手藝再高強的仵作。找不到傷痕也隻能捏鼻子認了。


    劉榮從小嬌生慣養,肺活量根本比不得那些身強力健的家夥。這隻不過壓了半個時辰,已經開始翻白眼。口鼻之中更是有出氣沒進氣,眼看過不了一會兒,就要駕鶴西遊。


    “老五,你這直娘賊。還沒弄好,大人都等急了。得罪了大人,我沒好日子過你他娘的也別想好。”


    門口走進來一個膀大腰圓的校尉,張嘴便對著那叫老五的斥罵。


    “校尉大人,就好就好了。”


    老五情急之下,一咬牙一跺腳雙腳蹦起來身體自由落體,狠命的往布袋子上一坐。


    “唔……”


    劉榮的眼睛瞪得跟死魚一樣的圓,脖梗子向上挺著頸上的血管根根暴起。然後重重的耷拉下來,身子顫了顫便不動了。


    瘦高漢子要去摘捂住劉榮嘴的布巾子,卻被老五一手打開。


    “懂不懂,這時候過氣兒容易緩過來。回頭活了怎麽辦,先憋他一會兒。等回了大人,再摘下來也不遲。”


    “老五,你他娘的還要多久。”


    那校尉不進屋,隻是在門外站著催。


    “好了好了,吳校尉您瞧好吧。裏麵已經弄利索了,再憋半個時辰人鐵定緩不過來了。”


    老五從布袋子坐起來,一邊撲打著屁股上的土。一邊向門外的校尉走去。耀眼的陽光從門外射了進來,由於是逆光老五隻能看見校尉的輪廓,看不見校尉的樣貌。


    “好,差事辦的不錯。大人要我好好的賞你。”


    “謝大……”


    老五的眼睛跟剛才劉榮一樣的吐出,喉嚨上多了一道刀痕。鮮紅的血正順著刀痕噴濺出來,在陽光下異常的豔麗。


    “哎呦老五,你不用這麽客氣。你看看你,成啥樣子了麽。起來起來。”


    門外傳來校尉的聲音。


    瘦高漢子剛剛將兩個布袋子搬開,聽見校尉如此說好奇的走出了房門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豈料剛剛踏出房門,便被人從後麵捂住了嘴。一柄尖利的匕首順著肋下,斜上便捅了進去。


    在臨死前的最後一瞬間,瘦高漢子看見了正在被拖走的老五。被拖過的路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跡。


    “快些收拾,大人要來了。”


    劉榮的又回到了羈押他的房間裏,不過他是豎著出去橫著回來的。房間已經被打掃的一塵不染,牆壁上包子肉餡的痕跡也不見了。那些釘在窗子上的木板也被取走,糊著亮紙的窗子被打開。長安悶熱的風與強烈的陽光同時照了進來。


    郅都走進了房間,看了看平躺在地塌上的劉榮。一雙眼睛圓圓的瞪著,好像臨死前還有許多的不甘。郅都伸出手重重的撫上了劉榮的眼睛上,可手剛一離開眼睛複又睜開。


    “臨江王,你還真是死不瞑目啊。你也莫怪郅都心狠,其實侵占祖廟土地並不算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不過你還有另外的一樁罪,那就是你做過太子。


    你有魏其侯、還有前任大鴻臚為你奔走。你還有一班的朝臣為你效忠,這就是你非得死在這裏的理由。你的存在不利於當今太子順利登基,所以你還是閉眼吧。到了地府你就知道,那裏冤死的人很多。有許多的人比你冤得多,所謂無人不冤,有情皆孽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郅都看著直瞪瞪看著自己的劉榮,既像是勸慰又像是自言自語。


    或許是聽明白了郅都的話,或許是想明白了自己必須死的理由。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麽,劉啟的長子大漢的臨江王終於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劉榮的死,舉朝震驚。所有的朝臣都在私下裏議論,可是沒有一個人出來,質問郅都劉榮究竟是怎麽死的。


    竇嬰被太後召進了長樂宮,聽說是被抬著出來的。從此回到南山閉門不出,就連老朋友灌夫也不見。此時想讓這位前任太子太傅替劉榮出頭的人,都萬分的失望。看來劉榮隻能這樣靜悄悄的死去,因為他沒有子嗣,所以臨江國被收歸朝廷成為了大漢的一個郡縣。


    不過劉榮的死還是惹起了波瀾,因為一個人的不高興。


    “啪”一個裝滿了湯藥的陶碗被摔在了地上。


    “臨江王薨了?什麽時候的事情,他不是在廷尉署麽。為什麽會死?”


    太後猛得將手中的湯藥碗摔在了地上,瑛姑悴不及防小腿上被碎片劃了一個口子。鮮血頓時湧出,可是她卻不敢叫疼。


    “回太後,是昨天白天的事情。昨天您身子不好,陛下不讓奴婢稟報。”


    瑛姑的聲音有些發抖,服侍了太後這麽多年,還沒有見過太後發這麽大的脾氣。旁邊服侍的小宮女,趕忙收拾著碎陶片。以免紮了太後的腳,如果是那樣她們的性命就難說了。


    “好啊你們,都瞞著我這個瞎了眼的老婆子。我要你還有什麽用。”


    太後的巴掌掄圓了便抽向瑛姑的方向,可是由於瞎了她的個子也沒有瑛姑高。這一巴掌重重的抽在了瑛姑的肩膀上。


    瑛姑嚇得立刻跪了下來,膝蓋不偏不倚的跪在了一塊陶片上。瑛姑咬著牙,左一個右一個的扇著自己的耳光。


    “太後奴婢知錯了,可是昨天太後的身子實在是……奴婢也是為了太後的身子著想。”


    “滾起來,老身要去未央宮。趕快給老身備車駕。”


    太後冷著臉,無神的眼睛裏流下了兩滴渾濁的淚水。


    瑛姑在兩名小宮女的攙扶下,艱難的站起了身子。招呼著宮人內侍準備車駕,太後要去未央宮。


    長安七月初的天好像在下火,太後的心裏好像也燒著一團火。一路上不斷的催促馬車快著些。


    劉啟端坐在宣室之中,丹樨下幾座燭山正在乎乎的燃燒。大殿裏麵蒸籠一般的熱,今天沒有朝臣也沒有權貴。有的隻是劉啟母子,劉啟繼位十年,這還是第一次在宣室與母親對話。


    為了這次對話,他已經思慮了很久,很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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