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錚被狠狠地丟進了一個房間裏,在他身上施加的禁製也隨之解除,厚重的鐵門在他身後轟然關閉,震落了天花板上的一片塵埃。


    閻錚手腳並用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五感被封閉了許久,現在突然間恢複,他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沒想到被封閉五感的感覺竟然如此糟糕,起初他還覺得沒有什麽,沒想到過了一會,他徹底失去了空間的概念,深陷於無邊的黑暗之中,精神也險些迷失,還好這種感覺持續的時間不長,禁製被及時解除,不然閻錚覺得他可能會直接瘋掉。


    閻錚環視四周,天花板上的油燈向外散發著昏暗的光線,地麵上鋪著褐色的毛皮地毯,這個房間不算小,房間內的裝潢跟旅店一般無二,擺放著一張床和一把椅子,看起來就差一個電視了,這不像是囚室,倒像是一間住所。


    馬車的速度很快,但是並沒有在其上施加法術,路上花費的時間也不算太長,而靠近邊境的區域並沒有禦史府的勢力,那麽這些監察禦史顯然來自別處,隻是暫時借用了這個地方,閻錚大概猜到了他所處的位置,距離第八衛所最近的邊境城鎮——清關鎮。


    他並沒有來過這裏,隻是聽那些老兵跟他提起過,每個季度臨近的兩座衛所都會派出精幹的戰士在各自鎮守區域的交界處碰麵,進行都統層麵的情報交換,同時也讓將士們相互熟絡、交流感情,畢竟有些特殊情況需要兩座衛所或是更多的衛所通力合作才能解決。


    所以有些老兵去過清關鎮,他們跟閻錚講了不少東西,但是閻錚隻記得說是鎮上王媽包子鋪的包子很好吃,要是有機會一定要去嚐嚐。


    閻錚湊到窗前想要向外看,可是那裏早已經被封閉了起來,這個房間裏唯一的光源就是頭頂上昏黃的油燈,其實判斷出身處何方也沒有任何意義,根本不會有人關注到他的失蹤,或是有什麽天降神兵突然出現拯救他,想要應對當前的局麵,他能夠依靠的人隻有自己。


    在馬車上的時候,他就已經大概猜到了監察禦史找他想要做什麽,作為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動唯一的幸存者,想要了解當時的情況就必然要對他進行詢問,而且現在已經過去了這麽久,探索行動失敗的消息肯定早已經被傳到了帝都,以監察禦史的行動效率,現在開始調查也理所應當。


    可是閻錚有些不太明白,他們為什麽要像對待犯人一樣對待自己,畢竟能夠活著回來也算是功勞了,不然他們連知曉當時情況的人都沒有,難不成是懷疑他當了逃兵?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大麟王朝對於逃兵處罰極為嚴厲,臨陣脫逃者會被軍法處置,同時連帶著家人也會受到牽連。


    閻錚坐到了椅子上,他的兩隻手不能動,腦子也一刻都沒有停下,假設他現在被當成了逃兵,那麽接下來麵臨的必然就是監察禦史的審訊。


    監察禦史的官職不高,然而手握的權力卻大得恐怖,對於證據確鑿、罪行明確的官員,他們可以任意處置,輕則降職貶謫、免職流放,重則收監天牢、秋後問斬,而且他們還擁有獨立於正規軍的一支部隊——黑旗軍,所以文武百官畏之如虎,生怕哪天被他們找上門來,不少犯罪的官員,光是看見那身華美無比的黑袍就會嚇尿褲子。


    他們的審訊手段閻錚也是有所耳聞,皮肉之苦沒有什麽值得說的,其中諸多刑訊逼供的手法光是聽著就讓人不寒而栗。


    有一種名喚滴水刑的刑法,會把犯人綁在長凳上,在頭頂上方掛上一個吊起來的水桶,水桶下方鑽上一個洞,讓桶中的水穩定地滴到犯人的頭上。


    這種刑法起初沒有什麽,但在經曆過一段時間後就會變得極其難以忍受,同時還會有人施法不斷地加速這一過程,讓痛苦更快地來臨,哪怕凶悍的蠻族和玉虛境界的修士都無法承受,經曆這樣一番折磨,沒有幾個犯人不開口的。


    不過,是否要經曆這樣的刑罰,還是取決於閻錚自己,監察禦史想要的隻是一個結果,如果審訊的證詞足夠讓他們滿意,那麽完全沒有必要對他嚴刑拷打,但是倘若結果不盡如人意,那麽他們肯定會用盡手段屈打成招,直到閻錚能夠說出讓他們滿意的答案,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他總該想得明白。


    閻錚靠著椅背翹起二郎腿,他下意識地想要拿起筆,結果發現雙手被牢牢地鎖了起來,他苦笑一聲,開始理清腦中的思路。


    作為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動唯一的幸存者,他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沒有其他目擊者,隻有現場的痕跡能夠證實他的證詞,那麽基本上來說,他敘述的內容就會自然地被當做真實的情況,而他雖然沒有全程參與行動,但是趕上了行動的失敗現場,這部分內容是監察禦史最為關心的。


    其他的細節無傷大雅,他隻是一名底層的普通士兵,不可能知道太多行動細節,說多了反而會暴露,那麽可能會出現問題的隻有三點,他們如何遭遇吞世冥鱷的?他是怎麽在冥鱷的襲擊下活下來的?最為重要的第三點,監察禦史是否知曉洛天晨的私自行動?


    可以確定洛天晨的行動得到了兩位都統的批準,不然他不可能將三十人的小隊帶離大部隊,而洛天晨背後的洛家必然不會張揚這次行動,他們原本的計劃肯定是借助探索行動暗中將紅紗菩提帶回來,那麽手眼通天的監察禦史大概率不知道這一情況。


    閻錚在心中暗暗打好腹稿,盡量讓情緒和表情顯得自然一些,避免被看出端倪。


    監禁並未持續太久,估計過了一天的光景,沉重的鐵門被粗暴地推開,閻錚被兩名玄甲士兵拖了出去,押送著他到了另一個寬敞些的房間,其中一人把閻錚按在冰冷的鐵椅上,另一人則拿出另一副枷鎖把閻錚的雙腳也束縛了起來,兩人隨後退了出去。


    一個略顯冷漠的聲音從閻錚麵前的牆壁中響起,“告訴我們,探索行動發生了什麽?”


    這個聲音讓閻錚想起了發布警報的機械音,二者聽起來都毫無感情可言,這個寬敞的房間除了他坐著的鐵椅外沒有別的東西,應該就是臨時設置的審訊室了。


    “從一開始一切都十分正常,我們在都統的帶領下按照預定的路線前進,到達淨靈城後進行了簡單的補給,然後就開始向著高原進發,我們爬上了高原以後,在上麵搭設了幾個駐防點,參將還繪製了新的地圖,再然後就開始從高原返回。”


    閻錚停頓了一會,似乎是在回憶細節,他咽了口唾沫,接著說了起來。


    “在半路上,一大片烏雲飄了過來,那隻冥鱷從中突然出現,之後天空中開始降下狂風暴雨,睿都統出手擋住了風雨,大家都撤入了淨靈城,之後我們用城牆上的攻城弩朝著冥鱷射擊,配合羽都統擊破了冥鱷的防禦,但是並沒有用,冥鱷把我們所有人都吞了進去。”


    閻錚的臉上露出畏懼的表情,似乎想起了那些恐怖的經曆,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緩緩地說道:“之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再醒來的時候,就在一片廢墟中了,我在地下室裏找了一些吃的,把能找到的戰友的甲片都拿了回來,我沿著路標走,最後走到了這裏。”


    牆後的監察禦史聽完閻錚的敘述,麵無表情地接過了一旁玄甲士兵剛送來的簡報,昨日他們已經派遣精幹力量去往現場勘察,他手中的簡報就是勘察的內容,聽信一麵之詞不是他的風格,但出乎意料地,閻錚的證詞跟簡報的內容相差不大。


    吞世冥鱷堪比衝虛巔峰,探索隊伍遇到它絕無生還的可能,而且那片高原還屬未知,他們意外地觸發了什麽也在情理之中,此外簡報提出了一個可能性,因為他們在那些士兵留下的鎧甲上感知到了一些難以描述的氣息,現在那些鎧甲碎片已經被送到了帝都,做進一步檢查。


    另一名監察禦史看著審訊室內的閻錚,在回答完問題之後,他就老實地坐在椅子上,並沒有過分地驚慌失措,監察禦史發問道:“既然所有人都被吞了下去,你是如何生還的?”


    “我隻記得一個老兵拉住了我的手,其餘的都想不起來了。”閻錚回答。


    監察禦史眯眯眼,強大的神識瞬間籠罩了審訊室內的閻錚,毫無征兆地,閻錚感覺身體被無數鋒利的刀刃包裹在其中,全身各處傳來割裂般的痛楚,這是針對神魂的酷刑,遠比施加在身體上的更加痛苦,強烈而持續的痛楚讓閻錚的精神開始渙散,真相似乎就要脫口而出。


    他狠狠地用牙齒咬住舌頭,力氣大地幾乎快把舌頭咬了下來,他以身體上的痛楚對抗神魂上的痛楚,讓渙散的精神再度凝聚起來。


    “夠了,他說的是真的。”一隻手搭在了另一名監察禦史手上,阻止了他繼續施加法術,是先前的那名監察禦史,“探索行動的失敗跟這些底層戰士並無關係,出問題的是他們身上的鎧甲。”


    另一名監察禦史收起了神識,他的目光始終聚焦於審訊室中的閻錚身上,但是他所預想的情況並沒有發生,因為這個可憐的戰士已經徹底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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