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一年中書令張華往葛玄府尋求把金鳳弄到太極宮屋頂的辦法。葛玄想了想,說道:“有倒是有一個辦法,隻是太笨了些。”


    張茂先急了:“我的天師啊,都什麽時候了,就是再笨的法子,管用就行嘞!”


    “說來也簡單,你找幾個人把這鳳凰抬上去就行咯!”


    張華本來是城府深沉的人,此時病急亂投醫,聽了葛玄這話差點要跳腳,口不擇言地道:“我的老天師喲!老弟大半夜跑你家來可不是請你消遣來的!”


    葛玄微微一笑:“茂先老弟向來疏於政事,每天埋首於書簡之中,窮數十年之精力,哥哥終於有點小小領悟。”


    聽了這話,張華即便再焦躁,也悟出老夫子似乎有什麽得意研究發現,遂趕忙站起,深深作揖:“請夫子指教!”


    葛玄擺了擺手,等坐下才說道:“茂先,我問你,這世上,可有神仙嗎?”


    張華愣了半天,方才撥浪鼓似的搖頭:“不知道。”


    葛玄微微一笑,輕捋白須:“老頭,你裝傻扮癡一世,在我這就省省吧。”


    “聽說啊,琅琊於吉,廬江左元放,都有神鬼莫測的能耐……”


    此時月正當空,葛玄緩步踱到窗前,舉首望天。葛玄本來就長得高大,耄耋之年,身軀依然挺拔,月光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於神仙我沒有親眼見過,聽說醫術精湛,經常濟世救人。後來不容於孫策,有人說他被孫策殺了,有人說他假死而隱遁。哼哼,神仙之軀,豈容凡人輕易玷汙?至於左神仙……”說到這,張華頓了頓,仰首閉目,似悠然神往。“那天天柱山左慈隻身來營,麵謁魏武帝,演示能耐。隻見他左手憑空一招,變出一個銅盤來,右手輕輕一揮,就多了一根小小魚竿。他把魚竿伸進銅盆,不一會竟然嘩啦啦釣出一條鬆江鱸魚來,要知道淞江離曹魏營帳何止有千裏遠…”“老夫子誒,不過是障眼法罷了。”“當時我也是這樣想的。左神仙又說,在座的各位酒窖查看,竟然少了整整八壇酒。至於他後來投杯滯空,遁牆而走,我已昏昏然不知身處何地了。”


    “有天雷震碎石壁,得天書三卷,名曰《遁甲天書》。上卷名‘天遁’,中卷名‘地遁’,下卷名‘人遁’。天遁能騰雲跨風,飛升太虛;地遁能穿山透石;人遁能雲遊四海,藏形變身,飛劍擲刀,取人首級。大王位極人臣,何不退步,跟貧道往天柱山中修行?當以三卷天書相授……我想起來,這是當日左慈跟魏武帝曹操說的話。我說老夫子,這些都是方士幻術,人間俠武,隻為迷惑無知百姓,你可不要鑽牛角尖啊。”


    “唔,你記性不錯。鬧黃巾盜時我聽說張角有道術,也隻當作百姓愚昧,不辨真人。今日始知,愚昧的是你我啊……”


    話沒說完,隻見老夫子已緩緩騰空而起。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始終保持負手姿勢,腰不躬,腿不屈,仿佛頭頂有一個大力士正把他一寸一寸往上拔起,速度極其緩慢。


    張華震驚之餘不忘拍手大叫:“夫子輕功天下無雙,風采更勝當年!”


    這時葛玄已升至張華頭頂,懸浮於空中,月光照在身上,宛如神祗。“茂先,這不是輕功。輕功還是武術的範疇,武術隻是強行鍛煉人力,使人體機能達到極致。那些武學高手,能飛簷走壁者,數不勝數。此乃仙術也!《遁甲天書》人遁卷,你看好了。”


    葛玄隻見一道白光不知從何處來,迅疾繞於梁間,穿梁越木,刺破屋頂,又遁入地下。如精靈一般舞蹈了一圈,疏忽不見。以城府深沉聞名的張華,被這道光瞬間帶回了孩童時代,全然忘了名士的威儀,呆萌呆萌的箕坐於地,瞠目結舌,欲語忘言。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又似乎隻過了那麽一瞬,忽聽轟隆隆大響,梁木、碎瓦、破磚散落一地,原來他們所處的樓閣經過剛剛那一陣鬧騰,已經整個坍塌。一時間殘瓦敗磚齊飛,塵土細煙共舞,仿佛經曆了一場戰爭。又是一聲轟隆大響,老夫子神出鬼沒的趴在張華對麵,塵土覆頂,衣衫淩亂,哪有半分之前的仙人風範。


    兩個老頭對望半天,忽然齊聲大笑。


    好不容易笑完,老夫子拍了拍頭上灰塵,又朝暗處揮了揮手,方才緩緩地道:“原以為人遁卷我學得了一點皮毛,如今看來我連皮毛都還沒學到……”


    張華忽然悠悠地道:“不知老夫子何日升仙……”


    “哈哈哈哈!我與神仙相比,燭火之與日光也!此生不敢奢望。茂先,對於仙道,我才初窺門徑。我告訴你,天地間有元氣,此元氣肉眼不見,手摸不著,隻能感知,呼吸吐納,以為己用,以錘煉身體,以控製身體之外的物體。我資質魯鈍,修煉十餘年,沒什麽成果。譬如剛才我可以緩緩上升,就是操控天地元氣把我身體拖住,挪移到我想去的地方。不過我道法低微,現在還隻能升到那個高度,並且難以持久……”


    “剛剛那道白光!”張華迫不及待地道。


    葛玄把手掌伸到張華眼前,一柄小劍緩緩現形,這小劍比毛筆略寬,又比毛筆稍短。劍身晶瑩細亮,宛如玉石。張華本身也是武學名家,乍見讚歎莫名,目不瞬移。


    “我,我能碰碰它嗎?”


    老夫子微微一笑:“拿去。”


    張華戰戰兢兢捧過小劍,把玩良久,又問道:“這劍,你藏在哪裏?”


    老夫子指了指心口。


    “懷裏?”


    “此劍名玉華,十年前拜左仙師所賜,現在是我本命劍,與我融而為一。”


    張茂先一臉茫然。忽然手上短劍“咻”一聲飛走,刺入張華身體。“啊!”張茂先一聲驚叫,差點暈過去。


    老夫子又恢複了仙人姿態,輕捋白須,微微一笑:“明白了嗎?”


    “仙術,仙術!”張茂先喃喃地道,“變化萬方,一至於斯!變化萬方,一至於斯!”


    “哈哈哈哈!”張華忽然又大笑起來,又蹦又跳,手舞足蹈。葛玄差點以為他今晚刺激過度,失心瘋了。


    “哈哈哈!老神仙!”張華腆著臉拉著老夫子的手,一臉諂媚,兩個加起來快兩百歲老頭,臉都快貼一起了。“老神仙,您仙術這樣高強,那這金鳳……豈不是不在話下……”


    “唔。”老夫子一臉嫌棄,“沒你想的那麽簡單。我道法有限……不過,可以試試…我需要九位絕頂高手相助,十天內你能辦好嗎?”


    “隻需要這樣啊。”張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小弟這就去辦!”


    太極宮金鳳置頂儀式,洛陽各界名流齊聚。儀式由張華主持,張華率精心挑選的九位一品高手負責把金鳳抬到太極宮頂。九大高手分站金鳳四周,以三才為基,九宮為陣,老夫子居中施以仙法,匯聚各高手之力,把金鳳緩緩托起,再緩緩置頂。


    圍觀眾人恍惚看見一隻巨大的金色鳳凰,它於大火中重生,它緩緩的飛越眾人頭頂,最終在太極宮頂安家落戶。那一天秋日的暖陽照射過來,鳳身金芒萬丈。眾人歡呼雀躍,那是祥瑞啊,會一世佑護他們。


    眾人一片死寂,他們也不是沒聽過仙人傳說。博聞一點的也聽說過張角師從南華真人會道術有妖法,南方有於吉老神仙,喝了他的符水什麽病都立馬能好,天柱山有左慈老神仙,門徒無數。但他們都下意識的把這些當作無知百姓的愚昧之言罷了。????胡扯!這世上真有神仙?有神仙能讓這個世道亂的這麽厲害?


    但今天,從這個天下共仰的厚道人,從這個可能是孔夫子以來最為全才的大人物嘴裏說出“神仙”兩字,這是他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親身所曆,由不得他們不信。盡管此時的皇親國戚還是一片震驚迷茫張口結舌,但他們的心底其實已經信了。無他,信這個人罷了。


    葛玄字孝先,從左元放受《九丹液仙經》。與客對食,言及變化之事。客曰:“事畢,先生作一事特戲者。”玄曰:“君得無即欲有所見乎?”乃嗽口中飯,盡變大蜂數百,皆集客身,亦不螫人。久之,玄乃張口,蜂皆飛人,玄嚼食之,是故飯也。又指蝦蟆及諸行蟲燕雀之屬,使舞,應節如人。冬為客設生瓜棗,夏致冰雪。又以數十錢使人散投井中,玄以一器於井上呼之,錢一一飛從井出。為客設酒,無人傳杯,杯自至前,如或不盡,杯不去也。嚐與吳主坐樓上,見作請雨土人,帝曰:“百姓思雨,寧可得乎?”玄曰:“雨易得耳!”乃書符著社中,頃刻間,天地晦冥,大雨流淹。帝曰:“水中有魚乎?”玄複書符擲水中,須臾,有大魚數百頭。使人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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