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郡,修武縣。


    登上峰頂,極目遠眺,可見黃河如銀帶;俯視腳下,群峰形似海浪湧。山頂氣候多變,倏忽間風起雲生,白霧從山間咕嘟嘟地湧出,紅日隨即隱去。山峰在雲霧中出沒,雲騰山浮,如臨仙界。


    時已至寒冬臘月,三九嚴冬,寒風凜冽,?陣陣刺?寒風向?們襲來。


    ?雪紛紛揚揚落下,那??雪花在空中舞動著各種姿勢,或飛翔,或盤旋,或直直地快速墜落,鋪落在地上。


    “溫郎君!前麵便是修武縣了。”冬雪紛飛,覆蓋庭庭深院,?瑕美景,眼影搖曳。


    說話的是位老者,個子不高,頭發花白,飽風霜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留下的皺紋。那雙溫和的眼睛總是閃爍著慈祥的光芒。


    “想不到天子腳下,竟如此蕭條。”溫韜沿途所見所聞,黎民皆布衣蔬食,衣不蔽體。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今被征斂者,迫之如火煎。


    “老嫗,把你衣裳被宇拿來!”隻見一老嫗,身著單薄,那微不足道的棉衣被她縫縫補補,掣襟露肘 。


    忽然,她聞到了一股惡臭,隨之而來的是一位看似年過古稀的老人,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味”呀!他漆黑“發亮”的臉被亂發遮著,身上的破布袋很沉,壓得背都駝了。


    那老婦聽到,眉目之間流露出的悲傷。不由得抱緊了身子,借此讓身體溫和一些。瘦弱的臉上,那一雙凹下去的眼睛,仿佛凹得更深了。


    “質兒乖!不冷啊!”那飽滿風霜的臉上,和藹慈祥,佝僂的身軀勾勒出無奈。


    “我去找柴火和吃的回來!”空曠的原野上,銀裝素裹,風雪交加,寒風刺骨。


    “方圓百裏哪有食物,都被那石崇黨羽搜刮幹淨。許大俠為討說法,至今未歸。”說話的是稚童,約莫六七歲,麵黃肌瘦。


    “快看有人來了。”饑民在雪地上,任寒風侵蝕,任暴雪肆虐。


    不知幾個時辰,那稚童依偎在老人懷中,睡得香甜,蹂躪許久。


    “老人家,請問修武驛站在哪兒。”為首的,貂皮大衣,錦衣玉緞。虛寒問短,寒暄了幾句後。


    “祖母快醒醒,有人問你路呢。”旁邊的稚童被喧嘩聲驚起,當即推搡了半天。


    祖母睡得很沉,被風吹浪打後很是冰涼。孩子懵懂無知,便道。


    “我祖母睡得正酣,你們在等幾刻。”


    “給,行走了幾日饑了吧!這是糠菜!”隻見小孩端著一碗不知從哪裏弄來發臭的殘羹剩飯,那是結冰的泔水,還有幾片碎葉。


    那稚子瘦骨如柴,嘴角微微上翹,說起話來氣若遊絲,有氣無力。


    廢墟一片的荒涼,在石崇橫征暴斂後,苛捐雜稅、官員盤剝像重重大山一樣壓在勞動者的肩頭。


    那倉廩無粟米,又無過冬的棉被。嚴冬臘月百姓仍然是褲薄衣單,風餐露宿,食不果腹。


    溫韜孤獨地站在門外遠望,涕淚縱橫。隨即問道:“何不上報朝廷,撥些錢糧,改善生活。”


    溫韜是膏粱子弟,從小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至於綾羅綢緞,金銀珠寶。他從小就有。他不沾染世間塵埃,自然不懂民生疾苦。


    旋即說道:“南伯,送些金銀細軟給他。”望著那六七歲的稚子蒙童說道。


    南伯搖了搖頭說道,“武帝橫征暴斂,城中精壯俱已征召入伍,何來生計?”


    “又有石季倫以權謀私,貪贓枉法,唯利是圖。”那石崇為了聚斂財富,不擇手段,泯滅人性。


    “強梁世界,原無皂白。況今日官宰半強寇不操矛弧者耶?彼巍巍然,出則刀戟橫路,入則蘭麝熏心。


    “祖母,你怎麽不醒啊!”孩童從圍牆下蹣跚走過,瘦弱的身軀在瑟瑟冷風中尤顯的可憐。


    蓬頭垢麵的他,隻是自言自語。喃喃自語道。然後雙手捧碗,縮頸而啜之。


    衣角輕輕飄起,緩緩地吹響她那紙般雪白的臉,身體僵直,一息無存。


    人死如燈滅,溫韜摸了摸脈搏。感歎道:“這石崇,讓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死於寒冬之中。”


    挽了挽衣袖說道:“祖母已殯天,請節哀順變。”


    孩童難以置信,那形如枯槁的手摸著祖母淩散的頭發,連聲哀嚎。隨即慟路流涕,哽咽難鳴。


    抹淚揉眵,肝腸寸斷的哀嚎聲響徹天地,讓天地為之動容。


    觀者皆唏噓不已,溫韜等人不禁用垂淚,淚濕衣襟,竟無語凝噎。


    “生者奮然,死者安息。”溫韜動了惻隱之心,說道。


    “待你能衣食無憂,娶妻生子。令祖母在天之靈也能告慰。”


    “我要殺了那石崇,為生民請命。為這修武縣餓死的黔首黎民誅除禍害。”那天真無邪,童氣十足消失不見,隨即而來的是目光陰鷙,目光如寒光凜冽,甚是嚇人。


    溫韜感覺心中一悸,沉靜半刻驚訝道:“汝可知石崇何人。”


    石崇廣結朋黨,絞盡腦汁者,阿諛奉承者,甘為鷹犬者,如過江之鯽。


    而他亦不是庸庸碌碌之輩,譬如這些年頭角崢嶸,既有文韜武略,又有顯赫家世。


    石崇天資聰敏,頗有才華。但卻窮奢極欲、荒誕乖戾。


    那孩童答曰:“自然知曉,大司馬石苞幼子。”


    溫韜滿腔感慨隻能緘默不言,一路目睹蒼生疾苦卻無法挽救。世間權貴草菅人命、隻為一己之私,天災連年,苛政橫行。


    這年頭,街上餓死凍死的孤兒有很多,沒有人會平白多養一個撿來的孩子。為了不被趕走,為了能在府裏得一口飯吃,他總是盡可能地多做事情。幫柏婦收衣服,替生病的家宰端飯,隻要是他能做的,他從不會拒絕。


    溫郎君極愛讀書,書房裏新舊竹簡堆滿了三麵高牆。我每日要做的就是擦拭案幾,掃去書簡上的灰塵。


    這一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雪花如片片鳥羽從灰蒙蒙的天空中旋轉而下。長街兩側的屋簷上結了長長的冰淩,商戶們臨時搭起來的棚頂上時不時就會有積雪整塊整塊地滑落。等溫南和那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市集時,哪裏還有什麽菜農,就連街道兩邊的作坊都已經關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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