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江有時候真的覺得很好笑。


    這些滿口正論的衛道士們,明明自己的處境都糟糕得一塌糊塗,卻還要心軟地替別人考慮。


    他們真的沒有私心嗎?


    這個世上怎麽可能有那麽完美的人?


    他退後半步,把演說的舞台完全交給諸伏景光,也在態度上遠離了那個瘋子。


    看啊,哪怕嘴上說著敬佩之語,到了危及自身的時候,他也會毫不猶豫放棄諸伏景光。


    他絕對不會為他搭上自己的性命。


    諸伏景光壓低身體,緩緩靠近島津熏:“島津先生,你雖然製造了這起惡性事件,但畢竟沒有造成人員死亡,再加上之前的研究對國家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公安如果想保你,你甚至不需要走上法庭。”


    前麵的話諸伏景光說得很順利,但後半句話他的神情卻流露出幾分猶豫。


    公安和警察是不一樣的,他們以國家的最高利益為先,包庇罪犯、違反法律都是可以做到的。


    但他真的要為了所謂的“利益”,讓眼前這個不擇手段的罪犯逃脫法網嗎?


    “叮~”


    緊張的氣氛中忽然響起短暫的鈴音,島津熏受到驚嚇腳下一滑,半個身子都懸在空中!


    諸伏景光下意識上前半步,一把抓住了島津熏綁著炸彈的繩子!


    島津熏麵露驚恐:“放開我!”


    “放開你你就要掉下去了!”諸伏景光深呼吸,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淡定,“現在,跟隨我慢點移動,你也不想從這個高度摔下去粉身碎骨吧?”


    島津熏根本不想死,剛才危機時刻人的第一反應騙不了人,他就是想用這種方式威脅公安妥協!


    意識到這一點後,諸伏景光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可以采取更主動的方式。


    島津熏似乎也在腎上腺素飆升的驚悚感中逐漸放鬆警惕,依靠著諸伏景光的力量慢慢移動身體……


    “朝左邊來一點,炸彈卡住了……!!!”


    黑暗中一閃而過的銀光刺痛了諸伏景光的眼睛,他的眼皮剛出現反射性閉合的傾向就又被他強製性睜大了:“你——”


    島津熏猛地轉身,將諸伏景光甩到外側,同時高高舉起匕首,刺向諸伏景光的頸窩!


    金屬閃爍的銀色光澤深深印刻在諸伏景光的眼底,可他已經來不及反應!隻能拚著被刺傷的風險去抓布滿玻璃渣的窗框!


    眼見匕首的利刃越來越近——


    “砰——”


    危急時刻一聲槍響,大片血紅在諸伏景光眼前炸開!


    諸伏景光的身體與島津熏在半空中交錯,那一瞬間,諸伏景光恍然以為自己在做夢,就連島津熏衣料劃過肌膚的觸感也被淹沒在溫熱鮮血的粘膩感中無法分辨。


    下一秒,諸伏景光抓住了窗框——失去重心的身體被他穩定在了半空,可那個捆著炸彈的罪犯卻在血花中跌落!


    東都鐵塔實在是太高了,何況整個觀景平台都籠罩在爆炸產生的火花聲中,諸伏景光連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都聽不到。


    鬱江收了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諸伏景光。


    他的眼底,是一片諸伏景光看不懂的漠然。


    諸伏景光眼睫微眨,眨落一滴溫熱的血珠。


    “你……”他想要開口,發現嗓子嘶啞異常,“……你殺了……”


    “我救了你。”鬱江搶先道,“再一次。”


    他救了他,再一次,這當然是事實。


    諸伏景光想。


    但同時,他也無法忽視一切發生前那聲細弱的提示音。


    組織的目的應當已經達成了,鬱江他……再一次完美完成了組織的任務。隻要他肯認真,似乎就沒什麽事情是他做不到的,他永遠都是組織最鋒利的兵器,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隻會是這樣。


    諸伏景光揚起頭,將他被玻璃渣刺得麵目全非的手掌伸向鬱江:“拉我上去。”


    一個公安臥底理直氣壯地向一個真正的犯罪組織幹部求救,當事雙方好像都不覺得有哪裏奇怪。


    鬱江毫不嫌棄地握住了諸伏景光沾滿鮮血的手,用力將他拉回觀景平台。


    “誰的短信?”諸伏景光盡量用一種輕鬆的語氣問,“居然還有人能直接給你下達命令?”


    鬱江當著諸伏景光的麵打開手機看了一眼,聳聳肩道:“你認識,朗姆。”


    諸伏景光神色一頓:“那位在意大利那麽多年,現在終於下定決心趟日本這河水了嗎?”


    警用直升機開始分批轉運困在觀景平台的賓客,同時搜查一課的刑警也通過繩梯下到觀景平台勘查現場。混跡在這些普通人中撤離的時候,諸伏景光也曾升起過動用公安權限直接請鬱江去警視廳喝茶的念頭,但很快這種想法就湮滅在鬱江似笑非笑的眼神中。


    飛機上,鬱江忽然說:“對你們來說,這是件好事。”


    諸伏景光怔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鬱江指的是朗姆來日本的這件事,而“你們”說的應該是公安,而非蘇格蘭和波本。


    “借你吉言,到時候請你吃飯。”諸伏景光半開玩笑道。


    “好啊,隻要別是請一輩子的飯。”


    不會的。


    諸伏景光在心中回答。


    因為以你的罪責,一旦被抓就是死刑,絕無第二種可能。


    ……


    他們兩個人的身份都是不適合進局子做筆錄的,因此警用直升機剛一落地,他們就自覺地分道揚鑣,紛紛消失在昏暗的東京街頭。


    分開後,諸伏景光用手機給降穀零發送了一條郵件,並很快清除編輯記錄:


    而另一邊的鬱江,他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就像普通的肚子不舒服的遊客一樣,自然隨意地走進公共衛生間。


    兩分鍾後,一個與進去的人身形完全不同的人走了出來,與此同時,遠在停車場的赤井秀一收到了一封新郵件:


    哪怕人是自己找的,力排眾議給他破格編製的也是他,當他真正看到這條消息時,赤井秀一還是鬆了口氣。


    fbi或者說美國,已經再也承擔不起失去一名臥底的影響了。


    而且就赤井秀一個人而言,不知道為什麽,他非常不想和清水由弦成為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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