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出口,在場的人都沉默了,朝鮮的大臣是不知該怎麽回,而大明的這些人卻是屏住了呼吸。


    此時,就是再遲鈍的人也能聽得出,夏源所圖甚大。


    莫非是想借此吞並了朝鮮?


    有的人腦海中驟然升出了此念。


    但這可能嗎?


    雖說如今大明攻入了朝鮮的王都漢城,但大明是打著討伐無道暴君,撥亂反正的旗號。


    這樣的旗號得到了朝鮮無數士族的擁戴,因此一路上都沒遇到像樣的抵抗,與其說是征伐,倒不如說是行軍,一路上兵不血刃的來到了漢城,也隻有在漢城才發生了攻城戰。


    但如果就此吞並了朝鮮,隻怕朝鮮各地都會立馬豎起反旗。


    何況隻憑三言兩語就妄圖吞並一個國家,是否太過妄想天開?


    朱厚照睜大眼眸瞧著夏源,蠕動嘴唇想說話,但似乎是顧慮著什麽,又咽了回去。


    有些漫長的沉默過後,樸元宗開口道:“大人,下官以為為今之計,當廢黜殘暴之君,另擇賢君繼位。”


    語氣裏多了一絲強硬,少了一分恭敬,其餘的還有悲憤,他自然大致知曉了這個年輕上邦大臣的意思。


    他學了大半輩子的漢話,學了大半生的漢文化,他也和朝鮮的很多士族一樣,對大明這個國度,有著憧憬,有著崇拜。


    但絕不意味著可以讓大明吞並了朝鮮,起碼他不願意。


    “廢除殘暴之君自是理所應當,像這樣的人”夏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隆,冷笑道:“像這樣的人又怎配治理一國,怎配敕大明天子之法代其統領下民?”


    說到這,他把目光收回來,凝望著樸元宗,“但你說的這所謂賢君,你等打算立誰?”


    “晉城大君李懌乃是先王之嫡次子,自幼孺慕上邦文化,當可繼位。”


    一句先王嫡次子,強調了禮法血統,一句自幼孺慕上邦文化,更是把話給到了,夏源卻是直接問道:“他賢嗎?”


    “晉城大君孺慕上邦文化,乃為諸君之賢。”


    “即便現在賢,往後可一直賢嗎?”


    沒等樸元宗回答,夏源又繼續發問:“若有朝一日他不賢了當如何?


    若有朝一日你說的這什麽大君李懌變為李隆這般,也作出這等殘虐無道,欺辱聖門之事,當如何?”


    “即便他可一直賢,他的子孫呢?他的子孫是否可稱賢明?”


    一句又一句的發問,一次比一次更讓人難以回答,因為這些話分明帶著無理取鬧的意思。


    誰又能保證一個人可一直賢下去,人總是會變的。


    更何況是子孫。


    晉城大君才十四歲,他哪裏來的子孫,誰又能確保他的子孫是個賢明之人。


    若是一代又一代的君王都是賢明之人,每個人的子孫都是賢明之人,那又何來這麽多的王朝交替。


    總歸會有不肖子孫,這是誰也無法避免的情況,也是誰都知曉的事,拿著這個質問,這不是無理取鬧是什麽?


    見這個朝鮮的大臣回答不上,夏源又說道:“難以保證是吧?那不若便自此廢了朝鮮的君位,將朝鮮之土收歸大明,由大明自行治理如何?”


    他的口吻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但在場之人無不勃然變色,終於圖窮匕見了嗎?


    朝鮮所有的官員瞬間嘩然騷動起來,他們雖然隱隱猜到了這位大明的上官可能有此想法,但猜到是一回事,挑破了卻是另外一回事。


    一個個操持著朝鮮語,語速的極快在交流著什麽。


    夏源聽不懂,他也不關心,隻是凝望著這些人,此時,眼見事態發展到一步,張懋待不住了,走過來拽拽他的袖子,示意他去一旁說話。


    說真的,連他這個大明的統帥都覺得有些過了,如今雖是攻破了朝鮮國都,但也不至於飄到這個程度吧,想通過言語就吞並了朝鮮,這怕是異想天開了。


    人家好歹傳承了一百多年,哪有這麽容易。


    再說,朝鮮一直溫順乖巧,乃是大明所有藩國中的典範。


    哦,按照這小子方才的解釋,在法理上,朝鮮已經不是大明的藩國了,是諸侯國。


    但那也不成啊。


    夏源被扯著袖子,但他沒動彈,而他麵前的樸元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倏地跪倒在地,麵朝著朱厚照的方向,腦袋重重的磕在地上,大喊道:


    “大明太子殿下,如今我朝鮮雖出了無道暴君,此事是我朝鮮擇君立君之過,也是先王昏聵不明所致!但我朝鮮這些年侍奉上邦兢兢業業,未敢有絲毫懈怠,可如今上邦卻想廢了我朝鮮的君位,吞並我朝鮮之土,這豈是上邦所為!求太子殿下答複下臣!”


    他這一番話大聲的喊出來,緊跟著又有幾個朝鮮官員相繼跪倒,隨後更多的人也跪倒了。


    “.”朱厚照張張嘴,卻是不知該怎麽答複,在他心裏,吞不吞並朝鮮其實無所謂。


    但靠著言語就想吞並,這讓他覺得很不靠譜。


    以他的想法,想吞並一國從而擴土開疆,應當是一刀一槍的拚殺,率領大軍去征伐,去征戰,一點一點的打下來,這才是最穩妥,最靠譜的方式。


    當然,若是能讓他帶兵征戰,那就更穩妥了。


    而像這樣靠著言語去要國要地,即便要下來了,那也一點都不穩固。


    隻是他和夏源的關係亦師亦友,夏源都這麽說了,他又不好拆台,一時間真不知該怎麽說。


    就在他躊躇之際,夏源開口了,“你說話就說話,你喊這麽大聲做什麽?”


    “下官乃是一時失情。”


    “一時失情?”


    這四個字讓夏源略微怔了一下,心裏劃過一個念頭,這個棒子想說的是一時失態吧?


    但轉瞬間,他就將這個念頭拋之一旁,現在不是糾結對方用詞準不準確的時候,他盯著樸元宗問道:“怎麽,你覺得我的提議不妥?”


    樸元宗鏗鏘有力道:“大人恕下官鬥膽,下官以為極其不妥。”


    夏源嗯了一聲,點點頭:“你覺得不妥,其實我也覺得不妥,很是不妥。”


    聽到這話,在場的人刷的一下全都望向他,你覺得不妥那你提出來是什麽意思?


    見事不可為,臨時改口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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