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響起三下敲梆子的聲音,還有三通鑼聲,已是三更時分,內閣六部和三法司的正副堂官都被召集了出來,一更天之時,那緹騎四處,踏破天街的馬蹄聲不少人在家中都聽到了,如今才知曉發生了何事。


    都察院副都禦使,正三品的劉希堯一家被押入了詔獄,而今又遷入了刑部大牢。


    以謀反的罪名。


    得知此事,所有人盡皆嘩然,都在想這謀反的罪名從何而來,擺在麵前的就是一封奏報。


    劉建,李東陽,謝遷三位閣臣站在大案的正中,望著大案上的那封奏報。


    六部及三法司的一眾官員則站在其餘的幾張案幾前,那上麵也擺著抄錄好的奏報,所有人都看著那奏報上記載的文字。


    有看得快的,臉色已是變了,這下終於知曉了那謀反的罪名從何而來了。


    有人下意識的就想開口說些什麽,但顧忌到那站在堂中的簫敬以及大內的太監們在場,卻又盡皆噤聲。


    過了約莫柱香的工夫,一封奏報便被在場的官員們看完,一直站立在旁邊的簫敬,到這時出聲道:“有旨意,皇爺讓咱家問三位閣老及諸位大人,看了這道奏疏之後有何感想,又要如何給劉希堯這等犯官定罪。”


    聞言,六部及三法司的那些人去看那三位閣老,謝遷扭頭去望著劉健,李東陽也去望著劉健,而劉健卻是低頭凝望著那封奏疏,似乎還沒看完,嘴中隻是一個勁兒的輕聲重複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簫敬的目光驟然轉過去,抬了抬下巴,“劉閣老,有話不妨明說,是何事讓你感到匪夷所思?是將那造反的罪官拿下讓你覺得匪夷所思?還是皇爺的旨意讓你覺得匪夷所思?煩請您老把話說清楚些,咱家也好回去複旨。”


    劉健這時才抬起了頭,“方才老夫的目光一直看著這封奏報,讓老夫匪夷所思的自是這封奏報的內容。”


    “噢?那奏報又是何處讓你覺得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的地方多了,難道讓老夫一一告知嗎?”


    “有旨意,劉閣老須得告知。”


    “即有旨意,那我便說。”劉健提高了音調,“匪夷所思之處有四,其一,奏報之上的吳清言,與其舅父勾結;其二,劉家與周家之隱田數額;其三,兩家之膽大抗法;其四,王守仁此人之深藏不露。”


    沒得到想要的答複,簫敬接著問:“深藏不露?那劉閣老便是在誇讚了,是說這王守仁處置的很好,是嗎?”


    劉健聞言一默,這就是要表態了,他能感到許多雙眼睛都聚焦在自個兒身上,在場的其餘人都在看著他,想看他這個態要如何表,是卑屈上意,還是慷慨而言。


    過了片刻,他徐徐搖頭道:“老夫所謂的深藏不露,乃是在說其人貌似柔善,但實則心地狠辣,讓人毛骨悚然,心膽皆寒。”


    “那便是做得不對是嗎?”


    “是。”


    簫敬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用上了太監一貫的那種陰惻惻的口吻,“那劉閣老的意思是,陛下對此的處置也不對?”


    “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老夫是覺得此事算不上造反。”


    “那兩家人膽大抗法,聚眾作亂,這不是造反,什麽是造反?”


    劉健緩緩道:“那兩家人是膽大抗法,但卻並不是真的造反。”


    “咱家倒是聽不懂了,在劉閣老這裏,造反還分真的假的?”


    “.”


    劉健卻是不言了,其餘人也盡皆緘默,雖是盡皆無聲,但這種無聲的態度,卻好似在說,此事不是謀反。


    見這夥人遲遲不言,簫敬的臉色更加陰沉,僅憑如此,自然不能回去複旨,何況,這些人沒一個叫囂的,沒有叫囂,也便沒有把柄。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用這種沉默,來表達一種無聲的抗議。


    他的目光緊盯著劉健,又挨個將滿堂的官員掃了一眼,“劉閣老,你如今不說話又是什麽意思?諸位大人不說話又是什麽意思?無話可說了?還是不想與咱家說?”


    “那也好,咱家是奉著旨意來的,你們不說,我便挨個問,你們來答便是。劉閣老!”


    劉健出聲道:“簫公公何必如此大聲,有話便問,老夫奉旨回話便是。”


    “劉希堯有罪無罪?”


    “有罪。”


    “什麽罪?”


    “其家人聚眾抗法,本人有督導不嚴之連帶罪則,以及陛下欽定的造反之罪。”


    簫敬緊盯著他,“是造反?”


    劉健直視著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卻並未說什麽有還是沒之類的話,隻是道:“是造反?”


    “那他家人呢?”


    “不是。”


    簫敬差點被氣笑了,他覺得自個兒的腦子在此時都不好使起來,“咱家現在再問劉閣老,什麽叫劉希堯是造反,他家人倒不是造反,劉閣老把你那舌頭捋直了再答。”


    “老夫的舌頭捋的很直,老夫的話更是說得很清楚,既然簫公公聽不懂,那老夫便再解釋一遍。


    劉希堯家人之罪,罪責雖重,但卻並不是謀逆造反之罪,王守仁誅殺他們盡管過於狠辣,但明正典刑,倒也無甚錯誤,隻是罪名定的實在有失公允。


    大明朝的律法中對待造反,隻有如何處決之法,卻無框定如何才算得上造反,那便觀以往造反叛亂予以對照,劉希堯家人此次的聚眾抗法,都與之有所不同,因此算不上造反。


    但其家人雖不是造反,可劉希堯卻是造反。”


    劉健一氣兒說了許多,但總結起來隻有一個意思,王守仁殺他們沒錯,起碼他們挑不出錯,更重要的是,他們沒必要爭論這個,這與他們無甚關係。


    他們要爭論的是罪名,這個造反的罪名定錯了。


    其家人不是造反。


    而劉希堯是造反。


    “現下劉希堯已被皇爺下旨,以造反的罪名打入了刑部監牢,這罪名是皇爺定下的,是皇爺按照王守仁的處置定下的。


    你現在說王守仁給那兩家人的罪名定錯了,便是公然在說,皇爺的旨意下錯了,是皇爺做錯了事,你”


    說到此處,便被劉健打斷,“簫公公莫要誤會,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簫敬的聲音高昂尖銳了起來,“跟我在這繞圈子是不是!你自個兒把你那話去想一想,看是不是自相矛盾?


    嘴上說著王守仁罪名定錯了,皇爺認可了這個罪名,按此給劉希堯定的罪,咱家在這問你是不是說皇爺做錯了,你卻又說你不是這個意思,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簫敬的調門很高,但劉健卻依然是那副沉穩的樣子,不緊不慢的再次答道:“老夫的意思是劉希堯的家人不是造反,劉希堯是造反。”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家娘子萌萌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土豆地瓜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土豆地瓜派並收藏我家娘子萌萌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