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州下轄四縣,初始得知要空降個巡撫大人推行變法,整個州皆是如臨大敵,但現在,卻早已過了這個階段,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實在是如臨大敵沒有用,二十來天連個巡撫的影都沒見到。


    而那位鎮守太監,自打來了昌平縣之後,便不客氣的住進了昌平知州衙門,將其當作自個兒的行轅。


    決口不提什麽變法的事情,先是招募了一大堆遊手好閑的人充當幫閑。這縣城裏,遊手好閑的青皮混混自是不缺的,一聽說宮裏頭的鎮守太監招募幫閑,紛紛踴躍報名。


    然後這位劉鎮守,劉公公便整日裏帶著人在街上溜達,看誰家的府宅氣派,便直接往裏頭闖,等出來時,便是喜笑顏開。


    主人家則是一臉的肉疼。


    短短不到一個月,這個死太監已是把整個昌平縣給禍禍個遍,但凡是大戶,都沒逃過他的毒手,全給他孝敬了銀子。


    現在,這個死太監已經開始往懷柔密雲趕赴,開始對那裏的大戶下手。


    但這種情況,卻讓整個昌平州盡皆鬆了口氣,這個死太監貌似不是過來變法的,而是奔著求財來的。


    就算真是來變法,如今收了孝敬,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屆時怎麽著也得照看著點。


    而最讓人心裏沒底的還是那位巡撫大人,居然至今,沒有半點蹤影。


    整個州縣統統猜測,這位巡撫大人很可能是遇害了。


    天殺的土匪!——


    如今已是初夏,田間地頭裏的麥子已是青蔥翠綠,一眼望去,連綿不絕。


    不少的農戶正在田中忙碌,除草,澆肥。


    田埂間走來一個穿著粗布衣衫的青年,大約三十歲的年紀,頭上的發髻裹著布巾,身後背著個鬥笠,腳下穿著一雙磨損的布鞋。


    牽著一匹年老的騾子,騾子的背上馱著一個不大的包袱。


    若是有相熟的人,看到這位青年,當即便能認出他的身份,正是王守仁,至於這身行頭,這匹騾子,是他在一戶農家用馬換來的。


    他把騾子拴在道旁的樹上,回頭望了望這田裏忙碌的農家漢子,隨後解開騾子背上的包袱,從裏麵拿出兩張麵餅,衝著田裏一名忙活的莊戶喊道:


    “老鄉有水嗎?討碗水喝。”


    那莊戶正在田裏除草,聞言,將腦袋抬起,循著聲音望去,見是個約莫三十歲上下的青年人,長相倒是很忠厚的樣子,看這穿著打扮,一句老鄉倒也說得過去,但這口音聽著可不像是老鄉。


    王守仁將一張麵餅咬在嘴裏,往前走去,等走到近前,將另一張麵餅遞過去,晃了晃,示意那莊戶接住,嘴裏接著道:“我也不白喝你的水,我拿這張麵餅和你換。”


    那莊戶看著麵餅咽了咽口水,卻連連擺手,“犯不上,一碗水罷了,哪用得著麵餅來換。”


    “老鄉接著吧,天氣熱了,我這麵餅還剩了不少,不趕緊吃盡,怕是要壞。”


    聽到這話,那莊戶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但沒急著啃,連忙跑到一邊從帶來的水桶裏,用粗瓷大碗舀了滿滿的一碗水,遞過去,“後生,喝水。”


    “多謝。”王守仁伸手接過,也不客氣,端著碗喝了起來。


    那莊戶問道:“後生,聽你這說話的口音不像咱們本地的,外地來的?”


    “是,我是到此處訪友的,路過這裏饑渴難耐,這才想著討碗水喝。”


    王守仁找了個空地坐下,手裏抱著半碗水,另一隻手拿著麵餅,望著眼前的麥苗,似是不經意的問道:“我看這麥子的長勢倒是不錯,今歲老鄉怕是能收不少糧食吧?”


    “嗐”那莊戶得了麵餅,倒也不藏著掖著,嗐了一聲,“哪收的下糧食,這地又不是我的,咱隻是張老爺家的佃戶,一年的收成大半都得上交給張家。”


    “既是老爺,那張家的地挺多吧?”


    “多的很呐,這周遭的地都是張家的,咱也都是張家的佃戶,這田裏忙活的都是。往那邊去,再走個兩三裏地,還有一大片的田,那也都是張家的,張家可是本地數得著的大戶人家,家裏頭少說也有個兩千畝的地,光佃戶就數百戶。”


    “上千畝倒也確實不少,但沒隔壁鄉的那個劉老爺家的地多,我聽說那劉老爺家裏有五千多畝的地。”


    那莊戶定是知曉這個劉老爺,當即扭嘴,“劉老爺算個什麽。老漢與你說,張家這兩千畝地隻是明麵上的,張老爺的外甥乃是這昌平縣的吳縣丞,有功名在身。


    張老爺把大部分的地都投獻在了吳縣丞的名下,如此便不用繳納這朝廷的稅賦,這裏頭門道深著呢,你個年輕後生哪裏懂得這些人的算計。”


    “是,我確實不懂這些。”王守仁笑了笑,“那照老鄉這般說,這整個吳店鄉的田畝豈不都是張老爺家的?”


    “吳店鄉乃是大鄉,村子二十多個,田畝怎麽著也有個三萬來畝,張家有個萬八千的,剩餘的有的是尋常人家的,有的是其餘那些老爺家裏的,不過誰都比不上這張老爺家的地多”


    說到此處,老漢像是琢磨過味來,“你個年輕後生打聽這些作甚?”


    一路走來,一路打聽,王守仁每與人攀談皆會有同樣的說辭,一是為了打消對方的疑慮,二是為了將消息散播出去,於是他道:


    “老鄉有所不知,我路過京師時,聽聞朝廷要在昌平州推行變法,要丈量地方的田畝,還要推行攤丁入畝。”


    “朝廷要在這昌平州變法?啥是個攤丁入畝?”


    “便是取消人頭稅,往後隻按家中田畝多寡來收取賦稅。這家裏田越多的,稅交的越多,我這才沒事打聽一番,這等事老鄉不知嗎?”


    “上頭的事兒我們這些百姓哪裏曉得,不過事倒是好事,皇上和朝廷裏的那些貴人想的倒是頂好,可這事辦起來卻是難得很。”


    見這老漢搖搖頭,對此次變法沒報什麽希望,王守仁笑了笑,“那老鄉覺得怎麽個難法?”


    坐在田埂間聊了半晌,王守仁這才告辭離開,從騾子背上的包袱裏取出一個本子,這本子上累累斑斑全是字跡。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根毛筆,毛筆上的墨有些幹了,他用嘴抿了抿,在本子上記錄起來。


    “昌平縣吳店鄉,有村二十餘,田地約莫三萬多畝,有張家大戶,其外甥乃是縣中吳縣丞,投獻勾結,隱瞞田產數千,還有周遭”


    將方才打聽到的一些重要信息統統記錄在本子上,王守仁將本子收回包袱裏,牽著騾子又順著田埂往前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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