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一處院子,土坯的房子,上麵鋪著灰黑色的瓦片,院門就是那種用一根根木頭橫豎交錯,或者有個專用詞——柴扉。


    若不是親眼見到,誰能相信這是大明朝官員的住宅,任誰一眼看去,都覺得這是個尋常百姓之家,還是比較一般的那種。


    夏源拿著手裏的名冊比對著,旋即掂著腳透過那柴扉在院裏瞅了瞅,沒瞧見有人。


    最後他索性推開這柴扉進去,剛往前走了幾步。


    “誰啊?”


    自側手邊的房子裏便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接著一個女人推開那黑木的小門,探出半個身子。


    幾乎是同時,夏源也扭頭去看,是一個青年女人,看著二十多歲的年紀,穿著厚厚的粗布棉襖,臉上沒施半點粉黛,也沒有任何配飾。


    素麵朝天的樣子,讓他想起了曾經的小薺子,那時的小薺子也是整日裏穿個粗布衣裳,不過現在不同了,現在整天綾羅綢緞。


    “敢問您是.”


    那女人注意到了夏源身上的穿戴,無論是袍服,還是狐裘披風,都彰顯著非富即貴,語氣不免帶上了幾分踟躕和無措。


    “你丈夫可是叫劉季玉,在國子監任職?”


    聽到這話,女人的神情登時一黯,臉上明顯露出幾分淒楚,想來也曉得自己那相公被關進了牢裏,但隨之又強打起精神道:“正是相公,不知大人可是我那相公的上官?”


    “是。”


    夏源沒多想便承認下來,而那女人便用手在衣服上胡亂抹了幾下,走出來行了個禮,“見過大人。”


    這時,有個小腦袋從那門後頭探出來,是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對上視線,夏源衝著她很和善的笑了一下,那小女孩就怯生生的把小腦袋給縮了回去。


    將目光收回來,夏源問道:“這是你的女兒?”


    “是,今年八歲,就是膽子小怕見生人,倒讓大人見笑了。”


    “這有什麽可見笑的,我家裏也有個膽子小的姑娘。”


    女人看著夏源那張年輕至極的臉,沒忍住問道:“大人如今已是有了女兒?”


    “噢,是吧。”


    夏源沒好意思說那是媳婦,含糊其辭的應了一句,將手剛伸進袖口裏,那小女孩卻又將腦袋探了出來,“娘,饃饃熟了嗎?我餓.”


    那女人聞言有些作難的朝著夏源道:“大人稍待,我進去看看。”


    說著話,歉意的又福了下身子,而後便進了那黑色的小木門裏頭。


    夏源站在外麵去看,原來這木門裏是個灶房,這會兒天色剛黑下來,外麵還有點光亮,這灶房裏卻黑漆漆的,隻有那灶膛裏的柴火閃出的火光。


    那女人將灶台上的蒸籠蓋揭開,一大片白白的熱氣在整個灶房裏蒸騰開來,蒸籠裏是十多個黑色的饅頭。


    站在灶台邊的小姑娘眼睛亮了,使勁抽動著鼻子,張著嘴歡喜道:“娘,好多饃饃。”


    那女人用手抹了把騰在額上的水汽,伸手在蒸籠的黑色饃饃上摸了摸,又燙的把手縮回去,旋即又再摸,最後忍著燙拿起一個,在手掌中來回翻涼了。這才掰成兩半,將其中一半遞給女兒,“雀兒,你今天就吃這半個,剩下的留著以後吃。”


    小女孩咽了口唾沫,伸出小手接過饃饃,咬了一小口抿在嘴裏,隨即很懂事的點了點頭。


    “你們就吃這個?”


    女人扭頭,這才發現那位大人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進來,夏源沒去看她,隻是盯著那籠饃饃,黑色的饃饃,應當是高粱麵蒸的。


    這大明朝的糧食自是也分等級,大米,白麵都是精糧,價格貴,而這種高粱麵相對來說便宜。


    上輩子時,他聽家中老人說過,說這種高粱或者說桃黍蒸的饅頭,吃下肚裏會引起胃脹,還會便秘。


    “家裏糧米還剩多少?就剩這些?”


    聽到這些問話,那女人似是有些無措,但黑漆漆的灶房裏卻也看不清表情,隻是很輕的嗯了一聲。


    “我相公的俸祿幾個月未發,交了這院子的月賃錢,家中實在沒餘錢去買糧米,就隻能這般。”


    嘴裏說著如今的窘境,那女人又從籠屜裏取出一個黑色的饅頭,“大人,家裏沒什麽好招待的,若是大人不嫌棄,請用。”


    夏源沒接那饅頭,從袖口裏將那枚二十兩的銀錠摸出來,“拿著這銀子明日去街上買些米肉,扯幾匹布,剩下的你攢起來留著用。”


    看著那枚銀錠,女人表現的更無措了,連連擺手,“大人,這.我不能要。”


    夏源沒接話,將那銀錠自顧自的放在灶台上,這才道:“過年了,給你家女兒扯幾匹布做幾件新衣裳,吃些好的,何況這高粱麵的饅頭也不能多吃,對腸胃不好。”


    說到這,夏源笑了一下,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女人,“何況這銀兩也不是我給的,而是朝廷發的欠俸,拖了幾個月,你相公一鬧雖是關進了牢裏,但皇上也曉得了此事,從內帑裏撥出了銀兩,發了這欠俸,這是應得的,拿著吧。”


    “.”


    將這番話靜靜聽罷,那女人沉默了好一陣,才輕聲道:“謝大人。”


    聽到這話,夏源就知道這番說辭她並沒有信,但又確實需要這筆銀子,於是心照不宣的道:“你該謝的是皇上,謝我做什麽?”


    “謝皇上。”


    “好了,我便先走了,你丈夫那裏也不用擔心,雖說要吃些苦頭,但性命無虞。”


    說完這番話,夏源便轉身出了這昏暗的灶房,走出沒幾步,便聽身後傳來撲通的一聲響,他腳步略停一下,沒有回頭,又接著往前走。


    直至推開柴扉走出這小院,臨上馬車前,他又倏而對著兼任護衛的車夫問道:“老王,你覺得當官好嗎?”


    老王不姓王,反而姓石,從濮州帶回來的石大山,在濮州妻兒老小全都沒了,一無所有,後頭便跟著夏源回了京師。


    夏府的一眾丫鬟都住在同一個小院裏,那堵院牆的隔壁就住著石大山,夏源就管他叫老王。


    石大山也不曉得這個老王是什麽寓意,在夏源的嘴裏,這叫起個新稱呼,開始新生活。


    他覺得很有道理,而現在聽到這個問話,先是一怔,旋即一臉忠厚的搖頭,“不曉得,我覺得給少爺當護衛挺好。”


    “說的好,除夕那天給你包個大紅包。”


    說完這句,夏源便打開車門上了馬車,一聲鞭響之後,馬車徐徐而動,他掀開車窗的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看了眼那小小的院落,還有黃撲撲的土房子。


    將目光收回來,夏源又拿起那個冊子,他想挨個的親自去一趟,但這麽多人實在是分身乏術,又趕上了過年。


    “老王,轉道去東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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