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晌,見夏源還是一言不發,王守仁忍不住問道:“先生不說話可是收下弟子了?”


    “......”


    見還是不答,王守仁直接打蛇隨棍上,“恩師為何不說話?”


    “.......”


    “學生今日遭父親掃地出門,無處可去,百般無奈之下學生隻得投奔恩師,得一容身之地,也正好跟在恩師身邊學習.....”


    王守仁自顧自的叨叨,夏源這時候終於回過神來,打斷道:“你先等會吧,我可沒答應當你的恩師,還有,你剛才不是說不用我收留的嗎?”


    “剛才與恩師乃是平輩而交,平日裏向恩師求教便已是厚著臉皮,怎好意思再讓恩師收留?”


    夏源又驚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隻要拜我為師,你就好意思讓我收留了?”


    “......”


    王守仁沒言語,但夏源能看的出來,這貨貌似就是這樣想的。


    他這會兒心情簡直一言難盡,這特麽看著挺老實的一人,咋這麽多心眼子?


    “行了,當你恩師這事兒我不答應,伱也不要恩師恩師的叫,我不配。”


    “拜師一事學生是認真的,並非是今日心血來潮,更不是被父親趕出家門,無處可見才生出的想法。”


    說到這,王守仁臉上湧起幾分羞愧,“說來慚愧,此前蒙恩師傳授學問,本該早早拜師以師禮侍奉,但學生心裏總覺著恩師的年紀太小,想著以我這等而立之齡,拜如此年紀的老師,實在是,實在是有失顏麵。”


    “對對對,所以你不要拜了,太丟臉了。”夏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恩師請聽學生把話說完。”


    王守仁又是一禮拜下去,夏源連忙躲開,不去受這個禮,但他也不在意,而是接著道:“學生今日根據恩師所提出的知行合一,以及心即理,提出致良知,學生的致良知是何意,想必恩師一定曉得。”


    夏源沒好氣道:“我不曉得。”


    “那學生就為恩師解釋一遍,這致良知...”


    “行了,不用解釋了,我曉得。”夏源現在心很累,致良知是什麽意思,他知道。


    上輩子查過。


    或者應該叫格物而致良知,度娘上說是這位王大聖人根據《大學》裏的格物致知,所給出的不同解釋。


    在他看來,格物致知,壓根就不是觀察某樣事物獲得知識。


    格是一把格尺,或者說衡量的標準。


    物就是一個人,一個物體,或是一件事。


    致是導致,找到。


    知也不是知識,而是良知的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遇到一件事,或是一個人,你用這把名為格的衡量標準量一下,審視自己的內心,我這樣做對不對?


    不要給自己找借口,更不要自欺欺人,也不要有任何利益層麵的考量,隻按照自己內心中是非善惡的標準去思考。


    覺得對就去做,不對就不做。


    在這個過程中,找到自己本心的良知,做到存善去惡。


    “因此學生在不斷的審視本心,受人學問該不該拜人為師?我因其年紀太小,便不以師禮相待,到底對還是不對?”


    說到此處,王守仁歎息一聲,“學生做錯了啊,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恩師於我傳道,於我授業,也曾解我疑惑,自然是弟子的恩師,我又為何拘泥於年齡,自覺顏麵受損而不肯拜師,此乃大謬也!”


    聽完這些,夏源不禁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當中,我有給他傳過道,授過業,解過惑?


    除了那句激動之下喊出口的知行合一,自己明明隻說過心即理。


    而且還是看他憔悴消瘦的樣子,覺得不落忍才說的。


    結果到這家夥嘴裏,就變成了傳道受業解惑?


    算了,還是不要跟這家夥辯論的好。


    史書上說,這位聖人徒子徒孫多的一批,在龍場的時候閑得無聊,還沒事就辦公開課,由此可見,他肯定口才很好。


    所以自己肯定辯不過他。


    當然,如果辯過了更危險,因為這家夥拳腳功夫也很了得。


    不是夏源吹噓,隻需區區一拳,王守仁就要跪在地上求他不要死。


    要知道這位不僅是聖人,還是個能血戰沙場,平滅叛亂的超級猛人,看看那一米八幾的個頭,就知道他個人武力值肯定也極高。


    特別是這家夥現在還被趕出了家門,無著無落的,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想通了一切,夏源不覺深吸口氣,從臉上強擠出幾分微笑,而後從懷裏摸出幾粒碎銀子,“那個,你拿著這些銀子,去下麵找掌櫃的開間房。”


    “恩師.....”


    “好了,不要說那些沒用的,掌櫃的這會兒應該在下麵盤賬,你現在趕緊下去,不然一會兒人該走了。”


    王守仁眼裏露出幾分感動,也沒推辭,伸手接過銀子,“多謝恩師。”


    “跟我你還客氣什麽,快去吧。”夏源麵帶微笑,朝著王守仁的背影招手,直到那背影瞧不見了,他才立馬轉身回屋,然後關上房門,順便還上了門閂。


    這時,一直躲在隔簾後頭瞧熱鬧的趙月榮走了出來,有些疑惑的出聲問道:“夫君,那個人要拜你為師你怎麽不讓啊,你不是解元嗎?”


    看了這麽久,她算是瞧明白了情況,那個叫王守仁的想拜自己的夫君為師,但夫君不願意,還說自己不配。


    “解元跟他比起來連個屁都算不上,那位可是聖人,誰敢給他當師父?”


    “聖人?”


    “呃,未來的聖人,行了,咱不說他了,你困不困?困的話你就先去睡覺,夫君還要接著寫稿。”


    說著,夏源就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寫滿字的書稿已經攢了極厚的一大摞,但他不能休息,要趕緊寫到結局,把稿子拿去賣了,然後跑路回家。


    他可不想整天跟聖人待在一塊,然後聽他一口一個恩師的叫著,多讓人臊得慌。


    做好了今晚熬夜奮戰的準備,夏源把毛筆拿起來,可還沒來得及蘸墨,敲門聲又響了。


    “恩師,勞煩開開門,學生適才又有了新的體悟,想和您秉燭長談。”


    “..談個屁,我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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