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節課照例還是術數,林秋池詳細講解了測試試卷的三道題目,然後詢問下麵的學子是否聽懂,有些人依然是似懂非懂,有些人開始踴躍提問,經曆過上一節課,大家學習術數的興趣明顯開始提升。


    正在台上解答學生們的提問時,學舍的房門忽然被敲響,林秋池被打斷授課,臉上掠過一絲不快,麵無表情的走過去打開了門。


    一個看上去很精明幹練的雜役,手裏捧著一支彩色旗子,站在門口看到林秋池麵露喜色。


    “林師,這支陣旗壞了,院首大人讓我來找您,看看能不能修複一下?”


    林秋池微微蹙眉,接過那支彩色旗子,上下打量了一下。


    “這是哪裏的陣法陣旗?”


    “回稟林師,這是女寢的隔絕屏障陣法陣旗,不知什麽緣故壞掉了,林師如果能夠修複,我這就回複院首大人!”雜役非常恭敬的回答。


    “嗯,可以!”


    林秋池雲淡風輕的回答,仿佛再說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太好了,我這就去回複院首大人!”雜役說著,轉身就要離開,又頓住腳步:“呃……林師,您看什麽時候能修複好?我再來取回去!”


    “這節下課,過來取!”


    林秋池說完,關上舍門,自顧自的走到台上,把手裏那支陣旗放在案上。


    旗子約巴掌大小,上麵畫滿了五顏六色的奇怪符號,旗杆像是木頭製成,卻隱隱泛著黝黑的光澤,上麵刻畫著玄奧的花紋。


    “是什麽人,神識竟然如此強悍?……奇怪……能夠達到這種境界……怎麽……還會做出偷窺女寢的齷齪行徑?”


    林秋池眉頭緊蹙,凝視著案上的陣旗,忍不住輕聲喃喃自語。


    何安的耳力驚人,隔著遠遠的講台聽到林秋池的話,心中一凜,有些狐疑的看了範大誌一眼,這貨低眉垂眼縮著腦袋,分明是有點心虛的樣子。


    林秋池掃視了一眼台下,從一疊講義中抽出一張較柔軟的宣紙,墊在手裏抓起案上盒子裏一根碳條,轉身在掛在牆上一塊白色大木板上寫下一道術數題。


    一加二加三加四加……九十八加九十九加一百,求總計幾何?


    “術數,不但要心思縝密,而且運算速度也需要把握好,大家開始推算這道題目,誰先算出答案,出聲示意我!”


    說完,林秋池放下碳條,拍了拍手,輕輕拉過一張凳子,在案前坐下。


    因為術數課才教授不久,林秋池出了這道題,學生們應該是要算蠻久的,自己也就可以藉此機會來修複一下損壞的陣旗。


    看著下麵的學生紛紛拿著紙筆,專心致誌的埋頭研算起來,林秋池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小布包,放在案上攤開來,裏麵卻是分成許多個小口袋,每個袋子裏都裝著精致小巧的工具,有矬、針、刀、鉸等等,還有一些奇形怪狀,五花八門,叫不上名字的東西。


    她抽出一把精巧的尺子,丈量了一下陣旗尺寸,一手撫摸著旗杆上的花紋,一手提筆在宣紙上快速研算著什麽。


    片刻,林秋池停下筆,抽出一把小巧的刻刀,在旗杆上刻下一道玄奧的花紋,她的動作流暢,手法嫻熟無比,那道玄奧花紋刻上,覆蓋了原有的花紋紋路,奇怪的是竟然沒有絲毫違和感,反而看起來更加美觀玄妙。


    林秋池做完這一切,又從口袋裏抽出一支紅色彩筆,在旗子上麵畫了一個奇形怪狀的符號。然後又在紙上快速研算起來,片刻,再次拿起刻刀,準備在旗杆上刻劃時,台下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老師,我算好了!”


    林秋池捉刀的手一頓,眼眸向下一瞥,說話的學生是範大誌。


    “答案是多少?”


    林秋池頭也不抬,執刀在旗杆上刻著花紋,聲音清冷的問道。


    “五千零五十!”


    範大誌小聲的報了一個數字。


    林秋池手裏的刻刀險些劃錯紋路,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可置信的神色,這麽快就算出來了?向來穩如泰山的手竟有些顫抖,好不容易刻下那個平素對她來說再簡單不過的花紋,她放下手中的一切,站起身,走到學舍門邊把門拉開。


    “範大誌,出來一下!”


    林秋池雙臂抱肩,門外的寒風拂過她清冷的臉,她認真的審視著麵前這個叫範大誌的學生。


    隻見他寬額濃眉,方麵大耳,下巴還有一道煙熏黑痕,長的實在不討喜,這相貌可以說平凡之極,偏偏還身材癡肥,是個十足的小胖子。


    “你是怎麽算出來的?”


    林秋池麵無表情,盯著對方眼睛發問,卻發現這個學生一雙眸子澄淨無比,竟讓她瞬間生出兩顆晶瑩剔透的水晶錯放在了一張粗鄙麵孔上的荒誕念頭。


    “我……我發現一和一百的總和是一百零一,二和九十九的總和也是一百零一,三和九十八的總和還是是一百零一……這樣相加就是五十個一百零一,所以結果就是一百零一的五十倍數,答案應該是五千零五十……嗯……我就是這麽算的!”


    範大誌的聲音不大,說完快速瞄了林秋池一眼,看老師不置可否,悶悶的低下頭。


    林秋池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寒風中像吐出一口白色煙霧,瞬間消散。


    她強自抑製住內心的激動,再看向範大誌時,眼神中閃爍著異彩。


    “你願不願意學習陣法?”


    林秋池突然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


    “以你的天賦,資質,將來會是一名極出色的陣師。”


    林秋池又補充道。


    “啊?學習陣法?做陣法師?”


    範大誌撓了撓腦袋,那豈不是整天要和數字打交道?每天算啊記啊,寫寫畫畫,埋在故紙堆裏,窮經皓首……那可是一點也不好玩。


    想到這裏,範大誌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你先不必著急決定,考慮一下,再答複我!”


    林秋池冷冽的聲音難得變得溫和了許多,臉上竟然還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


    範大誌緊抿著嘴唇,依舊低著腦袋,不為所動。


    “外麵風大,你先回去吧!”


    看著範大誌離去的背影,林秋池眯起雙眼,眼角綻放出細密魚尾紋。


    “天才啊!”


    林秋池佇立風中發出夢囈般的低語。


    “本以為這天下翹楚都被龍門書院網羅去了,想不到……竟有如此天縱之才,院長先生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學舍裏有學子陸續算出了結果,答案果然如範大誌所說,五千零五十。幾人驚訝之餘,小聲的討論起來,隨著更多的學子算出相同答案,學舍裏漸漸嘈雜,答案既出,有些沒有算完的人幹脆直接放棄了,七嘴八舌的開始議論起來。


    “看不出來,他好聰明啊,真是人不可貌相。”說話的是坐在前排,臉上有幾粒雀斑的女生。


    “就是啊,你說人家腦子怎麽長的?難不成吃的東西都補腦了……”接話的女生說完,捂著嘴笑起來。


    “噯!你說……老師把範二哥叫出去做什麽?”韓嬋娟側著身子,小聲的問何安。


    “肯定是誇獎他啊!”


    何安很篤定回答,把沾在手背上的墨汁擦掉,他在範大誌出去不久也算出了答案,對自己這個兄弟不禁大為佩服。


    “大誌者,神人兮!”……


    諸葛瓜瓜學著平時教詩老師吟詩的樣子,表情誇張的詠吟起來,隻是配合他那雙鬥雞眼看上去滑稽無比,眾人轟然大笑。


    就在眾人笑聲中,神人範大誌推門而入,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範大誌低著頭,邁著四平八穩的小碎步子,看著自己凸起的小肚子和移動的腳尖,驀然覺得學舍裏有些異樣。抬頭一看,無數雙眼睛齊齊注視著自己,不由有些茫然。


    眾人望向範大誌的目光中,有羨慕,有嫉妒,有驚訝,有鼓勵……


    眾目睽睽中,範大誌有些手足無措,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一時不知該邁左腿還是先出右腳,艱難的走了幾步,身子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惹來一陣哄堂大笑。


    下課的鍾聲敲響,學舍裏開始躁動起來,知行院上課是每隔十日放假休息一天,也叫做“休沐日”。明天正好放假休息,有些家在洛陽城附近的學子開始整理包裹。


    冬日裏的太陽已早早落山,知行院的花圃裏除了幾株塔鬆依然翠綠,其他灌木蔓藤都已花葉凋敝,在寒風中顯得有些蕭瑟,幾隻麻雀嘰嘰喳喳的在樹枝上跳躍飛舞。


    何安與韓嬋娟並肩走在花圃叢的石子小路上,範大誌慢吞吞的跟在後麵。


    “接連上了這麽多天的課,太累啦,明天終於可以美美的睡個懶覺啦!”


    韓嬋娟握著小拳頭伸了個懶腰,有點誇張的抱怨著。


    “你喜歡吃火鍋,明天有空的話,去東來順吧,不過先說好啊,我請!”


    何安有些寵溺的眼神看著韓嬋娟的側臉,微笑著等待對方回應。


    “哎呦!我差點忘了你有錢啦,比武贏了一百兩銀票,這麽快就飄了?東來順的東西很貴的。”


    韓嬋娟笑著打趣道,臉頰浮現兩個可愛的酒窩。


    “因為很貴,所以你配!貴人當然要用貴的嘛!”


    何安故意拖長了聲音,配合著對方的語氣,附和道。


    “哎——呀!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說話?”


    韓嬋娟一臉驚喜,眼睛笑成一彎月牙,似乎又想到了什麽,笑臉忽然垮了下來,有些賭氣的跺跺腳,把一顆石子踢進花圃裏,驚飛了幾隻枝頭上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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