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一建當經理,一直都是標榜不收禮,兩袖清風,家住一樓一年到頭都沒燉幾次肉。


    對門鄰居李用章家裏也是這樣。


    反倒是樓上幾家,趙書彬,夏文陽,錢苗,邱金慧,每家每個月都要燉個兩三次,不是雞鴨就是排骨。


    而事實上自己一家三口每到周末就到西郊的飯店下館子,而且家裏的燒雞鹵牛肉泡椒雞爪豬頭肉從來都不斷。


    日子過得非常滋潤。


    然而到了初三暑假的時候,父親居然把趙書彬和夏文陽都推出來,競選一建總經理的位置。


    殷宛還想著父親怎麽這麽糊塗,夏文陽明顯爭不贏趙書彬。


    為此她還擔心要是夏文陽輸了惱羞成怒,以後不給自己家送錢了,那可怎麽辦?


    她還自作聰明的悄悄和父親說了這事兒,結果被父親大罵一頓,要好好上學,別多管閑事!


    直到後來,她才慢慢的看懂了父親的智慧。


    尤其是趙長安高三突然恐怖逆襲,打得夏文陽狼狽不堪,而這一切對父親都沒有一點的影響,殷宛才是對父親心服口服。


    開學路過山城,自己到趙書彬家裏要趙長安的電話號碼,趙長安的父母熱情得不得了,硬留著自己和小舅吃了一頓豐盛的飯。


    而去年秋裏父親母親路過明珠,才有底氣讓趙長安接待,並且訓得趙長安唯唯諾諾的老老實實。


    “我父親的意思是說人得往前看,現在不應該糾纏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眾人拾柴火焰高,這樣對趙叔叔才有利。不然一旦陷進去,弄得人心惶惶,就得不償失,何必一定要把這麽多年的老夥計都整進大牢?”


    “都整進大牢?”


    趙長安笑了起來,望著群山逶迤,淡淡的笑道:“要是都能做到像鷹叔那樣兩袖清風,誰能把他們整進大牢!”


    雖然趙長安的這句話聽著是一句好話,然而落進殷宛的耳朵裏麵,確實無比的刺耳。


    “趙長安,你看問題是帶著有色眼鏡,就比如趙叔叔一個月工資獎金加在一起有三千塊,可木鋸廠裏麵的工人並不比他少多少,要是有幹得多的甚至比他拿得還要高。你說,這公平麽?而且趙叔叔當了一建的總經理,他每個月工資隻有一千六,這還是在能發下來工資的前提下,你憑心說說,這對趙叔叔公平麽?還有賀開波,他可是咱們山城建築業唯一一個魯~獎獲得者,——”


    “不要再說了。”


    趙長安打斷殷宛,沉聲說道:“我父親既然願意當這個總經理,就已經想好了一個月一千六甚至發不下工資這件事情!要麽你就不要幹,要幹你就得講規則,別幹了以後又是各種叫苦連天,什麽不公平,什麽付出和回報不成比例,那你一開始幹什麽去了,別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幹了?”


    趙長安的話衝得殷宛一時語塞,然而心裏麵的火氣卻是變得更大了。


    而且有一個恐怖的念頭這幾天一直在她心裏麵翻湧,假如父親收夏文陽的錢的事情被查出來了,那可怎麽辦?


    前天她給父親打電話說是要到燕京遊玩,父親聽說趙長安也隨行,就和她說了好多話。


    她才知道山城那邊的諸多變化。


    父親說專門和趙書彬打了一個電話,勸他不要再在以前的事情上沒完沒了的糾纏,他四年半前明明可以競選贏夏文陽,就是因為他那些查賬的話,失了人心。現在的情況要遠比他剛卸任的時候更加的複雜,做人要往前看,尤其是做大事的人更要難得糊塗,水至清則無魚。——


    結果白費了幾十塊的電話費!


    父親在電話裏怒氣衝天的和自己說到,以前就看出來了趙書彬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還真沒有看走眼。


    然後讓自己想法勸說趙長安,讓趙書彬別再瞎折騰了,既然有一個這麽爭氣的兒子,還累死累活的一個月掙那千兒八百塊錢幹什麽?再說山城人野性,不怕惹急了人家,兔子急了也踹鷹,就不顧自己的安全?


    本來這句話殷宛是不願意說的,然而現在看到趙長安跟頭倔驢一樣死不悔改,頓時也不管不顧的說道:“趙長安你可要想清楚,我聽說賀開波急了砸了你家的窗戶,這還是輕的,也隻是開始,你就不考慮一下趙叔叔和張阿姨的安全?”


    這一次,趙長安的臉色是真的變了。


    他望著殷宛冷冷的哂笑道:“怎麽,急了,開始恐嚇了?”


    趙長安的這種神情,讓殷宛一愣,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他的這種表情,感覺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無論如何自己是他父親恩師的女兒,不是自己父親他父親現在還是一建裏麵一個最底的木工。


    而且還是一個已經失業下崗沒有飯吃的木工!


    不是自己母親給他父親介紹對象,能有他趙長安?


    說狠一點,自己家就是趙家的恩人,自己母親更是趙長安能來到這個世界的大恩人!


    他居然敢用這種口氣和自己說話?真像自己父親說得那樣,一屋子白眼狼!


    “趙長安,你這是什麽語氣?誰急了,誰恐嚇你了,我發現你怎麽不知道好歹,不知道誰是對你好誰是在害你!你以為我和我爸願意管你家裏的這些事兒,隻是想著不讓人家指著你家的脊梁骨罵你們,畢竟我爸是你爸的恩師。我話就說到這兒了,聽不進去就當我白說!”


    殷宛的聲音有點大,已經買了東西的陸菲菲幾人看到這邊似乎不對勁,都詫異的走了過來。


    “別裝得有多清高,你敢說老鷹沒有拿別人給的好處,吃幹股?”


    殷宛的話也確實把趙長安給激怒了,冷聲說道:“真以為我什麽都不懂,四年半前老鷹為什麽把我爸推出來參與競選,打得什麽鬼主意,真以為所有人都不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還需要我給你講講說得啥意思!”


    ‘好處’‘吃幹股’‘打得什麽鬼主意’,這些話落在殷宛的耳朵裏麵,不啻於驚雷!


    “你胡扯,你汙蔑人!”


    她氣得俏臉血紅,伸手指著趙長安的鼻子,手指和整個兒身體都在簌簌的顫抖。


    “是不是汙蔑,老鷹自己心裏有數。”


    “趙長安,你要是拿不出來證據,這件事沒完!”


    周圍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氣得賣東西的商販們朝趙長安和殷宛直翻白眼。


    “殷宛,你可能不知道,當年我在你爸那個工地住了一段時間,一開始你爸要趕我走,我爸送給他五百m元,他才沒有再說話。”


    陸菲菲的話,如同一記悶棍,直接把殷宛打倒,俏臉由血紅變成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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