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陳崇義的第三天,按照山城規矩,就得下葬,然而龔誌鳳怎麽都不聽勸,叫囂著一定要和沙場死磕到底。


    陳崇義,龔誌鳳兩個單位的領導,街道居委會的工作人員,一遍遍的過來勸說,說她不能一直這麽耗著擾民,早點讓陳崇義落土為安。


    都被龔誌鳳撒潑耍橫,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罵了回去。


    從昨天下午開始,整個小區裏麵被哭喪的音樂,龔誌鳳的幹嚎,還有瘮人的靈棚,折騰的受不了的住戶們,也都紛紛過來勸說。


    結果頓時勾起了龔誌鳳的興趣神經,潑得更加來勁,以著男人死了這個道德的大棒,打走了一批又一批的說客。


    氣得這些住戶們一個個恨得咬牙切齒,但是毫無辦法,總不能和一個死人和一個滾刀子肉的潑婦對潑。


    然而在小孩子的眼睛裏麵,做人可沒有這麽複雜和顧及。


    陳崇義的弟弟妹妹的三個孩子,被院子裏麵的小孩罵得直哭,一個個都先後挨了打。


    擱在視線死角的幾輛自行車,也被小刀劃破了輪胎。


    陳崇義的弟弟妹妹自知理虧,再加上為人善良老實,隻好忍著,把自行車修好放在靈棚邊,讓小孩都在靈棚裏呆著別亂跑。


    其實這三個小孩特別想在龔誌鳳的家裏看閉路電視,吹著電扇,喝著加了白糖的冰鎮自來水。


    不過龔誌鳳心疼電,又怕小孩手腳不幹淨,弄壞了家裏的東西,偷了家裏的首飾和錢。


    就拿著死了的陳崇義說事兒,說靈棚裏麵的人太少,都上去了下麵就沒有人了。


    於是幾家人就隻好在天氣悶熱,已經有了異味的靈棚裏麵呆著。


    陳崇義的二弟三弟小妹都是有家有口,家裏養著雞鴨鵝還有豬狗牛羊,老是讓鄰居看家也不是一個長事兒。


    而且這幾天山裏開始打板栗,山裏一分地九分山,地裏種的糧食交了公糧也就夠自家吃,孩子上學老婆孩子扯新衣服,各種人情禮物分子,過年走親戚的餘錢就靠每年春天的茶葉和八月底的板栗。


    再不回去,進山撿板栗的閑人們,能把自家的板栗撿個一幹二淨。


    幾家已經是心急如焚,不是被血緣的道德大棒死死的壓著,早就回家打板栗去了。


    而且在市裏麵耽擱的這四天時間裏,龔誌鳳連飯都不管(事實上龔誌鳳一輩子沒有下過廚,即使最簡單的煮泡麵),每天不是出門去找車子,吵架,就是在靈棚裏麵幹嚎,在靈棚外麵和人吵架。


    別說買菜做飯,連喝水都是陳晶去燉的,每頓飯都是他們掏錢買回來大夥兒一塊吃。


    這裏麵就屬龔誌鳳吃得最凶,吃得最多,而且每次吃完都嫌菜不好吃,油水太寡,肉絲太少。


    氣得三兄妹直翻白眼。


    市裏麵的物價又貴,他們帶的錢在送了禮和這幾天的花銷以後,幾乎都快花光了。


    矛盾在今天晚上徹底爆發。


    再一次苦勸龔誌鳳拿了沙場那六萬塊錢無效,反而招來了龔誌鳳‘你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他可是你們的親大哥’‘你們一個個也有那一天,到時候可別求我幫你們的忙’的謾罵。


    三個人終於忍不住了,都推著自行車離開院子,連夜騎著自行車回家。


    “我滴個死鬼喲~,你起來看看這些喪良心的人喲~,他們一輩子別想進我家的家門喲~”


    至此,孤立無援的龔誌鳳,又開始了深更半夜的嘶號。


    恨得悶熱的夏天,一家家都不得不關上了窗戶。


    靈棚裏麵,陳晶默默的麵無表情的跪坐著。


    她已經給姥姥姥爺打了電話,明天上午他們就過來。


    按道理她姥姥姥爺這麽大歲數了,不應該打攪他們,但是陳晶別無他法,這件事情總得解決,也總不能一直讓她父親就這麽躺在這裏。


    這時候,她不禁想起了那個叫金仕波的,在被自己母親罵慘了,並且被抓花了臉,不得不打了一個電話以後,臉上帶著的快意神情。


    “慰問金沒有了,一分錢都沒有了,不服可以去起訴。我跟你說,我叫金仕波去年剛在號子裏呆了半年才出來,不服你也可以到我家去鬧,老子不會把你裝進麻袋沉江,可潑大糞,砸窗戶,撬門鎖可在行得很。你可以到街麵上打聽打聽我這個名字,看好不好使。至於我給誰打電話,你的資格還真不夠知道,李明德這個人不錯,好欺負,你可以到他村子裏去鬧。”


    看著金仕波陰險的笑容,別說陳晶,就是龔誌鳳都知道自己要是去那個有名的李家村這麽鬧,能不能活著出來都是一個事兒。


    兩三千人的家族大村子,就是在裏麵被打死,也是法不責眾,死了白死。


    而金仕波打得那個電話,陳晶直覺上就是趙長安。


    結合山城的傳言,趙長安霸占了徐三的閨女,和彭州那邊的三個大街溜子一言不合,第二天就把他們全部搞得喝稀飯,那麽那個電話是誰已經是不言而喻。


    事實上陳晶猜測到自己母親其實也猜出了電話那邊是趙長安,不過她隻能裝迷,去一建大院鬧事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上次喻應明的事情,到現在喻應明的父母還沒出來,包括那幾個帶頭鬧事兒的人。


    所以現在母親的選擇其實已經很窄,要麽去沙場鬧,要麽就在小區裏麵死扛著鬧,逼著趙長安那邊拿錢拿藥粉讓步。


    然而以著陳晶對趙長安,這個卑鄙,無恥,下流,陰狠,毒辣的王八蛋的了解。


    他帶話過來說‘一分錢的慰問金都沒有了’,那就是真的一分錢都沒有了。


    事情走到這個死胡同,陳晶才沒有辦法,今天早晨才偷偷的給遠在金陵的姥姥姥爺打了這個電話。


    父親早點入土為安,她也早一點離開這個讓她心碎的地方回學校。


    這是已經處於崩潰邊緣的陳晶,唯一兩點心願。


    從此山高水遠,不再回山城,也不再和那兩個男人,有著任何的瓜葛!


    ——


    鄭市,大廈30層,台球室。


    蕭子傑和趙長安在台球室靠著玻璃帷幕牆邊的休息區沙發上坐著,在蕭子傑的示意下,一個擺球員拿來了兩瓶蘇打水。


    “真沒有想到,居然能在這裏遇到你,怎麽下來了?樓上才是你們這些商界新貴們,揮金如土的消費場所。”


    蕭子傑目光炯炯的帶著一絲藐視一切的淡笑,望著趙長安。


    “上哪所學校,什麽專業?”


    趙長安沒有接蕭子傑的話,而是問出了他的問題。


    你藐視,我就居高臨下的反問。


    而且還讓人挑不出來一丁點的毛病,因為我是在關心你。


    “未名湖畔,光華。”


    蕭子傑的聲音裏,帶著一點難以掩藏的自負。


    作為一名高中生,高考考高分考上一流學校的一流專業就是他的追求和任務,即使蕭子傑再想雲淡風輕的隱藏,也難以完全隱藏他的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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