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湯鮮美,鍋巴焦香,拌在大碗裏麵更是絕配。


    趙長安端著大粗瓷碗,吃得‘呼呼啦啦’滿頭大汗,不亦樂乎。


    “你慢點,小心魚刺,也沒人跟你搶。”


    兒子的這種粗獷吃法,看得張麗珊心驚肉跳。


    “他多大的人了,吃個魚還讓你這擔心?長安你也吃慢點,細嚼慢咽有利健康。”


    旁邊的趙書彬其實也擔心,不過說的比較有技巧。


    “多大都是我兒子!”


    張麗珊瞪了丈夫一眼,對趙長安說道:“長安,聽到你幹媽的話麽,還有四個月再努力衝一把,咱把上農專的成績給坐穩了。”


    “唉,你們對我還真是不抱希望啊!”


    趙長安嘴裏含著鍋巴魚湯米飯,抬頭望著媽媽笑。


    “沒聽出來麽,你江婕媽媽那裏有路子,這樣的話你考個農專都比上個一般的本科還實際。”


    張麗珊為了兒子的美好未來,把‘幹媽’都提升到‘江婕媽媽’,這個境界了。


    “這都是不用說的,不過長安要是能把‘江婕’這倆個字去掉,我和夏長海就更滿意了。”


    江婕沒有生一個兒子,這麽多年一直心裏遺憾。


    看著趙長安狼吞虎咽的模樣,那是越看越喜歡。


    “長安你記著,等你畢業第一個月發工資,給你媽媽,不是我,買一件皮草哈。”


    趙長安猛地一下子噎住了,他當然知道為什麽母親會說這句話。


    隻不過應該是在三年以後,他發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那時候他才知道這個承諾。


    知道家裏還欠幹爹幹媽兩千塊錢。


    那時候的銀行三年定期利息,將近10%,有時甚至更高,連本帶利也有兩千七八百塊錢。


    而在01年,人均工資才七八百塊錢。


    當時的趙長安從母親嘴裏知道實情以後,省吃儉用存了四個月工資,買了一件品相很一般的皮草(四千塊錢),加上兩瓶百十塊一瓶的高度好酒。


    在夏長海和江婕的墳前燒了祭奠。


    這一刻,被猛然喚醒前塵往事的趙長安,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的直淌,用校服袖子都抹不幹淨。


    看得邊上的父母和夏長海夫婦,一臉的發愣。


    “不是吧,讓你買一件皮草,就這麽傷心?”


    張麗珊這一刻,對自己的兒子簡直無語,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皮草不過是一句戲言,這說明長安懂得精打細算會過日子。不像趙哥和我家老夏,奉行‘錢是賺的,不是攢的’,結果~,嗬嗬。”


    江婕這聲‘嗬嗬’,把趙書彬和夏長海都‘嗬嗬’的老臉發紅。


    “不是,”


    趙長安咽下去嘴裏的飯,擦了擦眼淚,知道自己得給一個說法,不然真是傷了幹媽的心。


    “我媽說這句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年前我媽手上的金戒指沒見了,不過那點錢,家裏親戚多,我爸媽又好麵子,待客的飯菜煙酒要好,小孩子要包二十的紅包,一個金戒指也就勉強夠支撐個過年。”


    張麗珊和趙書彬的臉色,頓時都變了。


    兩人悄悄對視一眼,都搖搖頭,表示自己沒跟兒子說這事兒。


    那麽,一直以為兒子還小,男孩子大大咧咧的沒有注意到這些事情,原來他早就知道了,而且還默默的記在心底。


    “我兒子長大了,懂事了啊!”


    張麗珊鼻子一酸,眼眶裏就蘊滿了淚水。


    而趙書彬的眼睛,也有些發紅。


    “所以我的學費,還有開年的生活費,就沒有了著落。”


    趙長安望著江婕,含淚的笑著說道:“一定是我媽說這錢的事兒,幹媽你不願意要,就隨口說等我大學畢業,給你買一件皮草。


    而我媽是心裏真的感激,就有了這件其實你還真沒打算要,而我媽在心裏已經成為了某種意義的堅持。


    所以我哭,是為了自己真的不懂事,我爸媽這麽難,可我還不好好學習,一味的索取,埋怨,在外麵胡混。”


    張麗珊捂著臉滿臉眼淚,趙書彬偏過頭,悄悄的擦眼淚。


    就連夏長海和江婕,也都是忍不住的直冒淚花。


    ——


    趙長安用催淚戲,完美的解釋了自己為啥會哭以後。


    認為兒子大了懂事了的張麗珊和趙書彬,看得心酸自身境遇也同樣心酸的夏長海和江婕。


    好久才平複了一些心情。


    而趙長安吃了一滿碗魚頭泡鍋巴飯,又去盛了一大碗魚湯魚頭豆腐,接著開整。


    最後放下空碗,抹抹嘴巴,滿足的打了一個飽嗝。


    羨慕的看了一眼那些飯後,叼著香煙吞雲吐霧的工人們,有點嘴饞。


    他爸和夏叔也在吸,不過就是給趙長安十副狗膽,他也不敢過去蹭煙。


    趙長安遺憾的砸吧砸吧嘴,走到水池邊準備洗碗。


    就驚奇的看到一個戴著大黑眼鏡框的小個子學生,正在低頭洗碗。


    “我說工頭咋同意我過來蹭飯,原來還有蹭飯的啊!”


    趙長安感歎著打量。


    短頭發,深藍色的球鞋。


    水池邊放著一個廉價的電子手表。


    而穿著的校服,整整大了兩個碼。


    跟孫猴子套著道袍一樣的醜。


    “也是一個窮釣絲,——就是再窮,校服大一個碼不就行了?這父母當得可真摳!”


    心生惺惺憐憫的趙長安,走到水池邊,一把親熱的摟著這小子的肩膀。——在這個時代,高中生們表示對同齡同性別的男女的熱情,往往就是一上來就勾肩搭背的摟。


    手感軟如無骨,一摟就知道這小子的身體很虛,趙長安嘴裏熱情的問道:“嘿,哥們兒,我媽的手藝不賴吧?”


    正在洗碗的單彩剛才在父親的辦公室裏喝魚湯,就注意到了窗外的工地廚房邊,這個穿一高校服的男學生。


    剛才的眼角也看到了這個學生拿著碗走過來,不過心裏沒在意。


    哪裏想到這家夥跑過來,居然就直接上手。


    嚇得單彩的身體微微一顫,心裏湧起一股羞怒。


    不過她也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兒,市高的校服,連續四五年沒有變化。


    而男女校服之間的區別,就是男校服胸前繡得是一株綠樹,女校服胸前繡得是一朵粉花。


    她現在彎腰洗碗,粉花肯定是看不見。


    而母親又把她‘打扮’得慘不忍睹的假小子模樣,被人認成男學生,那也是正常的事情。


    而裏麵唯一的區別就是。


    那些認錯的男學生,不會走過來,直接上手就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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