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眾村民麵麵相覷,身體抖個不停,對趙福生的問話置若罔聞。


    薑英一見此景有些急了,衣袖一擼,正要顯出自己鎮魔司本色——趙福生的眼光掃了過來,他動作一頓。


    趙福生以眼神製止了薑英打罵人,她的目光落到這些村民身上。


    “你們再去找找,村裏還有沒有其他人。”趙福生話音一落,一部分村民的臉上頓時出現焦躁不安的神情。


    看樣子內裏屋舍還藏有人。


    範必死等人領命起身,往莊內行去,準備將所有的村民全都召喚出來。


    “你們之中誰是掌事人?”


    趙福生一問完,村中其他人目光躲閃,各個低垂著頭,或撚衣角、或目光四下左右亂轉,就是不敢與她對視,深怕目光一碰上,便會被她拽出去。


    丁大同見她連問了數句話,村裏人卻都不吭聲,眼裏閃過厲色。


    可趙福生還沒發話,她也不像因村民不出聲而生氣的樣子,丁大同看了萬安縣眾人一眼,見劉義真等人坐著沒動,遲疑了片刻,也就按捺著性子沒有出聲。


    “你們啞巴了?”


    半晌後,胡容終於忍不住了,問了一句。


    村民們更加害怕,趙福生索性隨手一指,點了一個村民:


    “你出來回話。”


    鍾瑤一個箭步上前,將被她指住的人提了出來。


    此人身材矮小,身高僅至鍾瑤腋下,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衣裳,露出一截瘦得內凹的肚皮。


    他一被鍾瑤抓住,一雙細得如麻杆似腳便蜷縮著懸空,嚇得不敢出聲。


    “大人問你什麽話,你回答就是!”鍾瑤喝斥了一聲。


    他匍匐在地,隻知道求饒:


    “饒命、饒命、好漢饒命。”


    這人趴在地上,四肢軟得撐不上一絲力氣,其他村民見他像蟲子一般趴在地上慘嚎,更是不敢出聲。


    不久後,範必死幾人則從裏麵趕出另一波藏匿的村民,這些人中大部分是未成年的孩子,還有年紀輕些的女人。


    這群人一被趕出來後,先前被押過來的村民們立即變了臉色。


    其中範必死親自揪了個出來。


    那人臉頰漆黑,被範必死提溜著衣領,雙腳的腳尖點地,一路被提溜著卻很不服氣,吸著鼻子喊:


    “放開、放開我——”


    他喊完話,扭頭想去咬範必死的手,但兩人年紀、身高、力量都有懸殊,少年約十五歲,遠非範必死之敵。


    少年一咬不成,便突然衝範必死吐了口唾沫。


    唾沫隨風飛起,飄些在他臉上,但大部分噴向了範必死。


    範必死及時避讓,卻仍晚了半拍,那大半口水落到他鞋麵上,他的臉色瞬間漆黑。


    “哈哈哈——”


    少年一見得呈,頓時放聲大笑。


    範無救一見大哥吃虧,頓時惱怒:


    “你小子——”


    “你幹啥?我可是鎮魔司的人!”


    那少年見他作勢欲打,不止不怕,反倒將頭一仰:


    “我鎮魔司的,你敢打我不成?”


    “鎮魔司?”本來被吐了口水後直跺腳的範必死一聽這話心中怒火便泄了大半,他一臉無語的看向趙福生,卻見趙福生啼笑皆非,望著少年道:


    “你是鎮魔司的人?”


    這東屏村瞧著邪門,估計此前也鬧過鬼。


    且根據此地情況來看,村民估計也弄懂了鬼物殺人法則,所以摸索出了一套古怪的避鬼禍法門,因此這些幸存的村民才能安然的存活至今。


    隻不過雖說這些人還活著,卻被嚇破了膽子,有外人進入時他們不敢輕易說話——尤其是趙福生一行人多勢眾,這些人更不敢出聲。


    趙福生不怕遇鬼禍,卻對這種情況很是頭疼。


    這會兒好不容易村中出了一個膽大包天的少年,她一見之下不止沒覺得對方冒犯,反倒很是欣喜。


    “我是、我是鎮魔司的人——”


    少年的臉糊滿了鍋底灰,隻露出一雙還算機靈的眼睛。


    他話音一落,範無救忍無可忍:


    “你是鬼魔司——”


    “我、我,我怎麽不是?”


    少年的年紀還不大,被範無救這樣一說,頓時有些慌了神。


    趙福生擺了擺手:


    “你們村是不是叫東屏村?”


    她見少年渾然不知害怕,索性便直接發問。


    這話一說完,先前還表現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臉上頓時露出警惕之色。


    “你們是什麽人?來我們東屏村幹什麽的?”


    “大人問你話,你隻管答就是,你管我們是來幹什麽的?”丁大同眼睛一瞪,喝斥了一聲。


    他久居高位,氣勢懾人,話音一落,頓時唬得那少年縮了縮脖子。


    趙福生淡淡的笑道:


    “你嚇他幹什麽。”


    她說完這話,這才看著少年道:


    “我們是上陽郡治下文興縣鎮魔司的人,一個月前聽說文興縣治下有鬼案,這才奉命出縣來查詢案子的。”


    趙福生隨口找了個說法。


    少年一聽她是鎮魔司人,眼睛不由一亮,下意識的就想往她走來。


    但他剛一動,範必死想到他先前桀驁不馴,深怕他對趙福生不敬,連忙揪住了他衣領。


    少年被他拉扯得一個往後仰倒,腳掌死死抓地,雙手亂抓,嘴裏喊:


    “噯噯噯,別拉我,我要拜見大人——”


    範必死將手一鬆,他站穩腳跟,眼睛晶亮:


    “大人們真是鎮魔司的人?”


    “你覺得我說的是真是假?”趙福生含笑反問了他一聲。


    他又麵現躊躇。


    趙福生等人是否真的鎮魔司人他辨認不出,可這一行人各個看起來並不柔弱,衣裳也不破舊。


    雖說因為一宿不得安眠,看起來神色略有些憔悴,但卻不像是常年忍饑挨餓的人,縱使不是鎮魔司人,也定是出身富貴。


    少年正猶豫間,突然外間再傳陰風。


    先前散逸的鬼霧竟在片刻之後重新再現。


    原本神色木然的村民見此情景麵露畏怯,不少人眼中流露絕望,那先前還頗為神氣的少年一見此景臉色一變。


    他下意識的就想躲避,但腳步剛一退,他的目光從村民們臉上掃過,便又咬緊了牙關:


    “我去關門!”


    少年這句話透露出了兩個信息:看來東屏村此前確實遭遇過鬼禍,且這鬼應該與外界的風雨有關,所以村民在吃過虧後將莊內屋頂蓋上,且釘死了木門,防止雨水灑入莊內。


    他們防的並不是雨,而是鬼。


    “不用關。”


    趙福生懶洋洋的說了一聲。


    少年一聽這話,當即便急了:


    “如果不關,會有——”


    他話沒說完,便見外頭陰風陣陣,黑氣在雨中匯聚,再度化為一個小型的旋風,往敞開的大門處撞來。


    趙福生一見此景,心中不懼反喜。


    她花了2000功德值為代價替東屏村打下門神烙印,先前解決了一個小鬼禍,隻得到了500功德值,若是再有這樣的小鬼禍出現,積少成多也能彌補一些損失。


    心念一轉間,便見半空中黑氣匯聚。


    前一刻還天色將亮,後一刻便又像是進入黑夜。


    夜雨下,有無數煞氣從四麵八方湧來,在東屏村的村口匯聚,逐漸形成一個模糊不清的黑色鬼影。


    鬼影似是撐了把破舊的傘,緩緩往東屏村的方向行來。


    眾人俱都嚇得不輕。


    就連馭使了厲鬼的丁大同也倒退了兩步,臉上露出驚色。


    武少春也算經曆過多樁大案,積累了不少辦案經驗,在初時的驚訝後很快回過了神,看了趙福生一眼,等她吩咐行事。


    “這倒是稀奇了——”


    趙福生奇怪道。


    “這、這像是震嬸子——”那少年顫抖著說了一聲。


    話音剛落,便見那撐傘的鬼影已經快走至門前。


    在距離門口丈許距離時,門上鬼神烙再度被厲鬼的煞氣激活。


    血光一閃中,二鬼神從門上走下,將那撐傘的鬼影撕了個粉碎,煞氣被引入鬼門板中。


    不消片刻功夫,一場災禍再度消彌於無形。


    封神榜再度提示:恭喜宿主成功解決東屏村鬼禍,獎勵功德值500.


    門神獲得虔誠的信徒6人。


    在門神先前解決了一樁鬼禍獲得獎勵後不久,竟然又出現了一個厲鬼再被門神擋下,為趙福生再度擒獲功德值。


    她聽到封神榜提示,表麵不顯,心中則很是高興。


    “……”


    那先前畏懼的少年呆愣原地,看著二鬼神歸位,重新化為血烙印出現在門板上,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


    “你們東屏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接二連三的出現厲鬼?”


    趙福生在初時因再度獲得功德值而生出的欣喜之情被壓下去後,困惑又油然而生。


    怪異!實在是怪異!


    照理說厲鬼相互克製,彼此製約,因這種特殊的法則,所以同一片鬼域之中,絕不可能存在兩個同時複蘇的厲鬼——門神則是個特殊的例外,所以當時門神的複蘇才會令範必死格外震驚。


    但東屏村的鬼案又很特殊。


    一鬼被製,又有另一個厲鬼誕生,仿佛此地是個特殊的養鬼之地,能接連不斷的養出新的厲鬼。


    她一想到此處,表情一沉,喝問少年:


    “你叫什麽名字?跟我把你們這裏的鬼案老實說個清楚。”


    “那剛剛——”


    少年卻呆滯的望著門板上的詭異血紅鬼影,喃喃的問了一聲:


    “是、是什麽?”


    “是我們大人為你們打下的門神烙印,隻要門神守護,便能阻攔百鬼!”範無救得意的道。


    “門神印?”少年眼睛一亮,接著問:


    “得了門神守護,真能阻攔百鬼?”


    “那是當然,我們大人什麽樣的人物,還用得著騙你這樣一個沒甚見識的鄉下小子?”張傳世哼了一聲。


    少年被他這樣一奚落,不止不惱,反倒很是開頭,當即倒頭就拜:


    “果然是鎮魔司的大人。”


    他一拜下去,又連忙回頭喊:


    “四叔、幺嬸,你們都快向大人叩頭,鎮魔司的大人果然來處理這案子了。”


    其他人不知所措,又慌又怕,早就六神無主,聽他這樣一說,便都跟著接連下跪。


    “先不說這些閑話,你說一說你們東屏村的鬼。”


    趙福生總覺得這件事情還沒完,她止住了少年的話閘子,又將話題重新引回到了鬼案上。


    少年再度扭頭看其他村民,其他人不敢吱聲,他隻好道:


    “大人有所不知——”


    說到此處,他眼裏露出驚恐之色:


    “我們也不知道這鬼是怎麽回事,但要說起怪事,則要從七八個月前說起。”


    他一提起這個時間,那雙本來還算機靈的眼中露出哀戚之色:


    “我們位於文興縣治下土門鎮東屏村,村子原先還挺大,早些年的時候,來了許多難逃的人落居此地。”


    少年的年紀不大,但口齒清晰,與一眾嚇得鵪鶉似的村民相較,他膽子大、心眼靈活,說話也有條理。


    趙福生點了點頭,搭了句話:


    “可我們看你們人並不多——”


    說話時,她看向範必死,範必死向她點頭示意:


    “村裏的人都在這裏。”


    莊子並不是很大,這莊內的空地最多能容納一兩百人,如今一群人還未將這空地占滿,還有一部分是昌平郡的幸存者。


    趙福生大略點了一下人數,這些人最多四五十,與少年提到的‘大村’毫無幹係——這也意味著可能在東屏村鬼禍中,有大量人慘死。


    想到這裏,趙福生的心略微一沉。


    “都死了。”


    少年傷心的道:


    “全都死了,我爹娘、兄弟姊妹也都死了。”


    “我看你們此地搭棚,外頭築牆、加厚屋門,防止雨水入屋,想必是對這一樁鬼案有所了解的。”趙福生一說完,少年就點頭:


    “對,一下雨就有鬼——”


    他哭了一陣,但提起正事時,又吸了兩下鼻子,說道:


    “雨一落到哪,鬼就出現在哪——”


    說了兩句,他又有些激動:


    “我們開始還以為是親人回來了,結果哪知是鬼,鬼要殺人——”


    他畢竟年紀還不大,說了兩句,便又失去了章法。


    趙福生隻好將話題的軌跡重新引回到原本的正道上:


    “你們是怎麽發現下雨就有鬼的?你先前提到七八個月前出現了怪事,是什麽樣的怪事?”


    她接連拋出兩個問題,令得本來慌亂的少年逐漸又重新平靜。


    受她鎮定的態度感染,再加上門神先前大發神威,擋住了厲鬼,這一切似是給了少年極大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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