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目前的情況詭異。


    趙福生以馬麵厲鬼與喬越生對峙,竟使二鬼達成平衡。


    戲台上的鬼戲班也被收服,從某一方麵來說,劉氏宗祠的鬼禍到此已經解決。


    自此之後,劉化成與蘇瀧二人隻要將幸存百姓散去,再想辦法將劉氏宗祠封存,二鬼如果沒有遇到外力的影響,是絕不會複蘇的。


    ——可是這是在四十年前!


    在四十年後的大漢朝246年裏,劉義真的印象並沒有喬越生的存在。


    如果趙福生在四十年前改變曆史,極有可能會為40年後的萬安縣帶來劇變。


    十裏坡的案件會成為一種悖論。


    大漢朝246年的十裏坡如果再沒有喬越生鬼案,那麽趙福生不會前往當地,同時眾人不會陷入鬼夢,她也不會召喚馬車回到四十年前。


    而如果四十年後仍有喬越生這一樁鬼案,可四十年前的喬越生又是從何處出現,繼而與無頭鬼達成平衡?


    劉義真光是一想,腦袋都要炸了。


    他索性放棄思考,等待趙福生做決定。


    “我不會將喬越生留在這裏。”


    趙福生微微一笑,爽快的解答了劉義真的疑問。


    他聽聞這話,不由大大鬆了口氣:


    “那就好。”


    他害怕改變曆史。


    曆史一變,他的記憶、認知會出現紊亂,他壓根兒無法麵對那樣的結果。


    喬越生雖說可怖,但趙福生既然說了會解決問題,劉義真就對她深信不疑。


    “但如果不將它留在此處,那這樁案子要怎麽處理?”劉義真在初時的放鬆之後,看向戲台上兩個對峙、繼而陷入沉睡的厲鬼又心生憂慮。


    喬越生可非同一般。


    眾人與它打交道,簡直是九死一生,能存活至今,除了趙福生的謹慎、仔細,還有步步營算之外,孟婆、蒯滿周的出力也不少,運氣也是一個很大的加成。


    中間稍有差錯,眾人都難以逃出十裏坡。


    亦或是趙福生沒能成功馭使厲鬼馬麵,最終一切也會功虧一簣。


    若是一切重頭再來,劉義真都沒有把握能不能順利完成每一個步驟,繼而活命。


    想到此處,劉義真又有些猶豫。


    “此間事了後,我們先坐車回去。”趙福生道,“走時將喬越生帶走。”


    “帶走?!”劉義真低呼。


    “嗯。”趙福生點頭:


    “怎麽帶來的,就怎麽帶回去——”


    她的話令劉義真有些摸不著頭腦,完全想不通她心裏的想法: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回到四十年前是為了什麽呢?”


    “為了給你爺祝大壽的。”趙福生幽默的道。


    劉義真聽聞這話,腦子瞬間打結。


    “……”


    許久後,他意識到趙福生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不由無語: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打趣。”


    “無論什麽時候,路總得繼續走下去。”趙福生收起開玩笑的心情,正色道:


    “這一趟四十年前的行程必不可少!”


    她收服了鬼馬車,了結鬼戲班與劉化成之間的淵源、因果,將原本就已經爆發了鬼禍的無頭鬼的鬼域內引來喬越生,鎮住複蘇的無頭鬼在劉化成的壽宴上大量殺人,並借此處為戰場,借機拚湊、封神了陰差馬麵……


    劉氏宗祠一行,她一共解決了三樁鬼案,收獲頗豐。


    “現在祝完壽了,戲也聽了,自然要將此地收拾幹淨,重回過去。”


    她最初就沒想過要將喬越生留在過去。


    “那你準備怎麽安置它?再次馭使它?”劉義真問。


    ‘唉!’


    趙福生長長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暫時恐怕不行了。”她補充了一句:


    “目前馭使這些鬼,已經暫時到我極限了。”


    她先前開啟了第三格封神榜赦封了馬麵後,就試圖憑借獎勵的功德值再次開啟神位。


    可惜第四格神位的價格再次暴漲,足足需要功德值才能開啟。


    趙福生扣除了召喚馬麵、開啟地獄,以及平衡地獄等所有的消耗,加上收服鬼戲班的獎勵,如今一共才有功德值而已,距離功德值還有很遠的距離。


    “……”她這樣一說,劉義真不知為何隱隱鬆了口氣。


    她接連馭使大鬼。


    除了門神之外,還有要飯鬼、先予後取的厲鬼,先前又接連馭使鬼車、無頭鬼,這頻頻馭鬼性情還沒有大崩,已經令劉義真感到不可思議。


    如果她此時再馭使喬越生,劉義真都要對她感到畏懼,懷疑她究竟還是不是個真正的活人。


    “不說這些了,先上車。”


    趙福生不再多說,主動截斷了話題,招呼孟婆等人立即上車。


    孟婆點了點頭,身影化為血霧原地消失,不久之後,鬼車大開的門處突然爆發出紅光,引發鬼馬嘶鳴。


    但那紅光很快暗了下去,鬼馬隨即恢複平靜。


    劉義真也深深看了劉化成一眼,接著毫不猶豫扛起鬼棺跟著跳上了車。


    他一上鬼車,劉家宗祠的地底密室內,一具失去了棺蓋的漆黑鬼棺緩緩浮現——劉化成那具失蹤的鬼棺再度顯形了。


    身穿壽袍的劉化成本來看向劉義真消失的方向,但鬼棺再度出現時,他卻似是有所感應一般,本能的轉過了頭。


    “老張!”


    見蒯滿周也跟著上了馬車後,趙福生厲喝了一聲。


    張傳世站在劉化成的身旁,正看向張雄五,聽到趙福生的厲喝,他渾身一抖,接著苦笑了一聲:


    “該我先走了——”說完,他仿佛卸下了心中大石,整個人輕快了許多。


    再轉頭看向趙福生時,恢複了一慣嬉皮笑臉的笑容:


    “大人,我來了。”


    他屁顛屁顛的過來,正想與趙福生陪笑,但見她麵色嚴肅,深知此時不是耍寶的時候,便麻溜的鑽進敞開的鬼車內。


    眾人俱都上車,趙福生也跟著爬上鬼車。


    戲台上數個昔年的名伶也跟著原地消失,鬼車內已經多了幾具受車輛捆纏的鬼屍——興許將來戲班晉階,品階超過鬼車時,這幾位曾經被鬼車帶走的黃泉戲班當家花旦才能徹底回歸戲班之中。


    等眾人一坐定,趙福生這才將陰差鬼麵的封神令握在手。


    封神榜的提示在她識海內響起:是否消耗5000功德值,借陰差之力鎮守鬼棺?


    是!


    趙福生毫不猶豫的確認。


    5000功德值再一次被扣除。


    ……


    此時劉化成身旁,鎮魔司蘇瀧還沒反應過來,鬼禍便像是已經解除。


    戲台上的鬼戲班已經消失,應該被趙福生等人鎮壓並收服。


    憑空出現的神龕則被鬼棺內突然拚湊的馬麵厲鬼鎮住,一切危機在解除,蘇瀧甚至感應得到此地的鬼域都在解散中。


    他本以為今夜定會腥風血雨一場,在帶著令使被困入此地後,他找不到出去的路,還當今夜會是自己的死期,卻不成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危急時刻,會有一輛鬼車帶著帝京來使突然闖入,將這複雜、可怖的鬼禍以快刀斬亂麻的方式剪除。


    “大人……”


    他眼見趙福生要走,正想疾步上前與她說話,卻見趙福生飛快的叮囑他:


    “無頭鬼的鬼棺我稍後會將其封印,萬安縣不會在此時就受鬼禍覆滅的,但是此後你們盡量不要碰觸鬼棺,甚至告戒未來的馭鬼者不要輕易的踏足城南,這樁鬼禍遠不是你們此時能插手的——”


    明麵上無頭鬼已經被趙福生封神,正常情況下已經不會再為禍人世。


    但趙福生身處四十年前,一切就有太多的變數。


    她是駕駛鬼車從四十年前來到了大漢朝的206年,如卷宗記載一般,在這一天鎮壓了劉氏宗祠的鬼禍。


    可在四十年後的大漢朝246年,趙福生的認知中是有鬼棺存在於夫子廟的,她必須要使曆史的大體走向不能悖離原本認知。


    興許此時劉氏宗祠仍有另一個‘鬼棺’,就與先前坐在宴席上,最終於鬼棺內合二為一的無頭鬼一樣的存在,隻是此時會隱匿在某處。


    想到有這樣的可能,趙福生便不能放棄‘看守’鬼棺。


    有了陰差馬麵的力量鎮壓,就算鬼棺再現,亦會安穩無憂。


    從後來的曆史看,這道鎮壓的力量封印是可以保護萬安縣四十年太平的。


    但前提是不能有別有用心的人破壞封印——例如張雄五!


    她的眼神透過蘇瀧看向他身後的張雄五,而此時張雄五也在偷偷看她,仿佛要將她的麵容記入心中。


    此人是紙人張的父親,但長相卻與她曾見過的紙人張截然不同。


    張雄五雖說看上去年近六十,但他身材高大,肩膀頗寬。


    他的發色已經花白,卻梳得齊整,露出一張方正的臉膛,濃眉大眼,完全與奸險小人掛不上邊兒。


    但趙福生後來偵辦過狗頭村鬼案,知道替身鬼的出現興許與他相關,且孟婆之女失蹤可能也跟他有關係,包括今夜劉氏宗祠無頭鬼複蘇,甚至鬼戲班的存在,興許都與此人有瓜葛。


    人不可貌相!


    趙福生皺了下眉頭,她將腦海裏曾見過的‘紙人張’鬼化時的樣子再與張雄五再三比對,最終暫時將疑惑按壓在心底的深處。


    “我定會謹遵大人吩咐,之後也會將這一樁鬼案記入卷宗,並且會告戒後人,絕不能輕易踏足城南——”


    蘇瀧認真發誓。


    他說到此處,趙福生突然想起自己在進入要飯胡同前,翻找到當年的城南鬼案,確實曾在鬼案中看到過蘇瀧留給後人的告戒:沒有馭使禍級以上鬼物的人,不可踏足城南,進之必死!


    ——無頭鬼的鬼禍一旦複蘇,上報朝廷,不要試圖自己解決。


    “……”


    趙福生頓時啞然片刻。


    她沒料到這番自己當初看到的告戒,竟最終是與自己有一定的因果。


    蘇瀧的見識不足。


    這會兒的萬安縣還沒有鬼霧籠罩,鬼禍大多屬於煞級之下,他沒料到這一樁鬼案如此複雜,也沒想到無頭鬼的品階遠比他想像的可怕得多。


    在他心裏,恐怕禍級的鬼禍就已經是頂天的大案,需要朝廷金將級人物出手鎮壓了。


    她想起自己初時進入這個世界,蘇瀧這個曾經偵辦過城南鬼案的令司在她心中還是深不可測的印象,卻沒料到不到一年時光,兩人的實力逆轉,如今因緣際會的碰麵,她的實力已經遠勝過了這位前輩。


    趙福生笑了笑,沒有再解釋這個誤會,就讓這個誤會持續下去。


    蘇瀧見她一笑,心中有些驚訝,正欲再說話,眼角餘光卻見戲台上出現變故。


    隻見原本與神龕處的喬越生對峙的鬼差馬麵突然調頭,往劉氏宗祠的深處行去。


    陰差的鬼影穿過重重牆壁,進入劉氏宗祠的深處,一具漆黑的無蓋鬼棺停放在那裏,陰差的鬼影踏入棺中,緩緩躺了下去。


    ……


    馬麵的鬼影一去不複返,劉化成認出這正是無頭鬼棺所在的方向。


    趙福生盯著劉化成:


    “鬼棺十分重要,不可丟失,將它看守好了!”


    “我知道。”劉化成點頭。


    此地人多眼雜,他與劉義真並沒有過多的交流,但祖孫之間血脈相連,許多話不用多說,他心中便已經有所明悟。


    而鬼差一離開,被克製的喬越生立時在緩慢複蘇。


    喬越生的力量太強橫,一旦複蘇便會開始殺人,此地已經不宜久留。


    趙福生隨即衝蘇瀧道:


    “我會將這樁鬼禍引走,萬安縣你收拾善後。”


    說完,她再度展開地獄,將被砍掉馬頭的鬼馬屍身裝入地獄之中——這馬原本價值七千錢,雖說如今失去了馬頭,但鬼失頭不會死,剩餘的鬼馬身軀將來說不定仍有大用。


    鬼馬的身影消失,地獄也被趙福生回收。


    鬼馬車的門疾速關閉,而此時喬越生再度盯上了十裏坡內的五條漏網之魚。


    戲台的神龕上,泥像身上滴落殷紅的血液。


    血液落地,便使地麵無火自燃。


    這條黑紅的岩漿之路從戲台逕直蔓延而下,飛快的往鬼車方向追來。


    危險的氣息再度籠罩了鎮魔司五人。


    趙福生並沒有慌亂。


    她如今手裏的底牌遠比在十裏坡時強了許多。


    她以1000功德值的代價,召喚鬼車令冊。


    鬼車內,身穿青袍的厲鬼分身無聲出現,它手持鬼冊,端坐於馬車的最尾部。


    趙福生將手一招,厲鬼手裏的鬼冊離奇消失,下一瞬間,鬼冊已經握於趙福生的手中。


    這本曾經對她來說不可碰觸、不可翻閱的鬼名冊,如今已經可以由她心意作主,記下鬼冊索命之人。


    趙福生心念一動:武少春!


    她意念一起,武少春的名字便被記錄在鬼冊之上了。


    劉義真湊過來看了一眼,見到武少春的名字,隨即僵住。


    這是趙福生最初封神鬼車的意圖。


    她借鬼車回到四十年前,也要借鬼車的力量回到四十年後。


    鎮魔司內普通雜役不少,但這些人畢竟非令使,在趙福生看來,普通人最好不要與鬼案沾邊兒,雜役隻需要幹好分內工作即可。


    至於令使之中,鄭河、古建生出門在外,剩餘的令使就隻有範氏兄弟及武少春了。


    二範情況特殊,鬼車的名冊無法標記他們,能記錄在冊的就隻有武少春了。


    以武少春當錨點,鬼車能在啟動法則之後,帶著車內的人回到四十年後的鎮魔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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