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很快到了十一月中旬。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中,趙福生私庫中的銀兩如流水似的花了出去,而效果也很驚人。


    早前萬安縣鎮魔司曾被厲鬼複蘇而損毀的一部分廂房被徹底的拆除,破損的牆麵得到重新的修複,寶鼎巷的商鋪也被一一推倒,挖開了地基,就等著鄭河將木材買回來後便能動工。


    除此之外,這一個月以來,以鎮魔司為中心,通往城門、城南及江邊、縣府衙門的幾條主幹道路幾乎已經重新修鋪。


    ……


    到了十一月中,徐府的管事黃四親自來送請貼,邀請以趙福生為首的鎮魔司眾人在三日後參加徐府的開府儀式。


    隨著黃四一起到來的,則是足足兩大箱的銀子及絲絹、食物等隨禮單一並湊來的東西。


    張傳世站在趙福生身邊,看著擺滿了整個鎮魔司大廳的東西,不由‘嘖嘖’的道:


    “看樣子大人要發財了。”


    他話音一落,範必死等人就點了點頭。


    才剛從長條鎮回來不久的武少春說道:


    “徐雅臣看樣子對大人承諾的在他門上打下鬼印十分重視,這兩箱銀子最少有三千兩了。”


    箱子蓋被打開,那銀兩擺在眾人麵前,閃得遠處的幾個雜役都不時偷偷的觀望。


    龐清也笑著說道:


    “聽說徐雅臣搬遷,邀請了不少人。”


    除了鎮魔司及縣府以龐知縣為主的這兩撥人外,其餘縣城內有頭有臉的幾乎都接到了他的請貼。


    “於維德等人也要去,到時場麵一定很壯觀。”範必死也道:


    “到時這些人親眼目睹徐家被打了印烙,定會相央求大人為他們的房門打下鬼印的。”


    鬼印本來就很難得。


    大漢朝的鎮魔司中,不是每一個馭鬼者都能打下鬼印。


    許多馭使了禍級以上厲鬼的馭鬼者就算是可以打下鬼印,但他們馭使的鬼物品級越高,也就意味著厲鬼並不能完全受控。


    而趙福生馭使的門神已經達到了災級,最主要的,是門神受到了她‘絕對’的控製。


    從寶知縣鬼禍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數月之久,範必死等人甚至時常忘了馭鬼者會因過度使用厲鬼的力量而導致死於厲鬼複蘇這一‘常識’。


    如此一來,趙福生的鬼印就格外珍貴了。


    以前隻是無人帶頭。


    如今有徐雅臣的家中被打下鬼印的先例在,其餘士紳、商賈自然會想盡辦法找趙福生求取鬼印的。


    一旦要求印,這些人自然會捧著銀錢上門。


    這也是張傳世提到趙福生要發財的緣故。


    “最近花錢如流水,若是有了這一批銀子入賬,倒可以暫時解燃眉之憂。”龐清也喜滋滋的道。


    雖說處於馭鬼者的包圍中,但他與鎮魔司等人相處了一段時間,因有趙福生對他的看重,其他人對他也十分客套。


    萬安縣眾人一掃馭鬼者以前給龐清留下的恐怖印象,令他逐漸對此地生出依賴之感,近來甚至考慮想寫信回帝都,將家中年邁的父母等人也一並接入萬安縣長住。


    “鬼印是要打的,先從親近的人應允,至於銀錢,暫時不定數。”


    從封門村郭家鬼案後,趙福生的功德值便一直處於隻出不進的狀態,如今僅剩下6454功德值了。


    一旦再為徐家打下鬼印,又要再扣除一千功德值,到時所剩不多。


    考慮到門神的香火值還差3點便能晉階,趙福生準備除了徐雅臣家外,暫時再為兩家人打下烙印。


    如此一來,她還能剩餘3454功德值,用以應付下一輪鬼案。


    “大人說得對。”龐清點了點頭。


    “近來萬安縣太平無事,到時徐家遷宅也是大事,我們便都去徐府坐一坐。”


    趙福生說道。


    其他人聽聞這話便都應了一聲。


    唯有劉義真有些擔憂:


    “福生,紙人張還沒有解決。”


    夫子廟事件後,紙人張一直按兵不動。


    但這種平靜並沒有令劉義真放鬆,他甚至更加的防備,總覺得紙人張似是在醞釀著搞大事。


    徐府搬遷對平靜了許久的萬安縣來說,算是一樁大喜事了。


    縣裏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被邀請了,鎮魔司也要全員出動,到時其他地方防守自然空虛,紙人張有可能會趁虛而入。


    漆黑陰森的鬼棺就擺在劉義真的身側,鎮魔司眾人誰都知道棺內裝的是什麽,就連平時熱情老實的武少春此時都感應得到無頭鬼的可怖,下意識的離劉義真遠了許多。


    青年的身側空蕩蕩的,沒有人敢離他太近,他說話時手撐著石棺蓋,說道:


    “不如到時我就不去了,留在鎮魔司,如果其他地方有異動,我也能及時趕去。”


    一旁提著茶壺,正不時為眾人添茶加水的孟婆聽到這裏,便插了句話:


    “如果要有人留下,你們年輕人去吃席,我留下來守門就行了。”


    她‘嗬嗬’笑了兩聲。


    範無救被她笑得渾身發麻,見她提著茶壺等待,忙不迭的將擺在自己手邊的茶杯端起來,顧不得水還有些燙口,三兩下喝了個空,連吞進嘴裏的茶葉沫子都嚼進去了。


    孟婆說話的同時還在關注其他人,一見範無救將水喝完,忙不迭的又提著水壺替他滿上。


    “……”範無救趕緊道謝,又將茶杯端起一口幹了。


    孟婆憐愛的看了他一眼,又替他將水滿。


    範無救麵露苦色,看向範必死:


    “哥——噶。”他打了個飽嗝。


    “……”範必死一臉無語,連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孟婆見此情景,終於將目光從範無救身上移開,又替範必死將杯子滿上了。


    “多謝孟婆。”範必死老實道謝。


    孟婆就笑道:


    “做些許小事,哪用得著謝我。”


    人上了年紀就喜歡懷舊,她提著水壺:


    “我早前擺攤,起早貪黑,不知比現在苦多少了。大人照顧我,將我招攬進鎮魔司,如今不愁吃喝,也不受風吹雨淋,有新被褥、新衣服,光拿錢不幹活,我心中也不踏實,能給你們添茶遞水,煮些吃的,我就高興了。”


    她又笑了兩聲,滿臉慈和之色:


    “喝水好,喝水排毒,我看小範身體壯碩,應該就是愛喝水的緣故。”


    說完,又轉身替範無救滿上。


    範無救端著茶碗,滿臉苦色,隻好看向趙福生:


    “大人——”


    趙福生嘴角抽搐,招呼孟婆:


    “這一次徐家搬遷,我們鎮魔司內誰都不留,大家都一起去。”


    她一說話,總算是將孟婆的注意力轉走,範無救這才真正得救,鬆了鬆褲腰帶,打了個水飽嗝。


    劉義真正要說話,趙福生就道:


    “我與紙人張相識的時間不長,甚至比不上在座的幾位。”


    “……”張傳世不敢吱聲。


    “……”二範頓時不約而同坐直了身體,將雙手夾在腿中,擠出尷尬的笑容。


    趙福生並沒有看這幾人神色,而是接著道:


    “但我也跟他交過幾回手,這個人手段很高明,布局不在明處。”


    提及正事,她收起開玩笑的心:


    “如果他有意趁徐家搬遷而搞事,那麽必定早就已經在布手,興許當日會發生一些事,引走我們的注意力,但我覺得,這些事可能隻是障眼法,他真正的後手極有可能藏在這些障眼法中。”


    她說得也有道理,劉義真與孟婆點了點頭。


    “再說了,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總不可能因為一個紙人張,便提心吊膽,日子不過了。”


    她淡淡的道:


    “徐家搬遷也是一個大事,萬安縣自出事以來,大部分的人都是往外走,如今徐家是首個搬入萬安縣的大戶,我們自然是要給予支持,讓其他觀望的人好好瞧瞧的。”


    趙福生這樣一說,劉義真便不再多說,算是默認了。


    眾人正說話間,突然大廳外有個人探頭探腦。


    初時伸腦袋進來看了兩回,又將頭縮了回去,但數次三番後,仍引起了大廳內眾人矚目。


    武少春雖說隔了大半個月才回鎮魔司,但他眼睛利索,一下將人認出來了,大聲的喊:


    “郭威,你幹什麽呢?”


    他一開口喊人,廳內本來裝著沒看到此人動靜的其他人頓時都轉過頭。


    趙福生見此情景,眼中不由閃過一道暗芒,嘴角勾了勾。


    她已經猜到郭威來此的目的了——鎮魔司裏,第二個討薪的來了。


    那被武少春喊住的人正是郭威。


    封門村的鬼案後,他全家人都死了,唯獨他一個人活著,當時趙福生見他可憐,將他帶回了鎮魔司中。


    呆了一個月的時間,郭威從最初瘦得皮包骨頭,見人就唯唯喏喏不敢吱聲,如今也養回了一些肉。


    他被武少春喊住後,麵露苦笑:


    “爹——”他下意識的喊,而武少春也坦然點頭:


    “你有話進來再說。”


    ‘噗嗤。’


    孟婆忍不住笑。


    武少春頓時醒悟,那張本來馭鬼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瞬間變得通紅。


    “大人——”他囁囁的看向趙福生,有些尷尬。


    趙福生一本正經點頭:


    “我懂。”


    “……”武少春更加不好意思。


    張傳世一臉促狹:


    “少春年紀輕輕,都當爹了。”


    這老頭兒蔫壞,見武少春下不來台,便故意出言讓他更尷尬。


    這話一說完,武少春頓時手足無措。


    龐清見此有些想笑,卻見眾人都裝出鎮定的模樣,便隻好匆忙端起茶杯掩飾,而他剛一動,孟婆見機的提著茶壺就過來了……


    “算了別逗他,少春是老實人,讓郭威進來吧。”


    趙福生一發話,本來還想調侃武少春幾句的張傳世頓時住嘴了。


    武少春鬆了口氣,招呼郭威進來。


    郭威想起自己先前的舉動,也臊得滿臉通紅。


    但不知為什麽,他看到武少春的時候,總覺得像是看到父親仍在的時候,在武少春麵前總有種束手束腳,不敢不聽他話的感覺。


    “郭威,你是不是有話要說?”趙福生問。


    郭威抓了抓臉頰,不安的偷偷瞟了一眼武少春。


    武少春板著臉,老氣橫秋道:


    “大人問你話呢,你有什麽直說就是了。”


    郭威被他一喝,立即就道:


    “是。”


    話雖是這樣說,他轉身看向趙福生時,仍有些恐慌——當日封門村的家中,他是親眼目睹過趙福生以李大齙子等人‘喂’鬼,雖說李大齙子等人與他有殺父之仇,這些惡人之死令郭威覺得痛快異常,但事後再想起這件事時,他對趙福生卻又敬又畏,壓根兒不敢在她麵前出現並說話。


    此時幸虧有武少春在。


    他馭使了灶鬼,對郭威來說就像是‘父親’仍以另外一種形式陪伴他一樣。


    因此武少春催促他後,郭威膽氣略壯了些,他為自己打了半天勁兒,接著才鼓足勇氣道:


    “大人,我、我想,我想找個工上——”


    “什麽意思?!”武少春皺眉問道。


    “就是、就是找個工上,幹活、有錢拿。”郭威小聲的道:“我聽說龐縣令的府衙正在招人,每月俸祿80文——”


    “去別的地方找工上?”武少春不理解:


    “大人短你吃喝了?”


    “沒有——”郭威一臉懦弱的搖頭。


    “大人對你有恩啊,郭威——”武少春臉沉下來了,郭威頓時腦袋一縮,臉上露出愧疚之色。


    趙福生確實對他有恩。


    其實一開始他意識到家中有鬼,且記憶複蘇後,想起父親、妻兒俱都慘死,整個郭家就剩他一個孤家寡人時,他是真不想活了。


    尤其是村裏人都排斥他,大家對他既是害怕又是嫌惡,他當時就看出張老頭兒、林老八等人臉上的神色。


    就在他被人排擠時,是趙福生出麵救了他,承諾將他帶回鎮魔司,給了他一口飯吃。


    他跟著趙福生離開長條鎮的時候,心中的想法其實是和武少春臨行時叮囑他的話一樣的:他要好好為大人幹活,報答大人的救命之恩以及殺了李大齙子等人,替他報了殺父之仇。


    可是……


    “可是,可是我也想要有俸祿。”郭威囁囁的道。


    他開始是真渾渾噩噩,整個人如行屍走肉,又想報答趙福生的恩情,每天便努力幹活,哪裏有雜務,他就去哪裏幹——不怕苦、不怕累。


    反正鎮魔司包吃包住,甚至還為他準備了簇新的衣服。


    可隨著他吃飽喝足,又不愁流落街頭,司府衙門的眾人對他不錯的時候,親人去世的痛苦逐漸緩過來了,他也萌發了想要好好生活的衝動。


    尤其是看同府衙之內別人幹活有俸祿,且俸祿還不低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白幹了一個月,一文錢也沒有,郭威就坐不住了。


    “你——”武少春正想說話,趙福生卻以眼神示意他先別發怒:


    “你現在想好了?”


    郭威惴惴不安的點頭:


    “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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