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劉璉年事已高,又常年患病,說句難聽話,隨時都有可能吹燈拔蠟。


    所以整個鬱離莊最大的流言,自然是這偌大的家業,該由誰來繼承。


    在下人和莊客們眼中,劉念音常年打理莊務,自然是由她來繼承鬱離莊的衣缽。


    但是,三夫人作為劉璉老來續的弦,也不是什麽善茬子。


    她不願意這麽大一份家業,都歸劉念音一女輩所占。


    肯定要替自己的兒子,好好爭上一爭。


    但是,三夫人不過是一婦道人家,隻會耍些心眼。


    論及莊上生意,對外談判,人際往來,一項她也玩不轉。


    和劉念音相比,就是個純純的廢物點心。


    所以,三夫人想出了個什麽餿主意呢?


    嗯,下毒。


    半年前,劉念音因為在外奔波,染上風寒。


    三夫人知道後,便主動包攬下每日為她煎藥的工作。


    她讓孫嬤嬤每天一大早便起來熬藥,然後送到劉念音的房間去。


    實則是在藥中,放了一種名為春秋軟骨散的慢性劇毒。


    春秋軟骨散毒如其名,發作周期非常漫長。


    可以從一年的初春,持續到深秋的時分。


    但是隨著毒素每日的累積,服藥者的骨骼會被腐蝕、軟化。


    最終化作一灘爛泥,無法走路,無法行動。


    在清醒的意識中,感受著自己的生命力漸漸消逝,最終融化成一灘血水。


    三夫人斥巨資,給劉念音下這等缺德險惡的劇毒,可謂是煞費苦心。


    也正因此,導致劉念音染上一個風寒,整整半年都沒好利索。


    反而身體每天愈發虛弱,時常深更半夜咳嗽不停。


    但劉念音每日忙著操辦莊上事務,也根本沒有顧及過這些。


    若是讓她知道,她的小媽偷偷給她下這種致命劇毒。


    估計不等毒素累積到極限,便能氣得當場吐血。


    陸遠又認真翻閱了一陣,不由麵露疑惑。


    “雎兒,就這些嗎?”


    “關於劉念音的武學信息,你這上麵怎麽沒有?”


    按照藍林所說,劉念音的個人武力應該極為恐怖。


    甚至於,擁有類似妖的神通法術。


    否則當初,也不可能幫著康蘭但丁,屠了他們威遠侯府。


    “就這些。”


    靈雎聳聳肩道,“我打探的情報都在這裏。”


    “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鬱離莊三小姐擁有會武的可能性。”


    陸遠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那個藍林,就特麽是個騙子。


    他都能將自己奴仆的身份,謊稱為鬱離莊大少爺。


    隨口將三小姐誣陷為殺父仇人,又有什麽做不到的?


    “雎兒,你說下一步咱給怎麽辦?”


    陸遠摸著下巴,思忖道,“三小姐服用了這麽久的春秋軟骨散,若是從現在開始中斷,還會有性命之憂嗎?”


    “如若有的話,咱們該給她服用什麽解藥才能保住她的命?”


    “還有那個三夫人,咱們如何才能讓她露出狐狸尾巴來?”


    “我就不信,知道自己老婆毒害自己女兒後,這劉璉還會無動於衷!”


    麵對陸遠的“不恥下問”,靈雎滿臉大寫的不耐煩。


    “你是十萬個為什麽嗎?”


    “我又不是你心想事成的玉如意,該問誰問誰去!”


    說罷,靈雎毫不猶豫,直接化作青光消失不見。


    陸遠心中無奈,當即隻好悄悄前往書房。


    “鳳梧,鳳梧,你在嗎?”


    “公子,回來啦?”


    鳳梧自一本古書中現身,笑吟吟道,“不錯嘛,你果然按照我說的辦了。”


    “嗯,但我沒能得到預期中的收獲,反而險些招惹上不少麻煩。”


    陸遠哭笑不得道,“你這小丫頭,確定我能在碧梧院達到此行的目的?”


    “當然。”


    鳳梧不假思索道,“隻是,你的目的比較難以實現,不可能像挖山芋、拔蘿卜那樣,直接出手便有收獲。”


    “命裏有時終需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今夜前往碧梧院,就等同於是撥動了發條,命運的齒輪自然會隨之開始轉動。”


    陸遠有些納悶,明明看上去像個小孩子,說起話來卻是滿滿的一股神棍做派和氣質。


    這小妮子,真不愧是劉伯溫的詩句所化,混身上下都透著酸氣。


    “好,那我想再問你個問題。”


    陸遠正色道,“現如今,鬱離莊為了爭奪繼位大權,已是鬧得暗流湧動。”


    “你能否占卜出來,等到劉璉殯天之後,誰會成為鬱離莊的新莊主?”


    “是長子劉固,三小姐劉念音,還是幼子劉霖?”


    “唔,好問題。”


    鳳梧微微眯起眼睛,稍稍鼓起腮幫子。


    “你別急,等我幫你推算一下……”


    隻見她雙手掐著法訣,嘴裏念念有詞地嘀咕著什麽。


    片刻後,仿佛看到了未來一般,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嘿嘿,原來如此。”


    鳳梧神秘道,“執掌鬱離莊的人,不是劉固,不是劉念音,也不是劉霖。”


    “哦?”


    陸遠麵露興味,“那是何人?”


    鳳梧兩眼定定盯著陸遠,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你說得是我?”


    陸遠指了指自己,頓時滿臉不可思議。


    倒不是因為信或不信。


    實在是鳳梧這番推算,實在是太過大膽了。


    雖然憑自己的能量,想要強行霸占鬱離莊確實輕而易舉。


    但是,鳳梧能推算出這些,就非常了不得了。


    況且他堂堂世子爺,何必自降身份去做鬱離莊的莊主?


    難不成,是劉念音在他的幫助下執掌鬱離莊。


    自己則是隨手將劉念音給收了,所以便等於實際掌握了鬱離莊的大權。


    嗯……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


    當即,陸遠並沒有操之過急,也沒有急著對鳳梧說出自己要收了她的想法。


    自己在碧梧院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證實,看看這小妮子的占卜究竟準不準。


    ……


    眨眼間,次日清晨時分,天色蒙蒙泛亮。


    得知鄭荊山被開瓢打暈的消息後,三夫人大為驚恐。


    當即將紅錦召來,咬牙切齒道,“紅錦,你給我好生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命你去服侍鄭公子,你就是這麽服侍的?!”


    “夫人,我……”


    紅錦強壓驚恐低著頭,苦澀道,“奴婢跟了夫人多年,豈敢不服從夫人的命令?”


    “隻是,害鄭公子受傷的,並不是我……”


    “我知道,你當然沒有這個膽子。”


    三夫人微微眯起眼睛,冷笑著問道,“據我所知,昨夜潛入碧梧院中的,正是劉遠對吧?”


    “好,好得很。”


    “待會,我便去好好質問一下那劉念音。”


    “劉遠是她的仆人,若是沒有她的授意,斷然不敢闖下這麽大的禍事。”


    “但對鄭公子那般不敬,她是想讓整個鬱離莊都為之陪葬嗎?!”


    聽著三夫人的盤算,紅錦忙不迭說道,“夫人,等等!”


    “這件事,可能沒有這麽簡單!”


    “怎麽?”


    三夫人皺了皺眉,“還有什麽隱情是你沒說的?”


    “昨夜襲擊了鄭公子的,確實是劉遠不假。”


    紅錦弱弱道,“但是那個劉遠,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不對勁?”


    三夫人頓時狐疑更甚,“怎麽個不對勁?”


    當即,紅錦將昨夜陸遠教自己的說辭,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準確來說,她也並沒有說什麽謊。


    就隻是將自己的所見,統統說出來而已。


    “你是說……那個劉遠不僅以‘咱’自稱,還毫不避諱說出皇上的名諱?”


    三夫人愕然道,“而且,鄭公子竟然給他跪下,稱他為大王……”


    “他劉遠,不過是咱們家的一個奴仆啊!”


    “對了,那個劉遠,還寫下了一首詩。”


    紅錦突然想到什麽,又說道,“隻是,那首詩看著沒什麽水平,我便沒有講給夫人。”


    “什麽詩?”


    三夫人心裏一緊,急忙命令道,“趕快給我講講,要一字不差!”


    當即,紅錦將陸遠寫在牆上的那首詩,如實講述給三夫人。


    “雞叫一聲撅一撅,雞叫兩聲撅兩撅……”


    “三聲喚出扶桑日,掃盡殘星與曉月……”


    三夫人喃喃自語閱讀著,驚駭得渾身瑟瑟發抖不停。


    “夫人你說,這等破詩有什麽水平?”


    紅錦聳聳肩道,“還不如您平日喝完酒後,借著酒興寫的詩嘞。”


    “休得胡言!”


    三夫人嗬斥了一聲,冷冷道,“這首詩雖然乍一聽比較簡單,但實則分明暗藏玄機!”


    “前兩句,雞叫一聲撅一撅,雞叫兩聲撅兩撅。”


    “外行人聽上去,似乎隻是流水爛賬,但若真正的懂詩之人,便分明感受到其中暗藏著金雞報曉般的騰雲壯誌。”


    “而後兩句,三聲喚出扶桑日,掃盡殘星與曉月,更是盡顯帝王之風和王者之氣!”


    “這首詩,分明就是當年洪武爺寫下的《詠雞鳴》!”


    “但是他劉遠怎麽會知道,而且還用寫在了牆上?”


    “難道,他就不怕掉腦袋嗎?!”


    自言自語了一陣後,三夫人突然心中生出一個想法,麵露惶恐之色。


    “天哪……”


    “難道說是洪武爺的英靈下凡,寄付於那劉遠的身上重返人世?”


    三夫人驚恐道,“若真如此,咱們鬱離莊豈不是要遭遇大禍?”


    要知道,洪武爺最為憎恨的,便是官吏的家人賺取不義之財,欺壓百姓剝奪民脂民膏。


    這些事,他們鬱離莊明裏暗裏,都沒少幹。


    此番,洪武爺通過一名仆人,來到了他們莊上。


    定然是打算從鄭荊山開始,大開殺戒!


    當即,三夫人一個人六神無主,不知所措。


    隻得讓紅錦先行退下,自己則慌慌張張去了主府。


    主府住著的,自然就是鬱離莊現今的主人,劉璉。


    劉璉年近古稀,體虛多病,常年臥病在床。


    現如今,除了家人們每日清早要為他磕個頭之外。


    基本上就是個名存實亡的甩手掌櫃,基本上不管任何事宜。


    來到屋中,果然見一名須發蒼白、滿臉皺褶的老者,躺在床上正劇烈咳嗽著。


    正是劉璉。


    兩名侍女在劉璉身邊,端著藥碗給他喂藥,動作小心輕盈。


    三夫人躬身頷首,畢恭畢敬道,“奴家給官人請安。”


    “嗯,不必客氣。”


    劉璉點了點頭,揮手示意丫鬟先退下。


    隨即淡淡道,“那鄭公子,招待得如何了?”


    三夫人擠出個難看的笑容:“還……可以吧。”


    “這幾日下來,基本上都是念音負責接待他。”


    “嗯,一定要小心翼翼地好好款待。”


    劉璉正色叮囑道,“這個劉璉,是處州巡撫鄭岷康的獨子。”


    “鄭岷康自幼便對他極為寵溺,隨口提的一個要求,都會拚命實現。”


    “此番到咱們鬱離莊做客,萬一招待不好他,咱們莊可就完了!”


    三夫人猶豫片刻,苦澀道,“老爺,有件事奴家不敢瞞著您。”


    “那鄭公子……已經被我們得罪過一次了。”


    劉璉微微怔了怔,怒道,“你說什麽?!”


    “我不是讓念音小心招待鄭荊山,滿足他的一切要求,怎麽會闖下禍端?”


    當即,三夫人將剛剛紅錦匯報給自己的話,又一五一十講給劉璉。


    聽聞陸遠疑似被洪武爺附身一般,說出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話,還在牆上題了一首《詠雞鳴》。


    劉璉瞬間驚得渾身一顫,原本形同朽木的他,身子竟如彈簧一般,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如若詐屍般嚇人。


    作為劉伯溫的兒子,他在年輕的時候,幾乎被洪武爺嚇出了陰影。


    劉璉經曆了整段洪武四大案,親眼目睹過數十萬人被砍頭的情景。


    同時,自從烈乾建立以來,洪武爺便與劉伯溫相互拉扯,對峙多年。


    劉伯溫一心想著辭去官職,回鄉歸養。


    但洪武爺卻執意不想將他放走,幾次三番想方設法地強留於他。


    如此一來二去下來,兩人的鬥法幾乎成為朝裏朝外人盡皆知的軼事。


    而劉璉,被夾在這兩個絕頂聰明的人中間,可謂每日都過得苦不堪言。


    他每日要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轉達父親的心意給洪武爺。


    並且很多時候,洪武爺都會勃然大怒。


    將他光進大獄毒打,以此威脅劉伯溫。


    是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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