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雙方劍拔弩張之際,庫外突然走來一群人。


    隻見一位麒麟華服的中年男人走在前麵,身旁隨行數十位氣勢如淵的白袍麵具使徒。


    “父……府主大人……”


    葉冠孫怔在原地,不同於借威時的囂張,真的看見葉堯之際,他反倒顯得有些怯懦。


    “我都聽見了。”


    葉堯抬手示意自己兒子閉嘴,然後開口道,“帝子大人已至,正在觀聖殿和都靈大人磋商事宜,該賠給督神府的,就先給他們。”


    眾人皆是一愣,中土帝子來得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快,這督神府府主藏得可真夠深!


    “可是,他們拿走了五十件中上乘道兵,五件頂尖道兵,幾乎都把府庫搬空了!”葉冠孫滿臉不甘。


    葉堯稍一思索,轉頭對蕭湖意道,“犬子愚昧,對蕭大人無禮了,這場女魃之禍確乎是督神府監察不力所致,五十件中上乘道兵都可以作為賠禮,但頂尖道兵,隻能給一件。”


    蕭湖意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道,“現在,我說了已經不算了……”


    葉堯麵色疑惑,眼神掃過三人又問道,“那誰說了算?”


    蕭湖意有些艱澀地轉頭,看向度殷,他背後是如萬頃狂潮般的殺意,全都由這個看似稚嫩的孩子散發而出。


    連莫星環也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珠大睜,宛如被神祇注視,一動也不敢動。


    蕭湖意兩腿都些痙攣,微微顫抖,若非他嚴防死守,擋住了度殷所有的殺意,前麵這位刃兵強者,隻怕是已經受到冒犯要動手了吧?


    厲九川朝葉堯露出笑容,酷似一個天真頑皮的孩童,“葉府主,道兵,我們不要了,隻要……這個人的命。”


    他手裏指著葉冠孫,口吻就像在商量一頭獵物如何分配。


    葉堯聽了,先是皺眉又仔細地打量他,“你就是那個被都靈大人親口承認的度殷?”


    見他不答,葉堯接著道,“以凡身戰穢種,曆三門,見神靈而不死,然後入曜日,月餘踏破體兵門檻,力壓點化神胎,又斬女魃之首,可謂是年幼天才,仙神轉世,我說得可對?”


    厲九川點頭道,“府主大人所知甚多,可為何不知女魃脫困?”


    葉堯被他說得一怔,隻是搖頭道,“女魃一事牽扯極廣,非我所能預見,但君名傳遍虎都,自然是人人皆知。”


    他說到這,話鋒一轉,“而犬子無知,庸庸碌碌,比不得殷公子天賦異稟,希望公子看在督神府和帝子大人的份上,大度容人,不要計較此事。”


    葉堯年少時也是廣為人知的天才,他一心追求力量,隻來得及留下一個兒子。


    等到他修煉進度緩和下來,準備再生子嗣之際,卻發現因為自己境界過高,很難有配偶能為他留後了,葉冠孫長大的這些年,葉堯和數十個妻妾孕育子嗣,可惜全部都中途夭折。


    哪怕是身為傳承者的妻子都沒能撐住,葉堯感慨命運多舛之餘,也不得不對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多加關照。


    像今日這樣類似的事,他已經處理過很多次,可惜自己的蠢兒子從來都不長記性!


    厲九川兩眼盯著地麵,嘴裏喃喃道,“大人一點也不考慮嗎……”


    葉堯眉心擰出一道豎痕,語氣也變得強硬,“道兵是督神府最後的讓步,拿到好處,度小少爺就不要再挑了,以己度人,若你出了什麽事,都靈大人也會傷心吧?”


    身為刃兵強者,在整個西金能讓他動容的隻有梅曲崖和度長青,和度殷放下姿態說話,已經相當寬和,頗具長輩風範了。


    但一個晚輩想仗著靠山得寸進尺,他葉堯可並非卑躬屈膝之人,何況他不僅有足夠的實力,也有同樣強大的背景。


    出乎預料的是,厲九川隻是點頭說了句我知道了,然後便撿起裝道兵的綢袋,轉身離開。


    葉堯隻以為他是明白分寸,便也不再追究,目送他們走出府庫。


    ……


    觀聖殿。


    兩道身影對坐於案前,一者金袍鱗紋,神聖不可侵,一者華服龍目,玉環懸於耳。


    “帝子大人年少有為,本不想以這些俗事勞煩,奈何葉堯已經將你請來,隻能在此陋居叨擾兩句了。”


    度長青雙目宛如熾烈的太陽,即使沒有盯著對方,也能讓人感到如淵似海的壓迫力。


    “哪裏哪裏,都靈大人說笑了。”帝子眉心的朱砂熠熠生輝,卓然美仙神之姿,“是我讓葉堯先別告訴您的,畢竟來得突兀,多有無禮之處,還請都靈大人不要介意。”


    “介意?怎麽會。”度長青喟歎道,“我西金地處偏僻,人才凋敝,不得不讓中土派人來替我們擔任督神府府主,我實在是慚愧得很呐!”


    他暗中諷刺中土肆意插手其他四方大地,而這位帝子卻臉不紅心不跳,早已習慣說些虛以委蛇的話。


    “都靈大人客氣了,說起來,女魃脫困,也有我等看護不力的過失,聽聞此次曜日府傷亡眾多,不如就由督神府派發補償進行撫恤,您看如何?”


    此言可謂是蹬鼻子上臉!


    都靈嘲諷督神府變成了中土的“一言堂”,他竟然借機承認下來,反倒替本該做主的人來做主了。


    縱使是度長青心性再好,也忍不住被氣笑,“這麽說,我把西金也交給帝子來看護,您發號令,我來鎮神,我若有恙,帝子是不是也得給我些撫恤?”


    “豈敢豈敢。”


    黃天帝子笑著連連搖頭,又忽地正色道,“這些年來,西金之地鎮壓神靈最多,所受苦難最甚,私以為須多多撫慰,方才能與西金子民共渡難關。您覺得五千方扶桑木,一萬塊青丘玉,外加各類礦藏總計千庫,可夠?”


    度長青聞言,不動聲色地摩挲著玉扳指,深覺這帝子說話有點……不在常人思考的範圍之內。


    本以為他又會說一堆虛情假意的話,或者厚著臉皮想借機侵占督神府,沒想到突然願意給不少好東西。


    扶桑木是火德寶材,青丘玉是土德仙石,這兩樣非得從彼岸才能得到不可。


    西金人見天材地寶如見美豔嬌娘,一杆神兵利器就是他們的身家性命,雖然西金本就產寶礦,但這些年早就開采得差不多了,若有黃天帝子許諾的這些東西,無疑能打造不少上乘道兵。


    見都靈不搭話,那帝子又接著道,“當然,西金可能不缺這些,我們也可以換成遺玉千庫,彩玉不少於百庫,體兵境界半庫,刃兵遺玉十枚,法兵遺玉一枚。”


    度長青眼皮一抽,以他的實力,獵殺法兵強者還需多年準備,多方配合,這等機緣可遇不可求。


    而中土之富庶,竟然張口就是一枚,這東西很可能來自當年眾神混戰,連天上之帝都為之隕落的時代。


    度長青緩緩開口道,“那你們想要什麽?”


    黃天帝子見他動心,頓時暗中舒了一口氣,“無他,隻需要讓葉堯繼續擔任督神府府主,且允許西金所有子民參與帝子奪位之戰。”


    度長青再次陷入沉思。


    葉堯已經暴露,就算繼續擔任督神府府主也能被輕易架空,就是他本人實力不低,可能會牽製到梅曲崖。


    而參與帝子奪位之戰,此言含義深遠,黃天上帝恐怕降下了神諭,讓這位帝子在西金尋找白帝傳承者……不過,隻需告誡度殷別去參戰即可。


    若有非金德種屬的西金傳承者得到了某個帝種傳承,還有可能讓黃天吃個啞巴虧……


    不,不應該如此大意地想,天上之帝的想法無限地摒棄了人性,祂沒有破綻……嘶,可能是自己已經受到黃天力量的影響,朝著天上之帝想要的結果去思考了。


    度長青不由得輕晃頭顱,向身在彼岸的本體傳遞一絲請求。


    很快,他得到了回應。


    答案是,可以答應,但一切看幼帝的決定。


    度長青心中有了底氣,稍加舒緩地抬起頭。


    他耳邊懸垂的一枚青玉環微微閃光,不多時,一位白發老者踱步進殿,正是文先生。


    黃天帝子好奇地看著老者湊近度長青,耳中傳來一陣低語,可惜被都靈的力量幹擾,變成了意義不明的詞匯。


    片刻後,度長青微微抿唇,原本鬆懈的心防又重新強硬起來。


    “都靈大人,您考慮得如何了?”帝子覺察到對方的變化,不由得開口問道。


    “我拒絕。”度長青淡淡地道。


    “為何?”


    帝子麵露不解,明明他方才已經動搖,那白發老者究竟說了什麽,居然讓他改口?


    度長青再無猶疑,決然道,“因為從今日起,西金永無督神之名。”


    帝子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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