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首收回目光,沉聲道:“備酒。”


    數位夫子同時下地,琴先生長袖一擺,居然摸出一套酒樽來。


    由先生們親手捧酒,院首的青木戒尺一一點過酒杯,一股清流瞬間盛滿,散發著陣陣幽香。


    學子們自發站在每位夫子身前,第一排人率先接過酒樽,行禮,飲酒,長揖及地,然後摔破酒樽,大步踏向雲霧茫茫之山。


    周圍雲氣中的影像瞬間靜默了,整個皇城的人都在看學子拜別師長,身踏生死之地。


    鏡外人皆喟然長歎,直到此時,所有人才意識到生死並非兒戲,這些學子們亦有父母家人,親朋好友,與凡夫俗子一般無二。


    然湖畔禁止凡人往來,他們也看不見本心鏡中的影子。


    輪到厲九川時,正好是琴先生為他奉酒。


    “建木漿入口稠而不易化,存下來,關鍵時可救你一命。”她語速輕柔且快,叮囑時眼底帶著不易察覺的憂愁。


    厲九川接過酒杯,一口飲盡,澎湃的生機滾滾如潮,堪稱生死人肉白骨之神物!


    他立即動用傳承,在腮喉空隙裏長出一隻額外的空囊,將酒液儲存其中,避免吸收。


    琴先生見他領悟,便輕輕頷首道:“去吧。”


    厲九川微微吐氣,朝著雲海山界限處走去。


    此番書院四十八名學子,就算一個都沒被其他書院擊殺,也會死上一半在自己人手中,這冷漠殘酷的戰鬥,本質就是一種消耗。


    厲九川邁過屬於雲海山的邊界,忽然覺得身心一沉,仿若有千萬斤重擔壓在身上,頓時一陣天旋地轉,不由得踉蹌後退兩步,直到被人一把扶住。


    他心中卻是無比震驚,原本與玄冥傳承種的聯係忽然被斬斷,連同青龍傳承也無法察覺,就像未曾擁有過一樣。


    冉遺傳承反倒活躍起來,像是終於脫離了管束,躍躍欲試地想要霸占厲九川的心智,但很快就被鎮壓下來。


    “唉,你怎麽還站不穩……”言樂話還沒說完,自己先像挨了一擊重錘似的仰倒在地,半天沒爬起來。


    厲九川被他扶了一把,又扯一下,頓時把他坐在屁股下麵,兩人差點滾成一團,直接翻出雲海山的範圍。


    周圍飄過雲霧顯出千人百態,大多是掩麵側首,有些無法直視出醜的兩人,還以為是他們不勝酒力摔倒。


    然而真正明白其中意義的人都十分重視,天宮山神殿乃至雲渡書院的人都微微坐直了身。


    隻有超過體兵之力的存在才會遭到法則鎮壓,兩人反應如此強烈,必定是身藏極為強大的傳承種!


    部分正仙種未入體兵也能具備超越體兵的力量,但不如言樂二人表現得那麽強烈。


    院首看了琴先生一眼,“那小子真的有帝種傳承。”


    “卻並非好事。”琴先生隻是歎,“雲渡那邊真的能保證帶他們回來嗎?”


    院首沉默片刻,“一入此山,我也無能為力。”


    ……


    “你……要壓死我啊!”言樂一手抱住腦袋,一手去推那孩童,“重死了!”


    明明隻是個小孩子模樣,卻比鉛鐵還沉,差點把他坐斷氣!


    厲九川伸手拉住附近樹枝,也捂著腦袋站起身,“不是我重,隻怕是你變弱了。”


    言樂愣住,隨即驚道:“嘶!我好像不能……”


    “是啊,聽天由命。”


    厲九川說完,也不管言樂聽沒聽懂,身形一閃躥進山林,隻留他一人呆坐在地。


    冷涼的薄霧穿身而過,言樂立即爬起來,雖然沒人知道他冒充的身份,但直覺告訴他還是不要出太多醜為好。


    畢竟餘光一掃,他好像看見雲霧裏有父皇皺起眉頭的影子,還有向來對他要求分外嚴苛的祭儀。


    言樂瞧了眼後麵空空如也的古道,隻有幾位夫子神色嚴肅地看著他。


    其他學子早在他摔倒時離開了,好像生怕等他一會,就沾上倒黴運氣了似的。


    言樂心中大罵厲九川不講情分,竟然丟下他一個人跑掉,但此時也早已尋不到孩童身影,隻能默默向林深處前進。


    正走著,忽然聽見後麵傳來腳步聲。


    隻見兩個頗有俠客氣質的年輕男子也走了進來,他們身著雲渡書院的水紋青袍,平添了三分典雅之氣。


    後麵還來了五六個同樣打扮的少男少女,正從書院師長手裏接過酒杯。


    “你們也來了?”


    言樂沒來由地感到親切,哪怕是在生死戰場之上,他似乎也篤信雲渡書院不會傷他。


    “是啊。”為首的男子溫和笑道:“閣下貴姓?不妨和我們兄弟一路?”


    “恭敬不如從命!我姓言,兄台呢?”


    “姓常,在下常叁,旁邊這位是我師弟,常七。”


    ……


    ……


    身處雲海山,雲霧是最常見的風景,也是最好的隱蔽之所。


    白雲天挎著青銅劍走在前麵,身後跟著四個家族子弟,白家沒從外麵招人頂替名額,他父親說丟不起這個人。


    尤其是從他敗給厲九川後,父親對他的要求愈發嚴苛起來,但獨獨沒有責怪他。


    直到三日前,父親拿著一紙狀書回來,白家天驕當即淪落為送死的炮灰。


    但白雲天不怪父親,這也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他重新站起來的機會。


    若真能替書院奪冠,日後再無人敢小瞧白氏!


    他不自覺伸手去摸劍柄,自從那次慘敗,他再也沒有碰過槍,練劍也隻有一兩年時日。


    此時的自己,真能打敗那個人嗎?


    “雲天兄,咱們要先去哪裏?”


    正思索著,後麵跟上來一個圓臉小子,他是白氏第三旁支次子白金刃,嗜武,是年輕一輩難得的好手。


    “找地方先藏起來。”白雲天頭也不回地道:“先生們不是說了嗎?前三天是廝殺最厲害的,躲過風頭再戰,以逸待勞。”


    白金刃認真道:“雲天兄說得對。”


    他滿腦子隻有修煉,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該幹什麽,隻明白跟著白雲天就行了。


    “對什麽?”


    一道輕柔的女聲突兀響起,五人同時警覺起來。


    “這次廿三戰就你們人最多,你們要是能以逸待勞,豈不是讓天下都看了笑話?”


    “什麽人?”


    白雲天緩緩拔出青銅劍,白金刃和其他三人皆護住其他方位,背靠著背。


    “小女子不才,絜鉤九。”


    “白氏,聞獜十三。”


    白雲天高高舉起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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