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縣城外時,朝陽正好。


    一輪紅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身上都穿著厚衣服,盡管這隊伍之中絕大多數人都不畏懼這點寒意,但為了不太過另類,還是都換上了棉衣。


    就連那些道兵,也在他的命令下,在魚鱗甲之下,多穿了幾件衣服。


    說起來,這些道兵,都是人族。


    不同於別處地祇的道兵,或是水族,或是鬼魅。


    這更是佐證了觀亭江伯是人族出身的猜想。


    縣城城門已經大開,門口有幾個衙役沒精打采地站著崗。


    見到這隊車馬行駛過來,也隻是應付了事,他們並不敢真的嚴查。


    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存身之道,見著這麽多披甲之人,還有這麽多馬匹,自然會掂量輕重。


    前方開路的騎士當先下馬,問過路人之後,一路領著隊伍緩緩行著。


    城內可以騎馬,隻是不能縱馬奔馳,以免傷到路人。


    ··········


    縣衙。


    這裏看著不大,也就占地十幾畝,算上邊上的客舍,其實也有些顯得寒酸。


    北辰縣是上縣,按照規格,縣衙最多可以占地五十畝。


    這裏顯得冷冷清清,大門落了鎖。


    問過了往來的行人之後,才知道今日是休沐,縣衙內的屬官都不在。


    “這算是給我這個新任縣令的下馬威嗎?”


    丁鎮元有些失笑。


    休沐這種事情,怕是未必那麽巧吧?


    誰信?


    “既然鎖上了,也不需要鑰匙,連同大門都不要了!”


    丁鎮元負手而立,笑容轉冷。


    當下就有一個甲士應命,拔出佩刀,上前一斬。


    當啷——


    門鎖變成兩半,砸在台階上,發出金屬聲。


    四五個探路的甲士當先進入,快速尋找著可能存在的陷阱、敵人。


    過了一會兒,排查了幾遍之後他們退出來回報。


    “大人,裏麵沒有危險。”


    “走!”


    這時丁鎮元才大手一揮,車隊緩緩駛入縣衙後麵。


    正堂當然不是給人住的地方,那裏是處理政務、審理民間訴訟的區域。


    實際上,縣衙有不少空房,是留給過往的官員留宿之用,當然縣尊也是可以住的。


    隻是這一百多號人,統統住下,頓時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於是,又把那些原本上鎖的空房收拾了出來。


    這縣衙的建築有些陳舊了,好在還沒有明顯的出現缺漏,可見過去幾位縣令沒有太過折騰。


    一直從上午忙活到下午,中午大家就著幹糧湊活了一頓。


    到了傍晚時分,才有人姍姍來遲。


    來的是一個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人,穿著便服,身上還帶著酒氣,走動之間腳步有些踉蹌,他的左手還拎著一個小酒壺。


    然後他在門口就被甲士攔住了。


    “本官白典,北辰縣縣丞,誰敢攔我?”


    他放聲高喊著,臉上漲紅了,看著好像喝得不少。


    聽到聲音,丁鎮元走出來,冷冷地看著他。


    他上午入城,大張旗鼓地進了縣衙,這麽大一支隊伍,縣裏的地頭蛇怎麽可能視而不見?


    上司到任,身為屬官者,別說未必真的休沐,就算真的今天放長假,你真的就當做沒看見?


    無非是故意晾著,殺殺威風罷了!


    地方官就是這樣,縣令跟縣丞、主簿從來不是一條心。


    丁鎮元這種,也是常見手段。


    估摸著也是看見了自己帶著這些甲士,覺得自己來曆不凡,不敢晾太久,怕自己年輕氣盛,一怒之下殺人,那就不好收場了。


    不然,按照慣例,怕是他們會真的裝作看不見,到明天才會來呢!


    “看來,有人欺我年少,這是看輕我呢!”


    丁鎮元不怒反笑。


    外麵這個自稱縣丞的家夥,應該不是試探的卒子。


    因為縣令不在時,由縣丞補上,代行縣令職務,所以其實·······


    “其實這家夥原本是可以順理成章接替縣令的,卻被我不小心給砸錢頂替了,這是心有怨憤,特意撒酒瘋來著?”正想著,那邊果然鬧了起來。


    守門的甲士沒有允許,輕易不會傷人,隻是驅逐了事。


    於是這白典越發猖狂,高聲高語,仗著甲士有所顧忌,反而狂態畢露,引得過路者紛紛駐足圍觀。


    丁鎮元冷冷一笑。


    “想落我的麵子,報複我?”


    “正好,我也缺個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丁鎮元吩咐了左右,從後衙打來冷水。


    這初冬時候,井水還有些溫。


    “用水潑!直到他醒酒為之!”


    ···········


    “我白典,可是有官身的人,正八品縣丞,未來前途遠大,你怎麽敢攔我?”


    “放開你的髒手,庶民!”


    “放開,豎子!你這是在襲擊朝廷命官,本官要治你的罪!”


    這白典被兩個甲士一人一邊,就給架起來,仍自掙紮不休。


    隨後,就有人人拎著一桶井水,當頭澆下。


    劈頭蓋臉地,就給全部淋濕了。


    這下,他啞口無言了。


    “咳咳咳咳咳咳·············”


    嗆到了。


    “放下他吧。”


    丁鎮元的聲音傳來。


    兩個甲士鬆手,這白典就落到地上,瘋狂地咳嗽著。


    他的臉上、頭上,都在往下滴水。


    渾身的棉衣,吸飽了水分,變得沉重起來,貼在身上。


    經這冷風一吹,頓時,凍得他直打哆嗦。


    這下子,就算再怎麽醉,也該清醒幾分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看著站在眼前的這個少年。


    麵上猶自帶著些不甘不願,但他仍然是掙紮著站了起來。


    他自然是看過公文的,知道新任縣令的模樣長相,甚至還有畫像。


    這是為了防止假冒官員的事件,特意加上的手續。


    自從出過一起山賊劫殺官員冒名頂替的大案之後,大遼對此專門製定了多種防偽手段。


    這提前發放畫像就是其一。


    所以,他不能說著自己不認識。


    隻是,一想到就是眼前這個世家子弟,仗著好出身,硬生生奪去了本該屬於自己的職位,白典胸中就是一股憤怒的火焰在燃燒著。


    張了張口,卻是一字也未曾出口。


    他倔強地站在冷風裏,打著擺子,卻死活不肯先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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