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丁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該說什麽呢?


    這本不是他的責任,他也不是南陽縣的縣令,他是北辰縣的,而且還沒有正式上任。


    但他能拒絕嗎?


    看著這一雙雙期盼的眼睛,那帶著卑微的乞求,衣衫襤褸的人們,他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大人,求您發發慈悲,救救這三百六十二口人吧!”


    看出了丁當的猶豫,宋和突然膝蓋一軟,就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


    很快,他身後那些人,也一一跪倒。


    撲通,撲通聲不斷。


    很快,跪倒了一地。


    到處都是磕頭的人。


    “大人,發發慈悲吧········”


    “大人,求您帶上我的兒子,他才四歲·······”


    “大人·········”


    悲呼聲,一聲聲,回蕩在這道邊。


    ··········


    另一邊,界石那邊村子的村民,也是有些不忍。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老人拄著拐杖,過來顫顫巍巍地行禮,開口勸道:


    “大人,不如幫幫他們吧,實在不成,也請帶走那些小子,他們人小,吃不了多少的。”


    這個看著就像是村長的老人,眼神很毒辣,居然點中了丁當的軟肋。


    不錯,丁當不是不想幫,其實是沒有那許多口糧。


    三百多人,一天要吃掉多少東西?


    丁當一行人,加上女眷和仆人,一百多口人,算上馬匹的消耗,一天怎麽也要吃掉三百多斤糧食。


    這才是他們沿途不斷采買的最大緣故。


    這還是丁當注意添加了肉幹和蔬菜水果的緣故。


    食物之中要是油脂太少,那麽一個壯漢一頓就要吃掉兩斤以上的粗糧,才能勉強足夠。


    換成丁當這八十位道兵,那消耗更大,頓頓都要有牛羊肉。


    越是強兵悍將,越是要吃肉,不然,練不出強兵,隻會把人練成廢人。


    曾有人練兵,一日十個時辰高強度作業,隻給饅頭青菜,結果半個月之後就有士兵嘔血暴斃,剩下的都成了廢人。


    糧草供應,是這個時代用兵的重中之重,也是良將與庸將的分界線之一。


    丁當是不可能供應得起這麽多人的。


    於是,這個老頭子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本官是去赴任的,隨行帶的口糧,根本不夠。”


    丁當這麽說著。


    接著,話音一轉。


    “但是,本官既然見到了,也不能不聞不問。”


    實際上不聞不問也可以,隻是不說良心上,就是名聲上肯定別想要了。


    丁當回頭示意,一個騎士就駕著馬回轉過去,不一會兒就從車隊那邊馱了慢慢兩大口袋過來。


    然後,丟到了地上。


    “這裏是兩口袋稻米,算是贈給你們的,省著點應該能應付兩天。”


    “這裏距離北辰縣已經不遠了,你們順著官道走,就去北辰縣。”


    “本官上任後,自當替你們在北城縣落戶,至於以後,哎,以後再說吧·······”


    “先就這樣吧,宋先生,這裏就拜托給你了。”


    丁當又是一陣歎息,環顧四周,隻覺得世事艱難。


    頭一次,他是出於心底,真心想要去做些什麽。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這些普羅大眾。


    “假如由我來坐上那個位子,想來他們會過得好些吧?”


    紅色的夕陽光之中,丁當翻身上馬,揮手道別了這些人,回到了車隊裏。


    身後,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哭聲。


    回到車隊後,丁當當即命令出發。


    今日他有所觸動,隱隱把握住了一種博大的精神,那是更上一層的契機。


    他抓著韁繩,任由身體本能地駕馭著馬兒,閉上雙目,凝神自省。


    “轟——”


    澎湃的內息湧動著,真氣好似鉛汞一般,滾滾奔騰著。


    《混元劍經》名為劍經,其實是修身、修心、修行,講究身心如一,親身躬行的法門。


    最講究的就是一個誠字。


    是以要時時反省,明確自身真實不虛的想法,辨明本性本心所在。


    每一次掃去心上的塵埃,使得明心見性,都是一次成長。


    此時此刻,丁當感受到內息湧動,遵循規律,在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之間不斷循環往複,又轉入許多細微比頭發還要細微的經絡之中。


    越來越快,越來越壯大,真氣越發凝練,內視之中顯出淡淡的銀色光澤,好似是真正的銀水一般。


    雜念不生,識神退位,無知無識、本體安住虛空的元神漸漸顯現,主宰靈神。


    平常人們雜念叢生,有各種心計算計的,便是識神。


    元神,便是那一股無知無識、自然而然的本來真性。


    任何修行法門,不接觸到這股先天而來的真性、靈明,都隻是在門外打轉罷了。


    丁當元神出現,純化自然,便處於一種清淨而神的狀態。


    在這種狀態之中,內息不斷壯大,其中運行的真氣已經不能在稱之為真氣。


    流淌之間,隱隱好似有玉石碰撞聲,色澤好似銀質,更是再非是雲霧一般的氣液,而是凝練好似水銀的實質感。


    這般運行了三百六十五個周天循環,內息好似勾連了外界大天地,感受到一種無處不在的純粹精神。


    其神凝,其質潔,其行高,其德彰,沛然無匹,至大至剛,或可謂之浩然之氣,又名為“正氣”,為一切正麵之主宰。


    元神自有神通,隻為塵勞關鎖,本來便是真仙,何必往外去尋?


    丁當見得本性,辨明本心,此時感受到這股浩然大力,以心印心,以神印神,將自身所想所願,以最赤誠的態度,傳遞了過去。


    福至心靈!


    這不是丁當的本意,更不是在經文之中記載過的法門。


    隻是元神自發而動,要向這股天地間無處不在的正氣印證自己的心性修行。


    哢嚓——轟——


    雷鳴聲響徹耳畔,震動百裏!


    無數的正氣湧入,好似海水倒灌入體,不斷被內息煉化,化作他本身的功力。


    丁當眼前直冒金星,耳邊雷鳴聲不斷,幾乎將他從元神主宰的狀態震出。


    元神瞬息大放光明,主持著丁當的行動。


    他指著天地,一字一句道:


    “鎮元願為蒼生開太平盛世!”


    此言一出,立有回應,這次真的是一道紅色的閃電從天而降,打了下來。


    丁當昂然挺身,好似一根堅定地青竹,站在地上,他騎乘的馬匹不知何時已經倒下,口吐白沫。


    麵對這道紅色的閃電,他不避不閃,隻是冷冷站著心頭更是無悲無喜,也無動搖。


    一大股青色雲氣憑空自虛空之中彌漫而出,湧動間快速成型,結成一畝方圓的傘蓋型雲氣,接下了這閃電。


    在丁當的視角之中,就是一條四爪三趾、身披金鱗的赤蛟憤怒地衝著他吐出了閃電,卻被天空垂下的一股青色雲氣擋住。


    之後更是狂轟濫炸,不斷有各色的閃電吐出,打在這青色傘架上,炸裂開來,不時有雲氣被劈散,化為虛無。


    但始終有絲絲縷縷的青氣垂下,修補著這傘架,就是不倒。


    持續了不知多久,終於,那赤蛟後力不足,自行退了出去。


    恍惚間,眼前一黑一亮。


    丁當回到現實,仍自坐在馬上,穩穩地行著。


    方才發生的都好似是一場夢幻一般。


    然而,渾身流淌的真液,很明確地告訴他,這並非虛幻。


    再度內視,內府大變模樣,元神手上多了一卷竹簡,上麵正鐫刻著他立下的誓言。


    這等誓言,對著自己元神而發,字字句句都語出至誠,絕不會有歧義,更不會有虛言欺騙。


    隻能說,這的確是他的本性。


    “原來,我竟然是一個心懷天下的偉大人物·········”


    丁當哭笑不得,卻也知道,這的確是自己的本性本心,做不得假的。


    “人之修行,正如擦去塵埃,不到見得本性真如,便不知自己本來模樣········”


    換句話說,見到了本性真如,便是知道了自己究竟是個什麽貨色。


    很顯然,丁當自以為不是個好人,然而他現在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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