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


    這兩人已經開席。


    時下流行的還是分餐製,每桌前都有三菜一湯一大碗米飯。


    新鮮的熗黃瓜、溜茄子、炒雞絲,湯是紫菜蛋湯。


    米飯也不簡單,是特貢的江南香,這種稻米有濃鬱的香味,隻生在在特定的幾個縣。


    這樣的菜式已經不容易了,畢竟隻是家常菜。


    有些世家講究食不言,吃飯時要保持安靜,不過好在王家河周家都沒有這種古板的禮數。


    隻是講究口中含著食物時不說話,喝湯時安靜,碗筷輕拿輕放··········其實規矩也不少,隻是相對而言就輕鬆多了。


    然而周桂並不想交談太多,隻是偶爾出言,聊上幾句時事,說些海外的見聞,兩人都與海外有生意往來,這方麵的話題還是不少。


    聊著聊著,王守業不經意間就說開了關於兩家在幾條重要鹽路上的衝突,並且試探了幾句。


    “這麽說,王家有意收購鹽路?可是據我所知,你家恐怕境況不太好吧?還有餘裕?”


    周桂已經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拿著一塊濕巾擦嘴。


    王守業隻是草草吃了幾口,實際上心思根本不在這菜上,雖說這菜燒得的確不錯。


    見到周桂沒有一口回絕,王守業頓時來了精神。


    “前輩說的不錯,我家現在確實不太安穩。”


    說著,他蹙起眉頭,糾結著,唉聲歎氣。


    “實不相瞞,先父去世極其突然,晚輩接掌家業不足一年,家中人心浮動······”


    “小侄······小侄先前也是受奸人唆使,一念之差,這才········這才鬼迷心竅,萬幸周叔大人大量,不計較小侄之過。”


    “小侄這裏拜謝了。”


    說著,就要拜下,周桂哪裏肯受他拜,上前扶起他。


    “啊呀,賢侄這是做什麽,過了,過了。”


    “不過是件小事,哪裏就值當這般大禮。”


    王守業順勢起身。


    麵子上的功夫足了,兩人就揭過此事。


    坐會原處,周桂還待開口,就見著一下人悄悄走進來,捧著幾盤甜點,解暑綠豆湯,擺放在兩人案前。


    接著,又附在周桂耳邊說了幾句,聽得他連連點頭。


    下人又撤去先前的碗筷碟子,放入食盒之中,躬身行禮,然後退下。


    周桂招呼著王守業吃甜點:


    “這可是來自南洋的番茄,既是蔬菜又是水果,切成片放上白糖,生津又解渴。”


    番茄,不是大夏本土之物,是隨著船隊,在海外南洋之地,帶回的新鮮物事之一,現在僅在沿海幾個府能見著,算得上少見。


    王守業以前也隻是聽說過,這時也是初次見著,就用著竹筷夾了一片,送入口中。


    果然甜絲絲的,冰冰涼涼,沒有夏日的火氣。


    胃口大開,王守業又接連吃了幾口,越覺著這番茄冰冰涼涼的。


    他一挑眉頭,好奇地問。


    “這是冰鎮過?”


    周桂哈哈笑著。


    “冰塊太貴,我家哪裏舍得用在這邊。隻不過是用繩子吊著,下放到井水裏,冰過一夜,去了火氣。”


    “不光是這番茄,西瓜也是可以這麽放一夜,次日再開,保證格外清爽。”


    王守業恍然大悟。


    的確,一般各家自備的冰塊都,各家都是自行派人在河中鑿取,儲備在地窖中。


    要是儲備的冰塊不足,到時就要專門去購置冰塊。


    有需求,有市場,就有趨利而來的商人做買賣。


    到了夏日,熱起來的時候,一方冰塊竟然漲到一百二十文。


    不是奢侈之家,或者真的急用,等閑是不會去買冰塊的。


    不過往年王家不是他當家,一直沒注意這事,想來用的都是冰塊。


    “回去以後,這處開支就可以裁掉,也能省下不少錢。”


    王守業在心裏打定了主意,要回去好好查查賬目。


    “小兒方才在花園中遊水,一時貪玩,累了,小憩了片刻。”


    “沒事,下次周兄弟可以到我王家,也是一樣的。”


    說著,就起身告辭。


    周桂將他送到門口,見著他的車隊緩緩離去。


    不知何時,周迅出現在門口,隨著他一起眺望遠處。


    少年一如往常,看不出方才大損元氣,遭了一場無妄之災。


    “這個人,有些古怪。”


    以周迅此時的道行,觀察一個凡人,無需起卦推算,略微感應,就能自冥冥之中得知其過往經曆,在此基礎上稍加推算,輕易就能知曉其未來大概,幾乎百試百中。


    然而這個人給周迅的感覺很奇妙,就如同一團亂麻,而且過去未來還有衝突。


    “怎麽個古怪法?”


    周迅低頭問著。


    “這人要麽是重活一世的生魂,要麽是窺得了天機,掙脫了本來命數。”


    在紫霄仙域,這種人太多了,因為各種原因嗎,得知了未來,或者重活了一世,擺脫了本來命數。


    “什麽叫做重獲一世?”


    周桂還是次聽說這種事情,好奇地追問。


    “其實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世間生靈,總有個大概軌跡,自出生時就開始卷入各種因緣,循著這種軌跡一路走下去。這種可以推測的人生,我們稱之為——命數。”


    “凡夫俗子,糾纏於紅塵之中,為種種俗事所累,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數。這種凡夫俗子,命運大致確定了,推算起來稍有差錯。”


    “修行中人則大不相同,性光生,常見本性,命數就再也不能束縛他們,隨著道行精深,命數的束縛也就越小。因而修行中人的命數,是多變的,推算起來也大多不準。”


    周迅幽幽道來。


    “然而有些人,偶爾得了造化,各有機緣,知曉了本來命數,窺探了未來一角,就會自然而然地偏離了原本軌跡,走上了別的道路。”


    “是好是壞,也很難說。隻不過,是從一條已知的軌跡,跳到另一條軌跡罷了,不能脫,終究還是一條死路。”


    周桂還是有些憂色,畢竟對方可能是“重獲一世”的人啊!


    周迅瞧出來他的擔憂,笑著寬慰他。


    “父親不必太過在意這些,就憑兒子如今的散仙道行,等閑仙家想要推算也是不易,何況區區一個凡人?”


    “即便那王守業真的窺探到了幾分天機運轉,也不會涉及我家太多。”


    周桂似乎還有些什麽打算,不過周迅不想多管,隻是想到一事,隨口問著。


    “記得上次父親答應打聽消息,不知有什麽關於雪落的?”


    周桂想了想。


    “這些天聽了好些傳聞,倒還真有幾家人丟了女兒,不過是被拍花子拐走的,和你所說的不大一致。”


    “倒是官報上見著,太子兵京城,逼死兄弟,謀朝篡位,兵敗身死,紀王監國視政。”


    “這女童不定是舊太子遺孤·········可太子都年近五十了,有三子二女,都已成婚,也沒聽說太子還有這麽小的女兒,莫非是私生女?”


    周迅靈機一動,想到曾經雪落喊出的“紀”,於是問道。


    “紀王有女兒嗎?”


    周桂仔細回想片刻,搖搖頭。


    “太子儲位穩固,當了二十多年,全天下人痘盯著他去了,誰還在意紀王也沒有女兒?”


    “若說太子的事情,別的不說,這兒女事情大家都清楚。”


    “可紀王年輕,平素又低調,誰會去關注這事,隻知道現在還沒有兒子。”


    周迅閉目潛心推算,借著方才那靈感,在內天地中存想。


    過往的經曆一一重現,周迅帶雪落回家,周迅參與考試,周迅乘船遇見雪落··········


    以旁觀者的角度,在情景之外,看著這景象向後倒退··········


    很快,就倒退到一處,一個女子,在荒郊野外,將女童放在盆中。


    “停——”


    情境倒流到此處,停下來。


    那女子開始刺破手掌心,忍著痛,蘸著鮮血,寫下一篇血書。


    可惜這倉促間偽造的血書,完全不像是青樓女子的手筆。


    默默觀察了片刻,記下這個女子的衣著裝扮。


    本想繼續回溯,就有一種疲倦感,周迅知道這是自己聯係道傷未複,不得已,停下這次靈台推演,退出此境。


    睜開眼睛,周迅信手招來水汽,凝成一麵水鏡,顯現出方才他推演的畫麵。


    “方才靈機一動,推演有所得,便是這個女人。”


    周桂辨認了那女人身上配飾、衣著、花紋、舉止言行。


    “看其言行舉止,似乎是出自宮廷,或者學過宮廷禮儀。”


    “身上的衣著裝扮沒什麽特別的,隻能說,和宗室有關。”


    說著,他指著畫麵,點出幾處不起眼的花紋裝飾。


    “本朝宗室,都有這麽徽記,旁人是不用的,也不可這麽用。”


    “光看這個,是得不出什麽的,本朝宗室雖然不多,可也有好幾千人。”


    “不過從畫麵之中,可以看出她所在的位置,尋到那裏,應該會有線索······聽聞紀王妃歿了,似乎就在這一帶。


    周迅又提到了雪落身上的王朝氣運。


    “上次望氣,我看出她身懷王朝氣運,而且份額不淺,現在看來多半就是紀王之女。再不然就是某位郡主,這次兵變,不是有幾位皇子、王爺不幸遇難?父親可以尋訪一二,以為佐證。至於將來······將來再說吧。”


    “什麽叫做將來再說?這種流落在外的宗室,可都是燙手山芋!”


    “宗人府那邊,可都是有備案的,傳聞還有命燈寄托明符,可察知生死,接引亡魂。”


    “現在沒查過來,不過是因著時局動蕩,一時顧不上,可早晚是會找過來的。”


    “好生照顧著就行了,可別動什麽別的心思,我還指望著你給我老周家掙回個世襲爵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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